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种好的体验。 可如果……失控的是他和方辞的关系呢? 运算符全部修改,会出现什么,是好还是坏? 他好像站在一个新的开端,前面的路无法量化、不能用逻辑思考,黑天鹅的影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翅膀稍微一扇,就会产生比产品革新更大的动荡。 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缓了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从22楼向外远望,东南亚离这座城市3200多公里,每条纬度的气候温度都略有差别,连天气预报也无法准确预测,每一公里,每一天,都会产生无数黑天鹅事件,修改命运轨迹。 他的忧虑与之相比,就显得不值一提。 当黑天鹅制造的意外降临,先要证明它的存在,多年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选择沿着袁城提供的思路去求证。 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他给方辞发了条消息,去掉了寒暄与问候,直接切入主题。 [元元,你昨晚那么说,是想让我吃醋么?] 过了很久,方辞才回复,只有一句,像他又不像他: [那你吃醋了吗,贺老师?] 他注视着这行字,久久没挪开眼睛。 他的黑天鹅,远隔千里,扇动了翅膀。 心门被霍然撞出一道裂缝,透出未曾见过的光亮。
第64章 酸涩 贺驰少见的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里呆得实在憋闷, 他穿上睡衣去了书房。 书房大部分还是他自己的东西, 各类工具书和文献,偶尔能看到方辞的影子,比如书柜里的德语词典,方辞每周会有几个晚上翻看, 书里还夹着书签。词典没有可读性, 然而目光划过一排排书脊, 还是不自觉地停在了上面。 他把它抽出来, 抱在手上慢慢翻, 书页仿佛还留着清新的柠檬香, 是家里常备的那款沐浴露, 每次方辞洗完澡, 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混杂着他独有的气息,格外与众不同。 黑夜放大了感官, 以至于产生了错觉, 这个熟悉的味道越往后翻越浓,他眼角轻颤, 将书凑近, 轻轻闻了一下,确认自己的嗅觉没有失灵。 味道浸润进了那张书签里。 最简单的纸签,有一定厚度, 微弱的褶皱间残存着香气, 分不清是这张纸本身的设计,还是意外沾染上的。 他注视片刻, 移开视线,书签所在的那一页,都是“L”开头的词语,只瞄了一眼,就在第三个词上定住了。 “‘喜欢’用德语怎么说?” “liebe。” 其他单词的解读都很简单,唯独这个词,举了很多例子,用了许多形容词来描绘,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篇幅,似乎中英德三国语言都不足以准确概述。 心头忽然酸胀起来,像塞进一个气球,飘飘然,胀得人无所适从,想将它拽住,却又不敢下手,生怕一不留神把它戳破。 这样的情绪,已经被他忽略太久,久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会因为某人的一句话彻夜难眠,会因为看不透一段关系而踌躇迷茫。 他经常对方辞说“不要怕”,原来他才是那个胆小的人吗? 幸好离方辞回国只剩两天了。 所有的问题,都会有与之对应的答案。 他重新将那本词典塞进了夹层。 周六,行程里安排了商务聚会,贺驰需要去见一位五十多岁的投资人陈先生,他们约在了高尔夫球场,同行的还有对方的夫人,与投资人年纪相当,穿着一身运动装。 “贺总,你好,”陈先生主动和他打招呼,将家人介绍给他,“这是我妻子,听说咱们两个有约,非要跟过来认识认识你这位才俊,不介意吧?” 这点小事,贺驰自然不会计较,道:“很高兴认识您。” 陈夫人笑容和煦,按年龄算她是长辈,但她性子活泼,没有长辈脾气:“我家先生老在我面前提你,之前国内国外来往不容易,这次总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贺先生不像三十岁,说二十也有人信。” 贺驰还没说话,倒是陈先生开玩笑,在旁边搭腔道:“自己开公司的都不喜欢被人说年纪小,三十岁刚好。” 陈夫人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瞧你说这话,还想再给自己加几岁?” 陈先生哈哈一笑,两人一来一回,倒是让气氛热闹起来了。贺驰私底下不善于调节气氛,有陈夫人在更轻松,否则两个商务人士恐怕整个下午都在谈正事。 陈先生是位高级玩家,高尔夫球打得不错,陈夫人却是生手,缠着陈先生教她动作,过了一个小时,陈先生累了,就委托贺驰帮忙指点。 “怎么好麻烦贺总。” 贺驰既没有过分热络,也没有过分冷淡,毕竟合作方的面子要给,于是礼貌性地又说了几条注意事项,比陈先生说得更简单易懂,效果让陈夫人很是惊喜。 等玩够了,陈先生重新上场,陈夫人退到场外,站在贺驰旁边围观。 “你看看他,动作那么大,也不怕闪着腰。”陈夫人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却没离开场上的人。 贺驰:“陈总动作很标准。” 陈夫人笑了笑:“年轻时就爱开屏。” 