他不知何时脱了外套,随意抓在手里,衣摆垂在空中,随着风吹过轻轻飘动。 “发言人有帮我好好拒绝吗?”程延林问他。 严拓压不住嘴角的扬起,努力抿起嘴,点了下头。 “那我们走吧。” 走出园区,轮到程延林发出邀请:“发言人晚上想吃什么?” 严拓听不得程延林这么叫自己,耳垂会变红,所以先反驳:“不是发言人。” 远处吹来晚风,将严拓的头发吹乱,他抬起手按住头发,有些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程延林本来还在想是吃中餐还是西餐,视线被严拓的动作引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停住了。 “这是什么?” 他的嗓音变了声,手掌紧紧攥住严拓的手腕,盯住上面错落交叉的疤痕。 严拓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向自己的手腕,嘴里喃喃重复:“这是什么?” 程延林的手劲很大,修长的手指像是烙印在严拓手腕上,留下灼烧的痛感。 梦境破碎的声音在严拓耳边响起。 啊,原来这才是现实。 这样丑陋无比的他才是真实的。 严拓太得意忘形了,竟然以为老天爷真的会眷顾他,可结果只是赠予了他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梦境。 现在梦该醒了。
第35章 不论是好天气还是好运气,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一刻终结。 严拓煞白着脸把胳膊抽了回来,手背在身后,将触目惊心的伤疤藏起来。 但这无济于事,程延林已经看到了:“你不是去疗养院了吗,怎么还会——” “跟你没有关系吧。”严拓小声说。 程延林不可思议地看着严拓:“你说什么?” 严拓抬起眼皮,声音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延林拧起眉,无法理解他:“严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严拓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刚刚融洽的氛围像虚幻的泡沫一样,被戳破的瞬间就会立刻消失。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他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没有目的地。 严拓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到没有任何人的地方,最好是连光到照不到的角落,那里才属于他。 不容多想,程延林快走两步,试图拉住严拓:“车不在那边,别走了。” 严拓后背紧绷,偏过头看不清表情,垂在身边的指尖刚被触碰就猛地缩回身后,似乎讨厌极了被程延林触碰。 程延林顿了下,但还是耐心说:“不想提就不说了,我们去吃饭。” “我要回家了。”严拓闷声说。 “为什么,”程延林歪头去看他的表情,“生气了?” 仿佛惊弓之鸟,严拓向后退了半步,原本透亮漆黑的眼珠充斥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不就是道疤吗?又不丑。”如同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程延林极尽耐心,“别闹脾气了,我快饿死了。” 怎么会不丑。 严拓整个人被无形的钉子扎穿在原地,这个世界上只有程延林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只是道疤吗?”他面色苍白,精神状态摇摇欲坠,“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所以才会这么说。” 程延林蹙起眉:“我不认为我不了解你。” “了解什么?”严拓反问他,“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在生病,那根本不是我。” 程延林有些无奈,抬起手想碰碰严拓的脸:“都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不是你?” 啪—— 严拓拍开程延林的手,极力压制着胸口不断翻腾上来的情绪,几乎要把舌头咬出血:“我那时候生病了,神志都不清楚,怎么是我?”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都喜欢。”程延林执着地把手凑过去,在严拓脸上碰了下,想让他笑一笑,不要突然变得凶巴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没有变。” 那是因为你被我骗了。 因为我在你面前装出正常人的模样,所以你根本发现不了我的丑陋,也看不到我皮肤下的血肉早已腐烂发臭。 闻不到吗?其实早就闻到了吧,只是没有说出来。 “我觉得厌烦透顶,”严拓说,“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喜欢的也不是我,所以别再做这种事了。” 别再说什么不像话的当他男朋友,也别说要追求他,更不要把他当做正常人。 “严拓,”程延林叫了他的名字,“我不介意多向你走几步,甚至你站在原地等我就可以,但不要让我的举动变得毫无意义。” 严拓抬起失去神采的眼珠,像黑洞一样直直看着程延林:“喜欢我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程延林不算脾气好的人,有无数个瞬间他都可以头不回地直接离开,可他没有这么做。 甚至他还摸了把严拓的额头,用命令也是示好的语气说:“既然没发烧,就别再说会让我不高兴的话。” 可严拓并不动摇,他能感受到身上的伤疤在此刻都活了过来,像虫子般扭动着丑陋的身躯交错爬行,兴奋地啃噬着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灵魂。 看着遥不可及的程延林,严拓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程延林站在风中,被吹乱了头发,抓在手心的衣摆随着风的方向轻轻摆动。 他的目光总是很坚定,似乎能包容一切:“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想要人爱就要说出来,想被拥抱就自己先伸出手,不要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把人推开。” 