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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是滞闷得无法呼吸的煎熬。 他最后的心愿，是让他的骨灰随风而去，代替他去看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霍三九挑了一个好天气，阳光很好，风很大，却不凶猛。 很适合方棠。 齐天开车带他来到了九区山的山顶。 九区山的地貌很有意思，半山腰几乎与山脚下同宽，山顶却极其窄，且长长地向外延伸出一处悬崖。 霍三九和齐天来到了悬崖上。 一阵风吹过来，霍三九紧抱着骨灰盒的手有些颤抖。 齐天似有所感，他把手轻轻覆在了三九的手上。 霍三九此前从没觉得原来肌肤相贴不光可以传递热量，还能给人带来那么炙热的安全感。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盖子。 风速就在这一瞬间变急，似乎上天也终于在最后愿意施舍一点怜悯，在帮助方棠能够到达更远的地方。 再远一点，更远一点，最远最远。 霍三九明显感觉到齐天用力攥紧了他的手。 到现在为止，齐天都没有真正放下。他攥着霍三九的手，越攥越紧，就像是看着眼前已经失去的和即将要失去的，不断徒劳无功地努力。 齐天几乎说不出话，在这个时候，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广阔的天，心里空了好大一块。将方棠强留在身边，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事情。 这样仔细一想，他花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居然都是在强留一个根本留不住的人。 那么接下来的半辈子呢，难道他还是要继续强留霍三九吗？ 齐天有些挫败地搓了搓脸。 这么多年，他真的毫无长进。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无来由地一慌，他猛然看向霍三九，“三九，你……”他抖着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哥，我们各自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霍三九看着齐天，眼睛亮亮的，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劲，很像……很像那个少年时的三九，他继续说，“有些事情，我们只有分开才能想得更明白，我们不应该被彼此困住，齐天，天哥，我不会离开你，现在只是分别。” 风吹起三九的头发。 齐天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不远处，出现了一架直升机的影子，很快就到了眼前。 直升机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然后放下了一架软梯。 霍三九对齐天微笑了一下，说：“再见，天哥。” 说完，转头很利索地登上了软梯。 齐天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他伸手想要抓住三九，却只碰到了他的衣角。稍纵即逝，三九已经登上了软梯。 直升机慢慢地升高。 齐天大喊：“三九！” 他的声音完全湮没在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它来得很快，甚至没有停留，只是放下了一架软梯，于是也很快飞走了。 只剩下了齐天还在愣愣地看着它离去的方向。 齐天捂着脸，慢慢蹲下来，喃喃地，“不要离开我。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在他手心，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里装了一小点方棠的骨灰。 放不下的从来都是他。 所有的人，都在前进，只有他无论如何都还停留在原地，于是，所有人都离开了他。 “我的错，是我做错了，全都是我的错！”这个念头不断膨胀，它迅速扯开一张巨大的黑布，将齐天全部笼了进去，缠绕着齐天，将他紧紧裹起来。 齐天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 “解决错误！”齐天把小玻璃瓶捂在心口，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亢奋得不正常，他心里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种，两种，无数种……用以驱赶不断蔓延的悲观情绪，他想，“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他就会回来了。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他一定能回来。”
第67章 伸出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 霍三九稍一犹豫，抓住了那只手，借力向上一攀，成功登上了直升机。 他矮身坐进去，那将他拉进来的人双手搭在腿上，只朝他扬了扬下巴，“hey，霍三九。” 很清亮的声音。 霍三九愣了一下，随即挂上笑脸，“栾军长，你好。” 虽然早有耳闻，也在电话中联系过几次了，他还是有些惊讶，面前这个面貌年轻的女人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迅速崛起，并且几乎掌控了全部珠城驻军。 这是霍三九第一次见到栾景年，虽然贸然评价别人的长相不太礼貌，但是，这个栾军长真的长得很普通。倒不是漂亮与否的那种普通，而是一张不容易被人记住的脸，没有上位者的威压感，没有沧桑也没有稚气，让人猜不出底细，看不出她曾经的生活。简单来说，从这张脸上读不出任何信息。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 霍三九一下子想到，就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塑造而成的。 能是被谁塑造的呢？ 