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裹着一张应景的浅绿色薄毯,阳光穿透玻璃洒在他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遮挡在眼前,抓住一缕阳光又放开。 春天总是令人心情愉快。沈知寒孜孜不倦地玩着抓阳光的游戏,玩累了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合上眼帘。 他时常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的父母还在世,他会比现在单纯而不食人间烟火得多。 沈知寒睡着后,段珣帮他把毯子盖好,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车里没有音乐,只有空调轻微的风声,和沈知寒翻身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睡得浅,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段珣只是帮他盖毯子时不小心蹭到他的下巴,他都要皱一皱眉头,以示对打扰者的不满。 段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把遮光板放下来,挡住照在沈知寒眼皮上的阳光。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短不短,沈知寒午睡醒来,车子刚好经过村外的小桥。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景色,目光有一瞬的茫然,然后转头呆呆地看向段珣,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看了一会儿,他问:“到了么?” 沉睡转醒的沈知寒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沙哑,听起来人畜无害。 实际上他起床气严重,这个时候最不好惹,只有面对段珣会乖顺一点。 段珣看他一眼,问:“醒了?” “嗯……开车累不累?” “不累。” 视线尽头隐约出现白墙黛瓦的村庄,沈知寒躺回座椅上,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喝水么?”段珣问。 沈知寒点点头:“嗯。” 于是段珣伸手把保温杯够来,递给沈知寒:“小心烫。” 喝完水发了会儿呆,沈知寒慢慢清醒过来,心情也渐渐变得晴朗。 段珣的车已经开进村庄,沿着熟悉的青石路驶向爷爷家的小院。院里有颗大柿子树,这个季节还没长叶子,远远能看到它光秃秃的枝桠。 车开到近前,爷爷家那条活泼的大黄狗第一个跑出来。 大黄狗就叫大黄,和所有田园犬一样热情好动,汪汪叫着在段珣车前打转。 段珣放慢车速,跟着它把车开到房前的空地,停在墙边。 奶奶从院子里出来,笑着对车上的两人招手:“知寒来啦。”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段珣和沈知寒一起来,必然是沈知寒两手空空地被奶奶迎进屋,段珣跟在后面大包小包地提东西。 “路上累不累?”奶奶拉着沈知寒的手问。 “不累,珣哥开车。”沈知寒乖乖回答。 奶奶这才想起段珣,回头招呼自己孙子说:“东西不忙,先进来坐。” “爷爷呢?”段珣问。 “出去钓鱼了,说要给你们煲鱼汤。你也知道他闲不住。” 段珣的爷爷奶奶今年都快八十岁了,身体依旧很硬朗。 奶奶出身在江南大户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即便是这个岁数也风韵不减,衣服永远只穿最好的料子,首饰只戴翡翠和祖母绿,哪怕平时在家不见客,一头银丝也梳得一丝不苟, 爷爷更不必说,段家高门望族,往上数几百年没穷过。爷爷年轻时恃才傲物,唯独对青梅竹马的奶奶言听计从,在当时也算一段佳话。 或许是段家的男人把“近水楼台先得月”刻在了基因里,段珣的父母也是两小无猜一块长大,后来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可惜段珣从小不爱和女孩子玩,大人们现在说起来都很可惜。 “最近天气冷,我当知寒不来了呢。”奶奶说,“让我猜猜,又是小珣不许你来你自己闹着来的对不对?” 沈知寒被说得脸热,小声辩解:“今天天气很好,一点也不冷。” “您这话说的,我哪里管得了他?”段珣插嘴道,“我只问了句过几天再来行不行,他就不高兴了。” “你还告起状来了。知寒都长这么大了,要你管那么多?”奶奶教训完段珣,又安慰沈知寒说,“下次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不用理他。” 沈知寒乖乖点头:“嗯。” “晚上想吃什么?等爷爷回来煲个鱼汤,再做两个你喜欢吃的菜怎么样?” “好。”沈知寒说完,想到什么,“对了奶奶,我这次带了点东西,您帮我看看好不好?” “什么东西?” “我们去书房看。” 沈知寒神神秘秘地把奶奶拉走,把段珣一个人留在客厅。 段珣看着两人的背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住没跟上去。 要看的东西其实是一把沙弗莱,一种颜色和美貌程度直逼祖母绿的宝石。要不是上次跟段珣无意中提起,沈知寒差点忘了自己还买过一些,正好今天拿来让奶奶掌掌眼。 朴素的乐扣饭盒里塞满小密封袋,每一个密封袋里装着一颗宝石,奶奶没戴眼镜,乍一看果然被唬住:“这么多祖母绿。” 沈知寒笑:“您再看看呢?” 