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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景顿时有点慌了，他连忙摸了摸自己刚才用手指戳的地方，揉了揉，吹了吹，小声说：“我弄疼你了吗？小叶。”他羞愧地说：“对不起。” 然后又说：“我不会把你送给爸爸报废的。 “你生气了吗？ “和我说说话，可以吗？ “我想听故事了。今天还是想听毛毛虫和蝴蝶。 “小叶……我好饿……” 杭景爬进了陪伴他八年的摇篮里，摇篮却没有再摇晃起来。没有好听的儿歌，没有毛毛虫和蝴蝶的故事，没有那冰冷又柔软的电子音。 杭景坐在地毯上很久，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 他一直知道，摇篮最不能见到他哭了，只要他掉下眼泪，再过分的要求摇篮都会答应，比如多吃一片饼干，或者少锻炼一分钟时间，又或者多讲一个故事晚一分钟睡觉。 可是桌上的保温箱定时结束，昨天傍晚摇篮准备的早餐渐渐凉掉，杭景饿着肚子，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像是要在摇篮里蜷缩到天荒地老一样。 然而他惯用的计俩似乎失效，即使他的眼泪决堤，他的摇篮也没有醒来。 很显然，他的摇篮坏掉了。 这个认知让杭景难过得几乎不能呼吸。 就在饥饿、伤心让他快要晕厥之际，别墅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插曲打断了杭景的哭泣，突然出现的少年——同时也是杭景在现实世界见到的第一个真实的人类，所引发的惊恐让他暂时忘记了他的悲伤事。 这是一个“大人”，因为他有高高的个子、修长的四肢、宽阔的肩膀。 他还有白皙的脸庞、乌黑的头发，找不到一丝瑕疵的五官，精致得就像一个艺术品，当然杭景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品，等他长大后，他会如此形容。 看清这张脸孔后，杭景稍稍安心。陌生人的美丽降低了戒备，而来者的客气礼貌更瓦解了恐惧。 那个少年远远地站在门边，说：“少爷，很高兴见到您。我来自于平民区，从2XXX年4月24日起，受亚洲研究院——机器人学分院杭楚泽院长聘用，担任您成年之前的生活保姆，负责照顾您的起居生活，并承担部分教学工作。在您为我决定一个新名字之前，您可以使用我在平民区的名字，天赐。” 杭景眨了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 天赐顿了顿，慢慢走近：“现在，需要我为您擦干眼泪吗？” ---- [1]正子脑：positronic brain。阿西莫夫机器人系列中的设定，是机器人的智慧大脑。
第2章 新保姆天赐 ==== 从出生到现在，杭景没有离开过这栋别墅，也从没有人到这里来。 天赐到来的那一刻，杭景觉得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公主，公主沉睡着长大，城堡经年无人到访，而城堡外已荆棘丛生，天赐是唤醒这片沉寂城堡的第一个人。 他也的确像个王子，那张脸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即使是八岁的杭景也非常确信，爸爸给他安排的这个保姆哥哥，比电视上的那些“大人”都要好看。 他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天赐的身后，从厨房到客厅，从卧室到阳台，甩来甩去。 除了好看之外，保姆哥哥准备的饭菜也是杭景熟悉的味道，就好像刚刚在厨房里忙碌的，还是摇篮那看似笨拙的机械臂。保姆哥哥也会讲毛毛虫和蝴蝶的故事，和杭景曾经听过的那个故事，一个字也不差。 他替他擦干眼泪的力度、他抱起他的姿势，也同样让杭景感到熟悉又安心。 这种好像小叶还在自己身边的感觉，让杭景很快把保姆哥哥当做了自己的伙伴，日子和从前好像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的摇篮已经停止摇晃，这是不可遗忘的事实。 不过，杭景想到这件事已经不会悲从中来，因为他不再只是茫然无助的一个人，他有办法能解决小摇篮遇到的问题。 这一天，他在阳台的沙发上晒着太阳，天赐手里托着水果盘，站在他的身边。 杭景晃着脚丫子，说：“你是我爸爸让你来的。” “是的，少爷，我受杭院长聘用。” “那你一定也可以联系我爸爸！” “是的，少爷。” “那你就告诉爸爸，小叶坏掉了，请他把小叶——也就是我的摇篮，带回去修一下，修好了再还给我，行吗？” 天赐没有一丝停顿，“你已经长大了少爷，摇篮里已经快睡不下了。” “那就等真的睡不下再说呀！”杭景也没有一丝停顿地反驳道，说完才愣了愣，觉得场景似曾相识，他看了天赐一眼，但很快把脑袋里的一丝奇怪感抛掉了，“反正我要把小叶修好，没有小叶，我睡得不香，吃得不香，故事也听得不香了。” 天赐说：“少爷，这些我也同样可以为您服务。昨天晚上我拍着您的肩膀睡觉，您的睡眠指数为92.5，处于正常水平，我准备的饭菜也和您原来的机器人保姆没有区别，至于故事——我想，毛毛虫和蝴蝶就是您最喜欢的。” 这个好看的保姆哥哥真是了解他了解得过分，杭景都忍不住怀疑，他根本不是唤醒城堡的王子，而是由他的摇篮变成了人，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一样。可是他的摇篮就在卧室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人。 天赐接着说：“您的机器人保姆为低级功能型机器人，相比于人类来说，它也存在着很多不便之处，请您相信，我可以比它做得——” 天赐尚未说完，杭景脸色一变，一脸不高兴地打断了他：“不许你说小叶的坏话！” 天赐立即噤声。 杭景瞪了他一眼，说：“不可以说小叶的坏话，不然我就要讨厌你了！” “少爷，我并不是要说它的坏话，我只是——” “你还抵赖！” 杭景从沙发跳下来，气鼓鼓地跑进屋子，跑到卧室，坐到地毯上，枕着摇篮的栏杆。