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小杭景骄傲又虚荣,他意气风发,趾高气扬。 是以在一个月后,他们首次接触“机器人社会学”之时,他满不在乎地就在公共课堂上反驳了那位讲师。 他高高举起手,全班的小朋友都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他总是能最快最正确地回答问题,或者提出一些连讲师都要思考一会儿的问题。 这一次,他也毫不例外,甚至心中还抱着一丝恶作剧的恶意——这是一门公共课程,五个班级同时进行——讲师不能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他却总是能立即回答讲师的提问,在公共课堂里,这种优越感被放大了数倍。 他在讲师点头之后,这样说:“史密斯先生,您刚刚说的,机器人是世界上最低贱的事物,我并不赞同,因为机器人之所以称作是人,是因为他们模仿了人类部分的功能以及形象,如果说机器人是低贱的,那岂不是也是在说我们是低贱的?” 他说罢,用余光一扫全场,如果一切如他所料,这时大家的眼睛里都会悄悄流露出一点看讲师好戏的神采,但这一回,杭景心中却悄悄一沉——都没有。 谁都没有用戏谑的目光看史密斯先生,他们反而在看他,眼睛里带着诧异。包括和他一个班级的朋友们。 台上的讲师果然停顿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他的目光里没有窘状或羞恼,反而同样带着诧异和不解。紧接着他说:“真理的发现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历史也是在曲折向上发展。人类对机器人的认知和期许,自然也不可避免经过某些错误到正确的过程。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得先把机器人历史学习完毕,等这堂课结束时,或许不用我来解答,以你的聪明,应该也能自己找到答案了。” 机器人发展得越来越完备,一直呈现加速发展趋势,但人类对机器人的态度却相反,直到本世纪,人类对机器人已经形成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厌恶了。 有许多社会学家对此进行了研究,最终被普遍认同的主要原因在于技术与政治两个方面。 技术不断发展,但机器人依旧无法臻于完美,哪怕是人形机器人的璀璨时代——50年前,细看之下机器人依旧与人类有许多区别。而这些细节上的差异,在整体相似的对比之下,就引发了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加之阶层的急剧分化,上等人能够让平民中的佼佼者为他们服务,在平民仆从的对比下,笨拙的机器人则相形见绌。 两百年前,出门带上一位机器人仆人,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但现在却已被视为耻辱。只有上等人中的无能者,才没有能力雇佣一位平民仆人。 但大众对机器人的反感却不仅于此,官方的态度受以上原因的影响甚少,让官方都要教育新一代“机器人社会学”的,是发生在49年前的“竞选事件”。那是自阶层固化之后,上等人的权威第一次受到挑战——且是来自一个非人类。 - 杭景心里面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心里去,当其他人都入神地走进了历史,唯独杭景涨红了脸,还在为先前大家看他的目光而羞脑窘迫。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才从自己的懊恼思绪中清醒。 史密斯先生远远地注视着他,问:“杭景,机器人的这段历史能够解答你的困惑了吗?”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杭景的脸蛋红得能滴血,他根本没有听这所谓的历史。这时一张纸片悄悄推到了他桌上,杭景一扫纸片上的字迹——是他的头号小跟班周蒙钰记录的笔记。 杭景匆匆一看,便觉狗屁不通!他找回了些底气,“就算如此,又怎么能证明机器人低贱?被推上竞选宣讲台的是机器人,但推他的人还不照样是人类吗?如果真要问问机器人,说不定他还不乐意呢?不是说,所有机器人都受三大法则约束吗?如果不是人类的命令无法违背,他又怎么可能参加竞选?就因为这些就讨厌机器人,那不是连同那些命令机器人的人类一并讨厌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杭景越来越有信心,颇有点“找回场子”的快意,大厅里却越来越沉寂,最终似乎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然后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他们都在看他,惊疑地、不敢置信地,还有一些像在看傻瓜。 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噗”的一声,一个男生没忍住,笑出声。 这一声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笑,有如一个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杭景气愤、不解,觉得他们愚不可及、莫名其妙,但同时他也尴尬、窘迫、难为情,觉得面子大损。 讲师压下这哄堂大笑,“关于什么才是对机器人的正确态度,早在入学之前,你的保姆就应该教导过你,如果不是你没有认真学习,或者故意叛逆,那么你的保姆就是失职的。回去请你的保姆带你重新学习一遍,本节课就不再单独为你做解释了。接下来,我们继续后续课程内容。” 后半节课,杭景心中郁气乱撞,他一直死死地捏紧拳头,他很想反驳,很想问问这位讲师,凭什么连“态度”都要分正确错误,他很想告诉对方,他的保姆很好,没有一点失职。 同时,如果不是天赐反复叮嘱,不可以说出小叶的存在,他也很想举出小叶的例子,告诉台上愚蠢的讲师和那群无知的小孩——机器人很可爱,一点也不低贱! 但是那些刺痛他自尊心的目光让他心生退缩了。两次教训,足够让他知道,只要他再说出维护机器人的话,就不得不接受他们看异类的目光。 杭景不喜欢那种目光,所以他只能按捺最真实的想法,闭口不言。 一直熬到课堂结束,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会扭头看他一眼,等到他走出教室还能看到远处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 目前小伙伴的一些问题,在后文都会解答,我就不剧透啦!本文有一点点慢热,从13章开始才会抵达16岁,主角才会擦出爱的火花,前文铺垫比较多,但都是有用的!
