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不是毫无目的地瞎走,程延林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身影,发现他在往回家的方向走。 这里离他们住的小区一公里多,以严拓现在的步程,估计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走到。 程延林本来准备让司机开车过去,让严拓上车,但刚开口他就收回话音,只让司机慢慢开,在严拓身后几米的距离跟着。 司机从业多年,资历相当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就是从未开过这么难开的车。 幸好现在是晚上,路上除了他们以外也没别的车,不然早就被其他车主按喇叭骂脏话了。 一直到了小区,程延林才让司机把车停回地下室,自己先下了车。 严拓进小区后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单元楼侧面的长椅上坐下。 这个位置能清晰看到进出单元楼的人,但却很难被其他人注意到。尤其现在是深夜,小区内只亮了几盏路灯,严拓坐下后几乎融入进黑暗中。 程延林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严拓,如果不是一路看着严拓坐过去,此时也很难发现长椅上有人。 深更半夜有家不回,而且严拓看上去并没有其他事,除了偶尔低头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以外,就只是静静坐着。 注视了一会儿,程延林走过去,穿过单元楼站在严拓面前。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严拓显然吓了一跳,眼睛圆圆瞪着,仰起头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大半夜不上楼,在这里装鬼吓人吗?”程延林问。 严拓缓慢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在确认眼前的程延林是不是真人。 “没有。”他心虚地说。 “那是在等我?”程延林又问。 本来应该说不是的,但严拓定定看着程延林,没有说出口。 深夜的小区非常安静,多数人已经熄灯睡觉了,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里还亮着灯。 程延林背光站着,黑夜的雾将他和严拓交织在一起,互相能感应到对方的呼吸声。 “严拓,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32章 坐在长椅上的人好似假人,又或者被人点了穴,总之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但眼前的人是程延林,所以假人也有了生命,严拓回答他:“我什么都没想。” 程延林仔细辨认着严拓的表情,过了半晌,才有些颓废地抬手抓了抓头发,率先认输了。 “上楼吧,天气凉别感冒了。” 他转身走进单元楼,过了几秒严拓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 封闭的电梯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是从程延林身上传来的。 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出了电梯,程延林忽然问严拓:“我今天的领带怎么样?” 严拓顿住脚步,视线扫在程延林衣领处,停顿了下说:“好看。” “是吗,”程延林说,“买的人眼光好。” “.....嗯。” 在楼下严拓就已经看到程延林戴了他买的领带,并且偷偷瞄了好几眼。 所以他没忍住说:“很适合你。” 走廊的灯忽然灭了,他们谁都没动,楼下不知哪家的小孩冷不丁哭了一嗓子,重新将楼道的灯震亮。 等黑暗散去的时候,程延林正好和严拓的眼睛对视上。 以前程延林说过严拓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生病的时候挂在脸上显得突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哪天就会掉下来。但现在养好了身体,眼睛也重获新生,多出一股黑亮的光采。 刚刚在露天的地方程延林尚且平静,到了此刻酒精突然开始在体内乱窜,让他很想替自己讨个公道。 他倾了倾身体,靠近严拓那双似乎只装了自己的眼睛,问:“你现在算不算对我始乱终弃?”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逼近,严拓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慌乱地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回答我。”程延林说。 无法辩解,严拓只能承认:“算。” “所以呢?” “对不起。” 这时候歉道得比谁都快。 然而程延林并不接受,他说:“既然你承认了,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严拓不明白:“说清楚?” “当然,”程延林站直身体,拉开和他的距离,“总不能任由你对我用完就丢。” 话虽说得没错,但这个用词莫名让严拓抬不起头。他咬了咬嘴唇,问程延林:“怎么算说清楚?” 程延林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昂贵的西装,衬衫领口系着与之不相配的领带。 他的长相不算有亲和力,五官棱角凌厉分明,尤其没有表情的时候,浑身上下会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 “你的病治好了?” 严拓似乎反应慢半拍,晃了下神才回答说:“嗯。” “之前的事都记得?” “记得。” “对和我的关系定义是什么?” 严拓回答不出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在程延林心地善良地给了他几个选项:“朋友、邻居还是前男友?” 沉默了一秒,严拓给出选项外的答案:“恩人。” 好一个恩人。 程延林差点没被气笑。 “看来你和我对我们的关系定义不一样。”他说。 严拓看着程延林,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慌张,似乎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我来说,你跟前男友没什么区别。既然是前男友,那总要避嫌。” “怎么避嫌?”