贺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理解“开屏”的含义,陈夫人唇边笑意不减,道:“也就是我在旁边,他打得那么卖力,我要是不看,他估计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分数瞎折腾。” 话音还没落,远方陈先生举起两只手来,朝他们比了个赞,陈夫人乐了:“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说对了,就是给我开屏呢。” 也许身份不同,贺驰看不出太大差别,只觉得陈先生看上去很兴奋,比平时状态要好。 “听老陈说你已经结婚了?”陈夫人又想起了这一茬,问道。 贺驰点头。 陈夫人道:“那可惜了,应该早点告诉你今天的安排,带你夫人一起过来,都怪老陈。” 提到方辞,贺驰眼神软了软,道:“与陈总无关,我夫人出差,还没回来。” 陈夫人笑了:“你们两口子都是大忙人啊,那等下次有机会吧。” 陈先生在草坪上连打了三竿,离他们更远了,陈夫人看了会儿,继续跟贺驰闲聊,女士对感情话题总是格外有兴趣,问他对象的年纪工作什么的,发现是位男孩子,而且目前只是一位部门经理时,还微吃了一惊。 虽然现在放开了同性婚姻束缚,但处在他们这种社会地位,不免考虑利益最大化,哪怕社会再流行同性伴侣,依然倾向于门当户对的男女结合。 “他一定很优秀。”质疑的话她自己想想也就罢了,眼下倒是感慨多一点。 贺驰:“嗯,他很优秀。” 顿了顿,又道:“也很可爱。” 再沉稳的人,提到爱人语气都会有变化,放在贺驰身上反差感就更强了,陈夫人一笑,也禁不住更好奇了,道:“有照片吗?” 贺驰愣了一下,陈夫人以为贺驰不愿意,也没强求,道:“算了,我随口一提,等以后有机会见真人吧。” 贺驰面上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他好像……没有方辞的照片。 “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和老陈刚结婚那会儿,年轻真好。”陈夫人已经转开了视线。 贺驰闻言,有些怔然,随后他抿了下唇,问:“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样子?” 陈夫人:“嗯?” 她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道:“还能是什么样子,当然是一提起对方就高兴的样子咯。” 贺驰沉默着,没有接话。 陈夫人又笑着道:“所以说为什么叫‘心上人’,就是长在自己心上,能轻易调动自己情绪的人,” “老陈跟我结婚之前,经常被人说太冷漠、不苟言笑,你看他现在。”她仰起下颌,往草坪上示意了一下。 小坡上,陈先生打完最后一竿,正往下走,三步并作两步,脸上堆满笑,路过球童,还热情地跟对方攀谈了两句,活像从战场胜利归来的将军,意气风发,全然没有“冷漠”的影子。 贺驰又感受到了那股酸胀,这次不只在心里,还蹿上了眼睛,他曲起手指,揉了揉眉心。 面前,陈夫人迎上去,和陈先生拥抱了一下。 在最平常的一个午后,简简单单地打了个球,明明结婚已经几十年,看到对方的时候,依然止不住面露微笑。 贺驰手插兜靠在椅子旁,注视着他们,心头一片宁静,却并非无波无澜,更像是惊涛骇浪来临前的模样。 短暂的聚会,照旧以商务作为结束,离开高尔夫球场,三人相约吃了晚饭,聊了聊上市的节点,而后就此分开。 临走前,陈夫人送给贺驰一个礼物:“你的那份我就不送了,这个是送给你另一半的,希望他喜欢。” 贺驰谢过她,道:“等他回来,我交给他。” 陈夫人点头,冲他摆了摆手,挽着陈先生下楼了,贺驰站在楼梯口,目送他们走出大门。 回到座位,他把杯子里的酒慢慢喝完,正要站起身来,被侍者拦住,道:“先生稍等,已经为您安排代驾,五分钟之后您再下楼就来得及。” 贺驰颔首,他将外衣放下,却没再坐下,而是去了走廊尽头。 葡萄酒微醺,让他隐隐有些头疼,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他在熏然的气息里想起了方辞。 夜幕沉沉,透过玻璃,他看见自己掏出了手机。 大多数人的微信置顶不只一个,有家人、重要的朋友、工作群组,而他的置顶只有一个人。 只有方辞。 他忽然想听听他的声音。 语音拨了出去,一秒两秒,间隔的铃声显得格外漫长,就在接通的一刹那,他抬起眼,突然愣住了。 走廊里灯光明亮,而窗外夜色深沉,窗户的玻璃就被光源塑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他的眉眼,所有细微表情都被还原出来。 他看见了自己唇边的弧度,是他未曾见过的柔和,从唇边蔓延到眼睛,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听到了方辞的声音。 什么是心上人? 是夜深的辗转反侧,是不经意的快乐,是记忆里柠檬的味道,是他悄悄在心上打了个滚,就能让自己不知所措。 是这样吗? “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他闭了下眼睛,眼皮竟有些发烫。 电话那头,方辞没有立刻回答。 “元元?” “我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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