第6章 参加射箭课 ==== 杭景经历了他校园生活的第一次挫败,整个人几乎蒸发掉,眼睛酸得就快要冲出泪水,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更狼狈地哭出来。 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和他长得一样的“人”,也不总是友好的,前些日子其他班级时不时会和他打招呼的男孩女孩都走得远远地,会簇拥着他、几乎把他捧上天的小跟班们也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有两米之远。 杭景回头,发现他们的眼神躲闪,想问些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周蒙钰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来,握了握杭景的肩膀,小声说:“杭景,你怎么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你这样大家都会笑你的,机器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可不要再说它们好了。” 这个平时和他最好的周蒙钰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杭景甩开他,还没放学,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他一直跑到宿舍,他的保姆围着围裙,替他开门,杭景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憋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可以放肆宣泄。 天赐轻抚着他的后背,把最可靠的怀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听完小主人抽抽噎噎的倾诉,天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说:“从理性和逻辑的角度判断,您的观点并没有什么错误。主观的东西往往无法明确评判对错。但是对机器人的反感是整个社会长久形成的共识,如果您把您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您会被嘲笑,被欺负。如果因此而使您受到这样的伤害,反而证明了您的观点有误,机器人不值得您的维护。”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不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我才是对的?” “可以这样理解。” “可是我还是不理解。就算他们嘲笑我欺负我,那也不是机器人的错。” “但对于机器人来说,如果因为它而使您受到伤害,那就是它的错。”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 “……”天赐停顿了一秒钟,而后温柔注视着杭景,“这是机器人三大法则所规定的,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或者因为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他伸手轻轻拭去杭景的眼泪,“对于机器人来说,它唯一的愿望就是保护好它的小主人。” 杭景眨了眨眼睛,也注视着他的人类保姆,良久,他小声问:“那我保护好自己,他是不是也会开心?” “它会运转得更加顺利无阻。” 杭景点了点头,揉了揉眼睛,“那我以后不和别人讨论我对机器人的观点了。” 天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再执着于证明自己正确的杭景,在半个月之后,重新恢复了他的地位。这些本就对杭景有着好感的男孩女孩,很快就体谅了杭景—— “如果现在的保姆不太称职的话,可以向父亲母亲申请换一个保姆,不能委屈自己啊杭景!” 杭景克制着反驳冲动,逼迫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太耐烦地挥了挥手,“都说了是他不小心忘记告诉我的,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不许再提了!快点走一步呀,你们太慢了!这还是你们教我的!” 活动课上,一帮好动的男孩在杭景的命令之下,不得不留在室内活动,并且由周蒙钰等人向杭景传授了古老的中国象棋的玩法,而后在一个小时之内反复被杭景杀得片甲不留。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更做不到如何在一步之后计算出那么多步棋,完败自然就不再话下。 “我的保姆可以算到后面四步,你竟然能算十来步!太厉害了!” 失败的沮丧掩盖不了他们对杭景的崇拜,杭景被赞美和惊叹簇拥着,尾巴高高翘起,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其实根本算不了那么多你们就被我将军了,要是围棋的话我还能算更多呢!” 说着,心里又不屑一顾地想到,如果是天赐的话,想算多远就能多远。虽然被崇拜的感觉太良好,但是碾压对手太多迟早会腻味,杭景开始怀念和天赐对弈时那种大脑高速运转的刺激感了,很快就没了兴趣,他动了一步“车”,就站起身,挥挥手,“不玩了!我回去了!” “别呀!还没下完呢!” “都绝杀啦,你还想下什么?” 众人一看,还真是。 周蒙钰也立即跳出座位,“那我们一起回去!” 从室内活动室走出,喧嚷扑面而来,篮球场、足球场人声鼎沸,隔得那么远都听能见啦啦队加油助威的声音,周蒙钰显然有点眼馋,杭景也同样,不过他才不会再加入那种活动。 上一次和同伴们一起踢足球,他摔倒了好几次,没到半场就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可他怕被小瞧,硬是咬牙抗下了整场,结果就是第二天浑身酸痛,爬不起床来。 也是那时开始,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其他男孩子并不同,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可杭景却难过地发现自己脆弱得常常还不如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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