除了Winslet还能有谁。 霍三九在治疗结束之后，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窝在方棠家修养。 在经历了那样一场不亚于强制洗脑的治疗之后，三九甚至没有给自己一点点时间用来休息。 他感觉到思维前所未有得清晰明了，也能感受到急不可耐地一定要赶紧做点什么的冲动。 不能停滞不前，要去做。 要向前。 那场治疗不止让他直面了恐惧，似乎还将他的自怨自艾与悲观情绪通通淘澄了一遍。 于是，他拨通了杨欢的电话。 他说明来意之后，杨欢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她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你说的事，我不会掺和，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做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吧，她会帮你。” 然后她很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霍三九举着只剩下忙音的电话，心想，有这样的总助，怪不得齐氏集团的股价最近频频下跌。 杨欢电话挂得很干脆，只给了一串电话号码，甚至没说明号码的主人是谁。 电话那头的栾景年处世比杨欢圆滑很多，她接起电话，听霍三九报上姓名后，就已经大概了解了霍三九来找她的目的。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调查过霍三九了。 在她与齐天合作炸毁九区山的GM基地时，她就注意到了霍三九这个人——张致和早就来到了珠城，却迟迟没有什么行动，拖了大半年，第一次出手，为什么偏偏绑架了霍三九。 派人细查之后，发现霍三九曾经拿着一份文件去找过Winslet。 出于多年来的习惯，栾景年对GM相关的蛛丝马迹极其敏感，立刻开始亲自着手调查霍三九的来历。 但无论从什么渠道入手，他来到齐家之前的那些年，没有一丝痕迹。 霍三九的人生就像是被凭空断成了两截，后半截外放张扬，袒露于人前，另一截却被抹成了空白。 越是查不到就越是有问题。 不过栾景年并没有再深挖下去。 她只是开始关注起了霍三九的动向。 叛出荣与堂，被温家的人盯上，又被齐天抓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素未貌面，但她隐隐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会跟霍三九有交集。 然后，霍三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第一次通话，霍三九只是将来意简单说了个大概，栾景年就很爽快得与他约定了下一次通话的时间。 这种看起来不经思考的信任让霍三九心里有点打鼓。 在之后，两人通过几次电话，详细敲定了计划的细节，其间不乏你来我往地拉扯、讲条件，最终定好了在今天汇合见面。 直到真的见到了面，霍三九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个栾景年，并不是泛泛之辈。 霍三九见到她才真正确定了，她一口答应了他的计划，并非是顺应他的计划，而是，那个计划，本身也是她已经决定了要做的。 那天打通电话后，霍三九说：“反GM组织难道真的要永远做一个地下组织吗？” 诚然，“地下”是她们能迅速壮大的掩体，是她们多年来以个体的弱小力量汇聚成让整个珠城都不得不畏惧的恐怖力量的基础。 但，“地下”等于无名，等于没有话语权，也就等于永远都是被动的。 在那一刻，栾景年就已经跟霍三九一拍即合了。 无论霍三九最终要借她们的手达成什么目的，只要做事的路径是彻底毁掉GM项目，那么，他们就是可以合作的同路人。 霍三九盘腿坐在直升机上，巨大的轰鸣，无限旷大的高空，与机舱中狭小的空间。 他好像有一点明白那种不自由感了。 现在，明明是要向前，明明是要准备冲破些什么，却总感觉是在一层薄膜里挣扎，窒闷感挥之不去。 栾景年在他身边坐好，手肘撑在腿上，高声说：“具体的计划我们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我负责给你足够的人手，你负责利用你得到的消息带我们找到张致和的藏身处，我们会把GM项目的基地与资料全部销毁，让所有参与者全部闭嘴，而你，把幕后的推手找出来。” “栾军长，您少说了一步，我帮你们把幕后最大的后台拉下马，而你们……”霍三九笑着回她。 但他话没说完，栾景年快速打断了他，带着浓浓的警告，“接下来是我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了，九哥。” 霍三九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 暂时的同路人，并不算是朋友。他没有必要越界。 他跳过这个话题，“我们的时间不算充裕，根据我现有的消息，这次的幕后推手时间不多了，他一定会推动项目加速进行，‘加速’的后果我们都承受不起，”他跟栾景年对视一眼，GM启动的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实验体基因的原始数据，一是大量可投入实验的人体，这是他们各自最迫切阻止GM的理由，“所以，我需要你派人用最快的时间去查一件事，世家五个家族中所有在三十年前出生的人。” “三十年前？”栾景年对这个数字很警醒，三十年前是GM项目最初实施的时候。 她正要问细节，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不行。” 在嘈杂的环境音里，明明需要抬高声音才可以听清，可这个声音却仍旧显得那么平静。 她冷漠又不讲道理，用很大的声音说话却仍旧显得很平静。 栾景年往前面看去。 顺着她的目光，霍三九才注意到那个驾驶着直升机的人。居然是杨欢。 杨欢戴着护目镜，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并没有回头看他们，她说：“你没有权力擅自行动，景年。” 栾景年有点烦躁地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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