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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隔肚皮，这诺大的宅邸是非纷杂，其实大家各有各的愁，谁也不必羡慕谁。 “对了沈先生，”十三突然来了兴致，看他这样子我料想肯定又要说最近下人们之间兴起的闲话，“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小少爷今年不是已经二十了，我听管内务的婆婆说段大少近日在准备给他说媒。” 段世炎要给段时颂说媒？这可是新鲜事。 段家老爷和夫人走得早，当时还年轻的段世炎抗过庞大家业一路摸爬滚打，还一手把半大的段时颂拉扯大，说直白点这个哥哥也能算是段时颂半个爹了。 十三的话点中我心里最敏感的某处，我重复他的话反问：“说媒？” “对啊，”十三神秘兮兮地凑到我旁边压低声音，“眼看少爷都二十了，这身世这样貌早就该讨老婆了吧？也就我们小少爷这个不爱美人爱江山的大人物能拖到现在不婚不娶。” 想来也是，段时颂对事业总有种莫名的执着，就好像一夕间跳过男孩最顽劣的几年直奔成熟一样。 可以说除段时颂以外，我从未见过如此年纪轻轻就能沉稳下来，还打拼出一番大事业的小子。 我又问十三：“这件事是内务婆婆传出来的？” “对啊，她亲口跟我说的。”十三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盯着我，眼底满是真诚。 我耸肩，故作平常：“她说话总是半真半假，你也不要轻易相信。” 反正我不信，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相信。 十三坦然：“但少爷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呀。” 确实，明知道这都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可每每想到段时颂以后会领进来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我这颗心里面就堵的不行。 段时颂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呢？ 我想应该也是个能配上他地位和气质的，温婉动人、风姿妖娆的女人吧。 只是她来了，我就该走了。 成家立业后段时颂就不必再受段世炎的支配，而且于段时颂而言，这家里根本不需要养那么多闲人。 想到这我仿佛都能预感到他们大婚之日到来时，整个宅子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欢呼祝贺，一片热闹景象。 而一群人里只有混在其中的我是在昧着良心祝他们长长久久。 假如我伪装得不够好，被人看出我不是真心祝福也无所谓。那群看我不顺眼的下人只会觉得我是因为终于要被扫地出门了才高兴不起来。 是我野心太大还不知好歹，段时颂好心供我生活容我清闲，我却越一步惦记上他的身子。 不知道倘若有天段时颂发现我的秘密后会怎么想。大概会又气又怒？再恶心的几宿合不上眼，最后再把我逐出家门还我自由。 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还会叫宅邸的下人们在丢掉我之前，先合伙毒打我一顿。 算了，反正我这身子在外人看来就不干净，本就贱命一条，也就只配单方面动动歪心思了。 “喵呜。”令人意外，没吃到东西的糊糊忽居然走到我脚边粘着我撒娇。 “沈先生，沈先生？”十三打断我的失神。 十三晃着我的肩膀打断我蔓延的猜想，回过神来我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他伸手探我的额头，再探自己的，狐疑道：“你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啊，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摇头，“可能是昨天夜里降温厉害，没睡踏实。” “好吧，”十三把下巴埋进自己屈起的双腿里喃喃道，“小少爷都要谈婚论嫁了呢…那沈先生有想过吗？你以后也会娶老婆的吧。” “我吗？”这个问题倒把我问住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我当然想过，怎么没想过。 只不过说出来能吓死他，因为我脑袋里惦记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还好巧不巧是你们家小少爷。 “嗯，沈先生你一副那么好的皮囊，脾性也温和，以后要是讨老婆的话也一定是个温婉的大美人吧。我一直觉得你气质看来很像外面博识的教书先生呢。” 果然，十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猜的和事实完全相反，我心里的那个人既不温柔也不美人，而是个非常标致的男儿郎。 十三自顾自讲着话：“我以后也会娶老婆的吧，我又会讨到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呢？” 我一下明白过来，十三刚刚这一番话都是虚的，原来是这小子情窦初开还不敢开口，所以才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 他真正想跟我表达的，其实是他自己。 于是我非常直白地反问：“想讨老婆了？” 一语中的，十三像身体过电一样打了个颤，白嫩的小脸唰一下红了个透彻，目光游离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怎么可能！沈先生你可别说笑了，我才十六呢。” “十六不小了，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我试图开导他，“你这年纪虽然看着不大，若是留在家里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心里有些肖想都很正常。” “真，真的吗？有这样的想法都是正常的？”十三扭头，怯生生地看着我。 “当然。”只是想想又不用付出代价，不想白不想。 毕竟我还在夜里偷偷幻想过段时颂和我在我那厢房榻上的样子呢。 谁又敢相信，这种事说出去还不得被打断腿？ “所以是谁？”我又问他。 十三的语气变得温柔：“管内务的婆婆手下有一个女孩，叫蓉儿。” 我在脑海高中仔细回忆宅上叫做蓉儿的姑娘，想到了时常跟在内务婆婆身边的小女孩。 好像是内务管事的小外孙，被她领来宅邸偶尔也会帮着打理内务，脑袋两边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特别大，皮肤白嫩脸上还有几个小雀斑。 小姑娘人很活泼，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辫子也随着步子颤悠悠晃动。 我和她唯一有过的交集是曾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她笑得眉眼弯弯，冲我道了句大哥哥好。 我又看了眼到现在还耳根透红羞涩不已的十三，倒觉得两个人互补。 十三小声道：“沈先生，那你说她能看上我吗？” 他这一句问得相当诚恳，但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毕竟我相中的人他也没看上我，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以传授。 “我也不知道，”我非常诚恳地回答他，又摸了摸他的头，“但总可以去试试吧，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话，一厢情愿就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不是吗。” 你们还年轻，门当户对还名正言顺，不像我连条件都不符合，早就得知悲剧的结局，一厢情愿对我而言便毫无意义。 看十三的样子也只是听的似懂非懂，点头应了我一下。
第4章 思慕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各怀心事各自沉默，看纷纷落叶掉入池塘后激起细小波纹又旋即散去，享受午后的片刻惬意。 直到听见门外传来叫喊着找十三的声音，原本已经开始坐着打盹的十三被吓醒，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站直。 “在这呢在这呢！”他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招手回应。 我也不急不慢地起身，转身看见院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伙计。 这样子不像是来找十三干活的，他累的呲牙咧嘴直不起身，眉眼间却神秘兮兮的藏着兴奋的光，贼兮兮的样子同我们说道：“不去看看吗，少爷从外面领来一个大美人。古怪的是那大美人居然是个男的，现在大半个宅邸闲着的人都跑去围观了。” “什么？”我和十三同时发出惊呼。 听了小伙计的话后我们三人一路来到被人群围拥住的那间房。 我的想法比所有人都复杂。其他人只是单纯好奇正坐在屋里的漂亮男人，而我除了要见见那男人到底有多漂亮之外，还想借此机会多看几眼段时颂。 毕竟这种名正言顺见段时颂面的机会不多，见一次就少一次，就像刚刚和十三说的，等他老婆过门我可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我心里又多了些苦涩。 我们去的时候屋外已经被围的没有一丝空隙，迟来的三人只能见缝插针向窗内探视。 十三在眼睛看到屋内正学着端茶倒水基本礼仪的男人的瞬间，脸一路红到脖子根。 “他他他，他怎么能穿那样的衣服！他不是男人吗？” “嘘，小点声，”我忙捂住十三的嘴巴，“这哪有你说道的份，可被别先生发现我们偷看了。” 小兔崽子见到这就受不了了？我当年可是穿过更带劲的，你要是见过肯定再也说不出我气质温润像教书先生了。 捂嘴的姿势不太好控制力气，我顾不上一旁挣扎的十三憋不憋的慌，眼睛透过前面两个人中间的缝隙直勾勾往里探视。 我倒要看看段时颂瞧不上我，又会领回来什么样的人物。 里面的男孩目测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肌肤瓷白眉眼明艳，眼睛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带着勾人的明艳。 的确是南院会收下的人，原来那位老板好这口，那带我确实不合适，想到这心里积压的怨气一扫而空。 只有这会儿我才会庆幸段时颂对男人不感兴趣，不然我今夜躺在房内榻上，怕是又要酸的整宿合不上眼。 我的目光不再为男孩停留，转而向端坐在桌前的段时颂，看他目光漠然，注视男孩的一举一动。 五年，段时颂真的改变很多，印象里好像不知道哪天起他突然就成熟了，从那个只会睁着怯生生双眼探视外界的小男孩，变成现在这样冷酷不近人情的男人。 真是奇怪，明明一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却从未察觉他究竟何时，又是为何突然改变。 我看段时颂看的痴迷，连他目光一转发现门口一群好奇张望的脑袋也没有察觉，只是有一瞬他的目光擦过我的，霎时撩动我心里那团沉寂的火。 “一群人都在外面看什么！”段时颂呵斥道。 一声勒令让围观的人作鸟兽散，只留下迟钝的我和被困在我手里的十三还站在原地。 空旷的宅院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显得格外扎眼。 十三胆小，疯一般拍打着我捂住他嘴巴的胳膊，拼命挣脱开我的束缚后又搡我一下：“快跑，被发现了，快跑啊沈先生。” 我被他搡了个踉跄，站稳脚跟后抬头见十三早已跑远，而段时颂站在我面前，一步之隔。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试图缓解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右手食指挠了挠下巴陪笑道：“小，小先生，午好。” 谁知段时颂并不领情，语气带着愠怒状似呵斥：“沈秋绥，你整天和下人们混在一起聊闲瞎蹿，很闲是吗？” 段时颂个子比我高近一头，此刻站着看我还要微微颔首，目光垂落在我身上，宽阔肩背挡在我面前盖住他身后大半的景色，看着极具压迫感，让我本能地咽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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