他惊讶发现，因为天赐的到来，他竟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近他的小摇篮了，他顿感对摇篮的愧疚，好像把自己的爱分走了似的。 他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摇篮，给自己找借口：“小叶，我以为天赐会成为我们两个的好朋友，但没想到他竟然说你的坏话！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只喜欢你！” 跟过来的这个人类保姆，不仅本领和小叶一样，就连听觉也和小叶一样灵敏，“少爷，很抱歉，我并没有要说它坏话的意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杭景顿时又恼，头也不抬地反驳：“我知道‘陈述事实’是什么意思，但是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 天赐说：“您不喜欢我这样说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显然还是认为自己说得是事实，他的道歉根本不诚恳嘛！本来杭景只有一点点的生气，现在生气膨胀了，变成了大大的生气。 他觉得现在强词夺理的天赐和之前那个温柔听话的天赐根本是两个人！ 天赐又接着说：“您刚刚说不喜欢我，这让我有些惶恐。我受杭楚泽院长聘用，负责您成年之前的生活——未来我们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您可以喜欢我的话，我相信我们的相处会更愉快。” 杭景更气了——这个天赐，逃避话题！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对小叶的评价错误！ 杭景一气之下，说：“我不想和你相处很长的时间，现在请给我接爸爸的视讯，我要让爸爸把小叶修好，而你，我不要你的照顾，你回去吧！” 似乎是愣了一秒之后，天赐歉意地低下头，“抱歉少爷。我不能回去。我是受杭楚泽院长聘用，杭楚泽院长的吩咐是，无论如何，我必须照顾您到成年——” “我要和爸爸视讯。”杭景打断他。 “视讯的规定还是沿用之前，半年只能视讯一次，今年上半年的额度，已经在新年之初被您使用完，所以很抱歉，我无法为您接通视讯。” “谁说使用完了！”杭景气急。 天赐愣了愣，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新年的时候，你都没有来，你怎么知道用完了？根本没有用完！现在我要使用上半年的视讯机会，我要和爸爸说话，我要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一秒，两秒，三秒过后，天赐点了点头，“请稍等。” 两分钟之后，他敲了敲卧室门，“少爷，我已和杭院长确认过，上半年的通讯额度的确已经使用。如果您这次想要和他通话，就得预支下半年的额度了，您确定要预支吗？” 杭景对预支的概念还是模模糊糊，了解个大概的意思，总之只要同意预支，那么现在他就可以和父亲通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 “请到客厅来，杭院长的视讯将在半分钟之后接通。” 杭景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客厅沙发上时，墙壁上的画面也刚刚显示出来，然而虽说是“视讯”，这画面却只是一片黑幕，而杭景看到这片黑色，就惊喜地喊道：“爸爸！” 画面里很快传来了一个微微沙哑的男士声音：“杭景。” 杭景兴奋极了，距离上次和父亲通讯，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他都以为自己快忘记父亲的声音，但听到父亲说话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一点也没忘记。 这种类似于“重逢”的喜悦，一时让杭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即使是在影视作品中，“父亲”的概念也是格外单薄的，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几乎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父亲，就像是“父亲”本身并不存在。 但从杭景有记忆以来，便有了父亲的概念。但这个人距离他很远，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在他的意识里，“父亲”的形象只是墙壁上那片虚拟的黑色背景。 然而，这一天，也不知为什么，他悄悄觑了眼天赐，脑袋里竟第一次开始想象父亲的样子。天赐是“大人”，父亲也是“大人”，所以父亲可能是和天赐差不多的样子，等他自己长大了，他也会长成和天赐差不多的样子，长手长脚，宽阔的肩膀。等到那时候，父亲和天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杭景，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话，那就结束通讯吧。不过我需要提醒的是，今年我们只能通讯这一次了。”父亲提醒道。 杭景回过神来，连忙说：“等一下，爸爸！我有很多话想说！” 他记起了自己的目的，眼睛顿时有点酸，“爸爸！小叶他坏掉了，你能把他修好吗？” “现在你的保姆是天赐，不是小叶。” “可是我不要天赐，我不喜欢他！”杭景说，有一点点的心虚。天赐让他见到了父亲，这减少了他的怒火。他过了最生气的时候，所以觉得也不是那么讨厌天赐。 少年保姆沉默地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平平静静的，没有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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