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若无其事收回手,低声说:“这回遇到硬茬子了。” “拖下去吧。”叶斯眼底情绪淡下去,转身走了。 - 叶斯空闲了几日。 这几日都陪郁光一起赶汉语言文学的专业课。 自从叶斯过来之后,学校里那个技术不怎么样的跟踪者突然消失了,彻彻底底,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叶斯并不避讳在学校里展示两人的亲密,走在下课涌出教学楼的人群中,郁光总会试探地勾勾男人小指。 叶斯会微微停顿转头扫他一眼,像是心尖儿拂过一根羽毛似的痒痒,这时候男人才会牵起他的手。 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郁光像浸在蜜罐子里的小孩儿,尝到太多甜头,所以那些许不完美的地方也能勉强压下去不多想—— 在某个寻常的夜晚,他靠在床头看着叶斯去洗澡前看过的《罪与罚》,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柔软水声,温馨又美好。 床头柜置放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他的手机铃。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很少。 谁会大晚上打电话来? 疑惑地捞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指尖在屏幕上长摁许久才滑动到绿色接听键。 “喂?” 回应郁光的是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和错频的呼吸声。 或许是骨血相连的亲缘冥冥中难以斩断,郁光在沉默的呼吸声中竟有所预料。 眉头紧蹙,郁光刚想挂断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口了。 “郁郁啊,是你吗?” “……” - 叶斯湿漉漉地出来时郁光的电话早就通完了。 他把书签夹好,面色如常地跪坐起来帮叶斯擦头发——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只是郁光再没试过像掀盖头那样掀开毛巾向叶斯求吻。 今晚又与往常稍有不同,郁光因为那通电话分了心,擦拭发丝时偶有停顿。 这么多年过去,过去的事如浮空缥缈的云,飘来飘去又回到他眼前。 从他哥死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接踵而至的灾祸,十数年的隐忍与疼痛,他好像还是没能释怀。 叶斯按住他的手腕,连带着毛巾一起拉下来。 视线不再受阻,叶斯凝视他的眼眸,轻易洞察人心,“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男人视线微移,落到床头柜反扣的手机。 郁光也跟着叶斯看向手机,垂敛的眼睑颤了颤,嘴角刻意维持的弧度彻底消失。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曾经憎恨至极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似乎比从前变了许多,语调、音量、用词,就连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输而来都有些失真。 郁光反复更换左耳右耳去听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贴的很紧。 他想,手机里可能居住着一只鲜少出没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身形庞大且浑身血红,肌肉撕扯筋皮,藕断丝连拼凑成一具怪物身体。 张牙舞爪地怪物却会在电话接通时瞬间更迭嗓音,温柔亲切,试图诱拐无知的迷路者。 郁光突然摸了摸手腕内侧的血管筋脉,那里的疤早已在无数次激光手术中消弭,变得平滑。 他注视着叶斯幽邃如千年古井的眼眸。 “如果我哥哥和我一样都是Rhnull血型,您会选哥哥还是我呢?”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过伏笔,不知道宝子们记不记得QAQ
第70章 70.阳光 叶斯定神看他,半晌,郁光被男人拉进怀里,轻轻揉了揉脑袋。 “说的什么话。” “学长,您回答我。”郁光执拗地希望得到答案。 叶斯拿他没办法,应了声,“选你。” 郁光听得出叶斯略显敷衍的语气,但好歹算是回答。 叶斯捋顺少年后脑勺的尾发,小家伙看上去很伤心,眼睑低垂着抖动,唇瓣抿得发白,本不想多言的他还是多嘴询问了句:“你有哥哥?亲哥哥?” 他其实不太理解人类的亲缘关系。 血族族人成年后大多独居,父母兄弟于他们而言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差别。 “嗯。”郁光瓮声瓮气回答。 他是有哥哥的,虽然很少提及。 郁光只在相框里的黑白遗照上见过自己的亲哥,那个叫郁阳的永远十八岁的男孩儿。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贯穿了郁光人生的前十八年,甚至他的降生也是因为郁阳,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意愿——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背负那么多来到这世上。 没人跟他说过当年的事情。 那些事情像是老旧电视里相素模糊的画面,一块块都是郁光自己从每次打骂中拼凑出的。 郁阳是他降生那天去世的。 抢救室里罹患白血病的郁阳最终没等到弟弟降生时的脐带血救命*。 郁光每次被那女人打的时候都能听见对方歇斯底里的咒骂—— ‘你这个白眼狼怎么就不能早出生几日。’ ‘都是因为你!我家阳阳才被你克死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 ‘……’ 每次他觉得自己快死掉的时候女人又会停下,把奄奄一删水引全价包庇息的他抱住不停道歉。