直白的话语几乎将严拓的心脏贯穿,本就强装出来的面具已经漏洞百出。 “我不需要被爱。” 他说的话毫无可信力度,就连程延林听完都觉得可笑:“所以你也不喜欢我?” “是。” “在窗户偷看我的人不是你,在楼下等我的人也不是你,是这个意思吗?” 严拓苍白的脸上出现惊愕,已经几近溃不成军。 可程延林并不打算放过他,一字一句地说:“严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自欺欺人?” 烟花秀结束了,音乐声和烟花绽放的声音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大批游客从游乐园里涌出来。 熙攘的人群由远到近,从他们身边穿过,脸上无一不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彼此讨论着刚刚精彩的烟花。 唯独他们两人与旁人隔绝,在热闹喧嚣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程延林全部目光都只给了眼前人:“严拓,虽然我能理解你大部分想法,但你也要原谅我没办法完全设身处地地想你所想,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 他对周围的人群视若无睹,和每一个面对爱人无理取闹的人都一样,因烦心而蹙着眉,但又无可奈何地发不出火。 “承认喜欢我有这么难吗,你在自卑什么?如果是介意我们的初识,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样的人,我有信心保持对你的喜欢不会变。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推开我吗?” 即便正在被拒绝,程延林看起来也还是熠熠生辉,没有任何任务能遮挡住他身上的光芒。 他的强大无需任何人肯定,同时也不会因为被否定就动摇。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毫无保留的爱。 “不论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介意以前的事,我可以跟你道歉,当初确实是我做错了,把你认错成其他人。”严拓像是说累了,暂停休息一下。也像是实在说不下去了,不得不收住声音。 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执意要追求我,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工作了。” 如果要定义自己,严拓觉得他更适合当下水道里的老鼠,在阴暗潮湿的黑暗中苟且存活。 越是耀阳的事物越令他恐惧,能远远看一眼就够了,一旦离得近了只会控制不住想要逃走。 程延林表现出赤裸坚定的爱意不会让他欣喜若狂,只令他更加担惊受怕,怀揣着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每日战战兢兢,直到哪天真的搞砸了才能松口气,觉得这才是自己应得的糟糕下场。 所以他把程延林的喜欢判了死刑,并将自己选定为陪葬品。 没有老鼠能自如地活在阳光下,一天两天尚且能装下去,时间久了呢? 到时候程延林总会发现他的真面目,会指责他的欺骗,还是会愤怒他的龌龊?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还不如就让他一直生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终生不见天日。 “这是你的真心话?”程延林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得到过这么巨大的挫败感,气极反而笑了出来。 “是。” “你——” “我没别的要说了,谢谢你,再见。” 得到一场烟花秀时间的美梦已经足够了。 再多待一秒严拓都承担不住,他转身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去的背影决绝又果断,甚至都没回过一次头。 被留下的程延林站在路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烟,刚吸第一口就被呛到了。 刚刚严拓说的话在耳边打转,无限循环着,每一个字都戳心戳肺。 他咳得弯下腰,用手掌包裹住烟,将燃烧的火星攥灭,无语地笑了出来。 治好了病就是了不起,脾气都见长不少。 回到家严拓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严妈被吓了一跳,因为才收到严拓说晚上不回来吃饭的短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家了。 她去敲门,询问用不用热点晚饭,可房间里寂静一片,无人回应。 从疗养院回来后严拓很少会做出反常的举动,之前再怎么不舒服,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反锁门,任谁敲门都不理会。 严妈有些担心,但又不敢强行开门进去。 她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等了好几个小时都不见严拓出来,只能回房间想第二天得问问医生。 因为担心严拓,晚上严妈睡得并不熟,梦里总是出现乱七八糟的画面,让她隔一阵就会惊醒。 在又一次被吓醒后,她听到客厅浴室似乎有水声。 可能是严拓半夜上厕所,她连忙裹着睡衣出去,果然看到浴室亮着灯,门开着一条缝。 她穿着拖鞋走过去,站在门口看到严拓垂头站在洗手池前,水龙头被打开,簌簌流着水。 “拓拓,你在洗什么呢?” 听到声响,严拓的背影顿住。 严妈把门推开一些,刚想走进去,严拓就转过身,露出后面除了一滩水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洗手池。 严拓看起来和往常无异,衣服还是白天出门那套,回来后没有换下来,此时袖子被卷到手肘的位置。 “妈。”他的声音在空洞的浴室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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