严拓愣愣问。 “过段时间我会搬走,钱不用还,但如果你执意要还,以后可以直接联系安迪或者安妮。” 完全没预料到程延林会这么说,严拓脸上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用有些飘忽的声音确认:“你要搬走?” “没有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之前顾及你是个病人,但现在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听到病人两个字,似乎有双无形的巨手将严拓整个人攥住,使他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开口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的,你一定要搬走吗?” 程延林露出不认可的表情。 “我真的不会打扰你的,”严拓语速变快,焦急为自己的论点寻找证据,“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出门都会避开你,就,就...” 不搬走不行吗。 程延林微微摇头:“就算不见面,仅仅感知到你生活在对面也会让我不舒服。” 即便早已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不舒服这三个字,还是让严拓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他失去了言语功能,像被割去了声带,怔怔看着程延林。 “看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那再见。” 程延林是个非常合格的刽子手,快狠准地落下利刀,血溅在脸上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看不到严拓已经被自己斩首,就像结束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谈话,转身走向自己家门口。 “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还是我搬走比较好吧。” 严拓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响起,听起来就像飘在空中,很不真实。 程延林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因为正好站在走廊灯下,严拓的表情因为光线而变得模糊不清:“房子我会卖掉,到时候钱也会还给你。” 程延林皱了下眉,心中烦乱不堪:“钱我说过不用还。” 严拓摇了摇头,只是说:“你不用搬走,我会尽快卖掉房子的。” 程延林的手本来已经放在门把手上,此时拿了下来,看着严拓问:“你为什么不想我搬走?” 他在等严拓给自己一个答案,可走廊静了几秒,并没预想中的声音响起。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严拓要卖房子的话,说:“随你便吧。” 说完没再停留,他转身开门回了家。 程延林站在淋浴喷头下,任由水流从头上浇灌下来,顺着身躯快速降落,最终聚积到地面形成一滩水。 直到再冲下去有可能会被自然环境保护协会指控浪费水资源,他才关了花洒,裹上浴袍走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程延林想给自己开瓶酒,但今天已经喝了太多酒,再喝会过量。 客厅顶上只开了主灯, 光源从晶莹剔透的水晶折射出来,分裂成百上千道光束。 桌上的手机响了,程延林没管它,等屋内变得安静后,手机第二次响起他才拿了起来。 刚接起,对面就传来杨如东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程延林不太想搭理他,尤其是这种时候,语气不耐烦:“什么事?” “你在哪?过来接我一下,我在滨海大道的....”杨如东的声音听起来在发抖,尾音哆哆嗦嗦的。 程延林皱起眉:“你喝酒了就去找代驾。” “我没喝酒!”杨如东急道,“你赶紧过来,我都快冻死了!” 程延林坐在沙发上没动:“不去。” “算我求你行不行?”杨如东从未这么窝囊过,如果当着面,他都能给程延林跪一个,“你快来吧,回头我什么都答应你。再晚点我真的要被冻死了,记得带身衣服。” “我让司机去接你。”程延林退而求其次。 “不行!”哪想杨如东反应剧烈,“只能你来,别人都不行!” 程延林都想把手机摔了,但对面的人是杨如东,他不可能真任由他大半夜被冻死。 挂断电话,他黑着脸奈给司机打电话,让还没到家的司机再掉头回来。 换好衣服出门时程延林还在心中咒骂杨如东,直到看到走廊上僵硬如雕像的身影才愣住。 走廊的灯因开门的声响而启动,瞬间照亮黑暗,同时照出严拓惊慌抬起的布满仓皇的面孔。 他一直保持着程延林离开时的姿势,连位置都没变过。 “你一直没回去?”程延林的嗓音干哑难听。 像被抓包的小偷,严拓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是,我只是.....” 声音渐渐弱下去,他找不到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 程延林不是会给第二次机会的人,不论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只有一次决定生死的机会,判了死刑就绝无改变的机会。 迈步走上前,他再一次问严拓:“为什么不回去?” 他只给出三秒钟的耐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就.....” 严拓已经开始慌不择言,头微微垂着,脸色灰暗,只觉得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不会打扰到程延林,现在却被抓包像变态一样守在人家门口。 程延林一定对他厌烦透顶了。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三秒钟到了。 程延林打断严拓小声而无效的解释,低头吻住了他。 感知到唇上突如其来的触感,严拓瞪大眼睛,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因为程延林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他的腰,像燃烧的火焰一般滚烫,紧紧将他禁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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