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坏得不够彻底,让决心报复的他也摇摆不定。 郁光最恨她这一点。 他们打离婚官司时郁光也被带到法庭上,亮堂堂的肃穆大厅里,带着眼镜的法官问:“你们有一个孩子,你们谁想抚养?” 郁光原本以为长久的沉默会填满偌大的审判庭,但那个女人几乎是在法官话音刚落时便抢着开了口—— “我来养!判给我!” 许是审判庭太空旷,这声音爆裂扩散得阵阵回音,震得郁光耳鸣。 从此以后他跟那个女人和外公住在一起。 苛责打骂并未因法庭上那急切争抢抚养权的一句话而消失,就仿佛只是她不小心说错才领回来克死哥哥的一个拖油瓶。 只有外公很好,会买可爱的毛绒玩具和甜滋滋的糖果,每次都叫他偷偷去房间里给他。 他以为这就是亲情,直到后来被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拉下裤腰。 粗粝的手的触感他这辈子都很难忘记,像毒虫顺着小腿往大腿上爬,恶心得郁光快呕吐却不敢动弹。 他那时候才懂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美好是餐盘里明码标价的奢侈品,而玩具和糖果都是毒虫使用他的门票。 拼命踹出一脚,正中外公的左眼,不,现在他已经不是外公了,老头捂着左眼叫唤,郁光提上裤子就往外跑,追出来的老头看了眼他身后,没有再动。 郁光回头一看,身后是那个女人。 讽刺、好笑。 那个女人居然也会阴差阳错成为他的保命符。 但郁光不知道下次会在哪天,大概会是某个女人不在家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老头得手。 幸好那时候他已经会用刀了—— 削水果的陶瓷刀、裁纸的美工刀、厨房里砍肉的菜刀…… 挑来挑去居然是陶瓷刀最好用,白白净净看着人畜无害,割肉却比菜刀还要快,就像他一样。 郁光选了个那女人加班的周六,老头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时机的。 客厅墙壁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暗红的夕阳缓慢游弋在云层里,像是失败的画作。 郁光一瞬不瞬盯着分针落到半点的时刻,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回到沙发。 等待——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而非成串钥匙碰撞声时,他正把出鞘的水果刀藏进袖子里。 按照他的计划,打牌的老头会先回家,但箭在弦上之时,先回来的却是那女人。 女人看上去很累,沧桑疲倦填满了眼角的每一道皱纹,看见他坐在沙发也只是沉默扫来一眼。 “我给你外公在外面另外租了间房。”说完便进屋把老头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带走了。 郁光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握紧又松开,但他只是沉默看着女人把大包行李扛下楼。 陶瓷刀刃没有刺入毒虫的躯壳却扎进了自己身体,郁光迟钝地感受到痛楚,垂头一看,殷红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袖,刀刃在自己小臂内侧划出道深刻疤痕。 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又突然大发善心,像是在漫雪隆冬擦燃一根火柴,没有太大实质性的帮助,却能吊着人燃起希望,半死不活的。 像是被判五马分尸的罪人,郁光脖子四肢都被套上麻绳四散拉扯,偏偏在浑身剧痛时被赦免,撕扯拉伤的皮下肌肉抽动着,永远不得解脱。 所以他沉默地忍耐着,提线木偶一样听妈妈的话—— 留长额前碎发挡住生得不像哥哥的眼睛;做个像哥哥那样乖巧听话的尖子生;报哥哥生前报过的奥数班;理科成绩必须像哥哥一样名列前茅,而他喜爱的语文却只能控分在120以下,只是因为哥哥语文不大好…… 他当了十八年郁阳。 说长不长,似乎一眨眼就过了,说短却也不短,久到他已经养成习惯,看见高考准考证上的‘郁光’二字都愣了许久。 六月八日,瓢泼大雨倒灌入城市。 他在雨水击打窗棂的白噪音中落下最后一笔,结束了他作为郁阳替代品的最后一天。 高考志愿他违背母亲意愿偷偷填报了离家极远的南大,第一志愿选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高考分数很理想,任何意义上,比模拟考试的分都高,那是他语文第一次考了137。 八月二十日,郁阳的祭日,他的生日。 郁光从四楼顺着水管踩着空调外机爬下楼,背包里装着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和现金。 下到最后一层时太激动没留意脚下,踩空直接跳下去了,膝盖一阵尖锐的疼,像是庆他新生的激烈祝贺。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选择了郁阳祭日这天挣脱束缚。 他要那女人眼中的儿子再死一次。 - “小鱼,小鱼!?” 叶斯的声音像是从辽源空旷的雪山外传来,夹杂着凌冽冰冷的风,灵台渐乎清明。 男人正蹙眉看他,深如古井的眼眸里沉淀着郁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困了的话就睡吧。” “睡不着。” 嘟囔着,郁光伸手环住男人窄瘦紧实的腰,脑袋紧贴上对方胸口蹭蹭。 岑寂。 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学长,您知不知道我最开始其实不喜欢吃糖。” 叶斯沉默地注视他。 郁光心底早有答案的。 叶斯其实没注意他喜不喜欢糖,只是第一次给糖时他欣然接下了,便下意识觉得他是喜欢的。 叶斯这样心思缜密观察细致的人,如果当真对他用心思的话,怎么会看不出他不爱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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