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栏杆上吹海风,低头时视线恰好与一双懒洋洋的黑眼睛相撞。 谁知对方比他更高冷,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径直略过他,闭起。 月时宁哑然,这里不知为何修建了一条通往海中的小楼梯,楼梯上方被铁链拦住,下头一米见方的小平台上居然躺着一只晒太阳的海豹,毛皮黝亮,黑色鼻头因为湿润反射金灿灿的光,跟Kaia小憩时很像。 月时宁出神地看了它许久,终于失笑:“你什么来头啊?该不会这地方是特意为你修建的吧?” 他掏出手机,踩着栏杆探身拍了几张,又忍不住好奇上网搜索:悉尼歌剧院后的海豹。 原来还是个网红,人们给它取了名字叫Benny,图片结果成千上万,且不断更新。照片里的Benny无视所有人类,要么熟睡,要么抬头仰望。 月时宁收起手机,他想不通一只海豹每天跑到人类的世界里做什么,忍不住问它:“难不成,你也在等什么人吗?” 海豹自然是没有回应,却收到身后一声友善的笑:“大概是在等另一只海豹吧。” 月时宁猛地转过头。 对方也怔住,看着他一身衬衫西裤马丁靴的正式着装:“月时宁?你也来听音乐会吗?” 一身丝绒黑西装,背后的提琴盒压住了卷马尾的尾巴尖,应该是刚刚结束演奏的音乐家,身材修长,笑容温暖,还莫名有一丝眼熟。 月时宁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生怕他问听后感之类的问题,毕竟自己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连他背的是小提琴还是中提琴都分不清…… “抱歉,是我打扰你了吗?不过我刚刚没看出是你,还以为有人想跳下去才跑过来的,没想到你只是在拍照。” 虽然是个误会,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那,我先走了。”音乐家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斟酌了半晌又回到他面前,“刚刚我听到你问它,是不是‘也’在等人,所以,你在等什么人,等了很久,对吗?” 月时宁一怔。 有些话,好像面对陌生人时更容易开口,大家谁都不认得谁,听过的话转眼就会忘记,不会增添任何困扰:“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到底能不能等到他。”他没头没脑的说。 但对方好像听懂了:“当然可以。” 友好的陌生人浑身上下摸了摸,最后还大动干戈摘下了琴盒打开,从一朵干燥的橙色月季花下摸出一颗蜜桃味的糖果递给他,目光很坚定,“我花了很久才重新找回我喜欢的人,但从来没后悔过。好运气给你,希望,你不需要那么久。” 淡淡的桃粉色晶莹剔透,月时宁略一迟疑,撕开透明包装,将糖果球含在一侧脸颊,刚要说谢谢,却发觉音乐家正手忙脚乱,边收拾东西边接起电话:“小乔!啊我刚刚没听到!这边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嗯……嗯……” 月时宁目送他离开,转身发现Moana就站在台阶上,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拾级而上。 “你认识他?!” 月时宁摇摇头:“第一次见,他以为我想不开要跳海。” “我都看到了,他给你糖!”Moana一副羡慕嫉妒恨的口吻,“长得好看真幸福啊……我也好想要安嘉鱼的糖啊,是不是桃子味的?他好像最喜欢桃子味的糖……” 原来他就是安嘉鱼。 月时宁眨了眨眼,忽然在记忆中找到他一闪而过的身影。 怪不得有点面熟,去年年底的星光盛典,安嘉鱼领奖下台时还从他面前经过来着。 路过垃圾箱,他原想扔掉糖果包装纸,低头的一刻却有些犹豫……好运吗……他想了想,将糖纸原封不动揣回了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
第94章 任意门 周六替当地的连锁墨镜品牌拍过lookbook,周日刚好空出时间去彩虹兔。 澳洲人口毕竟少,客人再多也不会像国内那么夸张,加上大家有所准备,程嘉怡在前厅与后厨分别多安排了一个人,月时宁中午还得空休息了一会儿。 吃午餐时收到了经纪公司的联络,说广告拍摄档期定在下周末。最近他在外网的社交媒体一度爆火,彩虹兔也变成新晋网红咖啡店,很多人将系围裙打咖啡的超模当做景观前来打卡上传,热度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也有咖啡品牌注意到。 是个做罐装的品牌,配料表相对干净,微糖或无糖,对比绝大部分市售果汁奶茶饮料健康很多。 “嘉怡姐,下周我可能就不过来了。”月时宁吃完午餐收起手机,回到咖啡机前。 “嗯?怎么?” “有工作,要去拍广告。” “行啊,那我要在门口挂个牌,说你下周不在,免得那些小朋友扑空。”程嘉怡解下围裙,准备提前下班,今晚她要跟Moana去参加朋友聚会。 “不用,我会在网上跟大家打招呼的。”月时宁对她挥挥手,“掰掰。” 刚送走程嘉怡,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月时宁并不认得他们,只因为他们今天频繁进店,从上午八点出现,直到现在,已经喝掉五六杯咖啡了。 女生是白皮肤,粉头发,有雀斑,男生看上去是混血,短发染了银灰,高高瘦瘦,右耳耳骨带一只黑金耳骨钉,小臂夹着陆冲板。 周末店铺四点半打烊,三点半过后客流量明显变少,月时宁低头专心萃浓缩咖啡,那两人就站在他对面隔着咖啡机和取餐台等,近距离,直勾勾看着他等。 “两杯小杯冰摩卡,Amelia。”做完,他低声叫到。 “你可以叫我Mila,我朋友都这么叫。”对方从他手中接过冰凉的塑料杯,食指故意碰了他的指尖。 