听他这么说,奶奶便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她从抽屉里找出眼镜戴上,拿起其中一颗,放在台灯下仔细端详:“唔……不是祖母绿,太闪了。颜色也不太一样,这个绿看起来活泼得多。是沙弗莱吗?” “还是您厉害。”沈知寒笑着说,“珣哥就看不出来。” “他懂什么,粗人一个。” ——受家庭熏陶,段珣从小饱读诗书,在周围的二代圈子里算是一个难得的文化人,不过在奶奶看来,他和真正的文化人——他的书法家爷爷还是差了点。 “不怪他,我拿了一颗祖母绿切工的沙弗莱给他看,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明明是沈知寒自己提了话茬,听到奶奶说段珣不好,他又忍不住为段珣辩解。 奶奶会心一笑,问:“你这些宝石准备做什么用呀?” “就是拿不准才来问问您,您说我是做一套项链好还是做一个王冠好?” “项链和王冠……”奶奶仔细瞧着手里的宝石,想了想说,“大小这么均匀的,做王冠应该很漂亮。” “正好春天到了,做一条枝蔓的样子怎么样?” “可以啊,绿色很合适。” 沈知寒这次来不仅是为了看爷爷奶奶,也是为了出来散散心,从初春的大自然里找找灵感。 上次给周慕予做完婚戒之后,他意犹未尽,总想再做点什么东西。作为一个珠宝设计师,太久没有产出的话,技能是会退化的。趁最近有手感,沈知寒想做两个大件。 除了这盒沙弗莱,他还带了几颗黄水晶和一小把粉红碧玺,都是春天的颜色。 这些宝石虽然平价,但都是沈知寒精挑细选的宝贝,对他来说和几十几百万的红蓝宝石没有太大的差别,一样要认真对待。 光是看着它们,沈知寒就会心情愉快,仿佛提前感受到了春天。在这一点上他和段珣的奶奶很有共同语言,毕竟世界上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彩色宝石。 两个人在书房耽搁太久,在外面的段珣终于按捺不住,进来敲敲门说:“奶奶。” 奶奶听见声音抬头,问:“怎么啦?” “东西我都收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段珣问。 “没有了。歇一歇吧,一路开车过来辛苦了。” 段珣走进来,问:“你们在看什么?” 奶奶笑着对他招招手:“来。” 书桌上摊开摆放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宝石,段珣看一眼就知道沈知寒又在跟奶奶献宝,无奈道:“这有什么我不能看的,还要悄悄躲起来。” “你看什么,你又不懂。”奶奶说。 “我怎么不懂,这些都是我陪知寒去买的。” 奶奶没理会段珣的反驳,拿起几颗粉红碧玺给他看,说:“这个颜色粉粉嫩嫩的,做成首饰小姑娘一定喜欢。” 段珣看了看,随口说:“知寒也喜欢这种粉色。” “要么说知寒像小姑娘呢,”奶奶笑道,“真是个小姑娘就好了。” 听到这句,段珣下意识地看向沈知寒,只见沈知寒面露羞赧,小声说:“您又乱说。” “谁让段珣他爸妈和他叔叔婶婶不争气,连个女儿都生不出。” “儿子也很好。”沈知寒说,“珣哥就很好。” 段珣的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没有孙女和外甥女,对此一直很遗憾。她叹了口气,说:“孙女我是指望不上了,就看段珣能不能讨个乖巧可人的媳妇,让我抱上重孙女。” 自从过了三十岁,段珣每次来见奶奶都少不了被念叨,他习惯性地敷衍道:“这事急不得。” 两人说着话,外间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一进门就听见小珣被催婚,孩子都被你念叨烦了。” 书房里的三人不约而同望过去,爷爷进门还没换衣服,穿着一件利索的黑色冲锋衣,戴一顶大遮阳帽,乐呵呵地进来说:“今天钓了两条鲫鱼一条鲤鱼,晚上给小珣炖汤喝。嚯,知寒也来啦?” 沈知寒乖巧地回答:“爷爷。” “难怪带这么多东西。这次多待几天,正好有盆兰草要开花了。” “好。” 爷爷回来自然要准备做晚饭了,家里有照顾起居的阿姨,不过在做鱼这方面爷爷只相信自己的手艺,每次都亲自下厨。 段珣跟去厨房帮忙,沈知寒陪奶奶去客厅看电视。坐下没一会儿,奶奶忽然想起什么:“哎哟,忘了一件事。” “什么?”沈知寒问。 “今天不知道你来,只收拾了一间卧室。”
第11章 11 浴室 奶奶一向是个讲究的老太太,每次段珣和沈知寒来,她要提前收拾屋子,洗干净床单被罩,挑个大晴天晒上一天,好让两个人睡得舒服。但是这次只准备了一间卧室,另一间被爷爷用来晒字画,这会儿挂满了宣纸和卷轴。 “我说过几天再晒那几幅画,你不听我的。”饭桌上奶奶埋怨爷爷说。 爷爷不以为意:“哎呀,有什么关系,两个人睡一间不就好了,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奶奶有些犹豫,看向沈知寒问:“知寒,你看……” 沈知寒的思绪还游离在饭桌之外,从不久前听奶奶说只有一间卧室开始,他就一直心不在焉。 “知寒?”段珣出声提醒。 “嗯?”沈知寒抬起头,先看看段珣,又看看爷爷奶奶,慢半拍地回过神,“我,我都可以……” 奶奶安慰他说:“今天将就一晚,明天奶奶帮你收拾房间。” “没关系的,不用这么麻烦,我和珣哥睡一间就好。” …… 没有人问段珣的意见,仿佛默认他会同意。 像爷爷说的,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早在段珣十一二岁、沈知寒三四岁的时候,沈知寒就霸占过段珣的床。每次到段珣家做客,沈知寒都像一条安静的小尾巴跟着段珣,吃饭要一起吃,睡午觉要一起睡,有时候晚上玩得不愿意走,还要留下来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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