月时宁收手时抬眼扫她,她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探身问:“今晚你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 “抱歉,我不喝酒。”他擦掉手上的水,想继续做下一份订单,却发现订单板空空。 “那,就不喝酒,吃饭啊。你懂我意思吧?”她咬着吸管,姿态坦荡。 “懂,谢谢,但是抱歉。”他礼貌性勾了勾嘴角。 “所以,你是Gay吗?”她指指月时宁右耳。 月时宁一愣,沉默了几秒,怕被有心人录下,他没说话,只对她轻轻点一点头。在这个同性可以合法结婚的地方,承认无可厚非,还可以免去类似的麻烦。 “你看!我就说吧!便宜你了……嘁。”Amelia剜了身旁的混血一眼,退到他身后,“你自己问。” “Shining你好我是Charlie。”男孩子看上去有一丝腼腆,却也鼓足勇气问他,“我可以约你一起吃晚餐吗?”看到月时宁扬起的眉毛,他忙切换成蹩脚的中文补充道,“只吃晚餐,你不要怕我是一个坏人好吗?” 看样子是中澳混血。难得有老外叫他是正确的拼音发音,应该是做过功课了。 不过月时宁依旧摇头:“抱歉。” “是没时间吗?我们可以选一个你有时间的日期,其实我不是那样可疑的人,我也是UNSW的学生,今年一年级,我们在图书馆遇到过的……嗯……你不记得我吗?还有上星期,我在那个滑板池,你坐在那个椅子,看我很长时间。”他透过背后的玻璃窗,指了指伞下长椅。 这误会大了。 月时宁讪讪赔笑,那时候他只是在发呆罢了,何况隔着马路和半个公园,他根本看不清人脸:“抱歉,误会。”他手里另一杯冰摩卡已经开始融化,但对方却迟迟不肯接过。月时宁叹了口气,大学一年级,应该只有18岁左右吧,他可不想被未成年人缠上,“你年纪太小,而且我不是单身。” Charlie眨了眨眼,显得很无辜:“是真的吗?可是这周在学校我有意观察了你两天……你总是一个人,上课,吃饭,看书,都是一个人,不笑也不跟别人说话,连手机都不玩,看上去真的很孤单……而且,还总在往门口看,好像很期待有什么人能来陪你。其实你不用有负担的,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啊。” 月时宁一愣。往门口看……起初他自己也没注意,直到Moana问他为什么盯着门,害的她总以为有什么人来了。 细想,定是拜那个人所赐…… 戴欢欢生病,简翛就出现在米兰,送来早餐,做他一天的助理。他被考试和粉丝围堵折腾得焦头烂额,简翛就出现在校门口,带他沿海岸线飙车,教他冲浪。他被水母蜇伤,饥肠辘辘寸步难行,简翛就出现在布鲁姆,替他上药,借厨房帮他熬一碗浓稠香甜的南瓜粥。下班太晚,不小心在戴欢欢副驾睡着,开门晃醒他的永远都是简翛。 简翛就像哆啦A梦,可以将他面前所有的门都变成任意门,所以潜意识中,月时宁总在需要他的时候,看一眼面前的门,好像下一秒那个人就能出现……可这次,他都看了这么久了,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你,你还好吗?” 月时宁回过神,发觉自己下意识捏扁了一只空纸杯。 虽然已经习惯了当下这种状态,但偶然看到情侣间肆无忌惮地打闹时,一个人躺在床上翻看相册时,亦或是现在这样,忽然不可抑制地思念一个人时,都会出现这种怪异的痛楚,淡淡的,类似于青春期时梦中袭来的生长痛,看不见摸不到,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止痛方法。 在简翛杳无音信的第三个月,他依旧嘴硬:“嗯。是真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年轻人有点不依不饶。 这很难描述,他喜欢的不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具体的,那个人。 月时宁无意与Charlie纠缠,将那杯冰摩卡留在搁板上,抽纸巾擦手指,随意搪塞他道:“会飞。” Amelia半晌没动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Charlie也跟着乐:“那,我可以做你的小飞象!” “好笑吗。”月时宁眼都没抬,拿抹布清理咖啡机的蒸汽棒,再右移一步洗干净抹布,拧干,放回原位。 “不好笑不好笑。”见他不悦,Charlie慌忙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Shining?你怎么了?你在听吗?” 月时宁没有在听,只怔怔看着他背后那扇明净的棕色木格子玻璃门,门被推开时,一角的铜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叮铃铃。 从小,家人和医生都不断在他面前强调:揉眼睛是最伤眼的坏习惯。 但他还是忍不住用力用手背搓了搓眼皮,而后更用力地盯着门口那个摘下头盔的人,盯着他甩动干净蓬松的短发,盯着他将头盔夹在肘下,盯着他骑行手套与袖口间夺目的珍珠手串,以及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浓积云不知何时散的,露出的缝隙里洒下一束束淡金色的柔和光芒,明明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窗外却比正午时分更明亮。 耳边的杂音消失,连视线都莫名其妙清晰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拉长成慢镜头,从门口到吧台的距离,他好久才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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