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惊讶:“你也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了?” “嗯,小少爷说的,”于辉点头,“掐着一个被俘刺客脖子问出来的,也是他最先发现刺客们的真实阴谋,不然大少爷也不会轻易放他一个人回去找你们。” 这倒也是。 于辉拿起纱布在我伤口处一圈圈缠:“现在大少爷那边在彻查那群人的底细,看是不是曾经某场交易里遗留下来的后患。” 以前我在段世炎手下时得罪过的交易对象吗?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存在。 刚开始为段世炎摆平交易那会儿我性子急脾气烈,确实为惹了不少小老板。 可只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记恨多年,还专门请人来取我这条不值钱的性命听起来着实不靠谱。 如此看来我更偏向于刺客与段家人无关。 我又想起被掉包上船那晚做的奇怪的梦,以及当时只顾和段时颂纠缠,被抛在脑后没有深究的被掉包的整个过程。 再次想起白露山上昏迷前一刻看到的黑色身影,和在茶楼里的刺客一比对好像是有些相似。但很模糊,根本不足以确定。 难不成我失忆前惹下过什么债? 如果真是这样,串回五年前被人一棍打散记忆的经历,好像一切都变的合理起来。 诡异的宿命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在上药的于辉以为是下手重了,神色慌张问我伤口疼不疼。 “不疼,”我摇头,“对了,大少爷最近忙吗?有些事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十七岁前的记忆一时半会找不回来,可若求段世炎动用关系的话说不定能对我的过去追查到一星半点。 就算是念及曾经的情分,段世炎也应该会答应吧? 不过能惹出那么大一烂摊子,我猜自己过往的身世无非是要走两个极端了。 “大少爷忙不忙吗?”于辉思虑片刻,“我不清楚,我最近一直跑外地给小少爷拉货,大少爷那边联络的少。” 好吧,那也只能等我再找机会问问段时颂了。 不出意外狗东西又得和我吵一嘴,或许我应该早点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于辉用绷带在我伤口处打结,纱布条系太紧疼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嘶——”我强忍着痛意拍拍于辉的胳膊,“我刚刚是说得不疼。但你,你倒是轻点啊。” “啊啊,抱歉。” 看于辉小心翼翼不敢下手的别扭样子,我心又顿悟:“你该不会是知道我喜欢男的后和我有隔阂了吧?” 从刚刚进门起我就察觉出于辉不对劲,总觉得他一下变的不太会和我相处了。 “没!”于辉猛地坐直,“没有!怎么会。”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能暴露的再明显一点吗… 于辉红了脸,受气的样子倒像是我这个无赖调戏了人家未尝世事的良家妇男一样,让人心生负罪感。 “你放心,”我给他打保票,“别说碰我了,就算你抱着我亲一口我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放心吧,”我拍拍他,“像你这样的,我就只把你当兄弟而已。” “沈秋绥你!”榆木脑袋恼羞成怒,直接给我包扎处系了个死紧的结。 “喂,你!”我惊呼一声,束紧的绷带疼的我眼冒金星,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反复捶桌缓解痛意。 我这多灾多难的伤口啊,本没什么大事,被这一主一仆前抓后扯的,小伤都要变致命伤。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很轻,若有似无的。 可明明房门大敞可以随意进出,谁又会敲门呢? 我和于辉同时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小狐狸。 没错,就是当时和我调包的男孩。他双手交叠垂在身前,背微佝,眸子低垂不敢直视我们,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他怎么来了?我不解,看向于辉。 榆木脑袋也回以我茫然的表情:“你们认识?” “不认识。” 小狐狸终于开了口:“您,您好,沈先生是吗?”他话都说不利索,“我可不可以和您,单独聊几句。” “我?”这么说着,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小狐狸点头:“嗯,就是您。可,可以吗?” 明明认都不认识,找我做什么?这小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事实上我本能排斥甚至是反感小狐狸,他是我心里面对段时颂的一道坎,不只局限于那个长相柔媚的男孩,而是这个男孩在我心里,代表了被段时颂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领进卧房的所有男人。 就算有了恃宠的资格,我又怎能斗胆认为自己是段时颂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第一个人,他会不会也是一时兴起才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么想着,我心又凄凉。 怎么总是那么贪心呢? 在一个地位绝对不平等的条件下,知道段时颂喜欢的是我后,我竟又开始介怀起他的过去。 颜若兰说他喜欢我,我信。 可在喜欢我之前呢?段时颂和别人也曾像那次在船上和我一样亲密吗。 那些还未对我说过的感人肺腑的情话,是不是早就对其他人练习过很多遍? 不应该要求那么多的,我劝自己。 不可否认我很排斥小狐狸,可碍于礼节我还是让他先进来了。 小狐狸生的弱柳扶风,感觉若是赶上申城风大的季节都能被刮走、拴根绳子在腰上都能当风筝似的,就连走路步伐都轻的若有似无。 小狐狸走到桌前看着我,芥蒂的目光又看了眼于辉。 我了然,推了下于辉说道:“反正伤口也包扎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榆木脑袋也不多言,起身离去。 我将刚包扎好的胳膊从桌上撤回到身侧,眼神示意小狐狸坐到刚刚于辉的座位上。 “谢,谢谢。”小狐狸颔首,话说不利索,坐下都极为小心翼翼。 我开门见山道:“你突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小狐狸低着头,双手不停搅弄贴在大腿上宽松的薄裤腿:之,之前是您替我上船了对吗?这些罪本该是我受的,给您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 不似我先前想的那般柔媚,今日一看小狐狸倒更像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我问他:“你不是他们从南院带回来的?” 小狐狸怯生地摇头,“不是,我不是南院的人,我是段先生捡来的。段先生他人很好,很温柔,这件事也不是他强迫我去做的,他事先有问过我能不能接受,如果不情愿可以拒绝交易。他从没有逼迫我的意思。” 段时颂很温柔? 可真是屁话,你应该看看他和我吵嘴的样子,就差嘴里冒火了。 我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这场交易水很深,看样子你不像会趟这趟浑水的性子。” 小狐狸红了眼眶:“先生有所不知,您日日生活在这与世无争的宅院里,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苦,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哽咽着,所道出全是迫于生计的无奈:“秋天地里收成不好,家里现在穷的锅都揭不开,很多时候我和阿爹阿娘都只能靠附近山上的野菜叶子勉强过活,偶尔才能喝到的粥比水都要稀。” 我犹疑道:“那你妻儿……” 小狐狸闭眼摇头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酸:“我这个瘦苦伶仃的样子没有女人家能看上的,况且,又何苦去霍霍人女儿家。” 小狐狸说的是事实,他真的很瘦小。 在我看来自己扎在男人堆里都不算高大,而眼前的小家伙竟比我还要瘦小些。 我又问他:“所以你是迫于生计,为了家人想要出卖自己?” 小狐狸有点羞于承认,又不得不点头:“算是吧,我无妻无儿顾虑少,贞洁啊流言蜚语什么的都不在乎。没念过什么书,这具身子骨还弱不能下地干活,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用,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操劳一辈子的阿爹阿娘晚年不要过得那么苦。” “那你家里同意你出来做这个吗?” 我知道这是句废话,谁能容忍自己儿子干这种勾当。 小狐狸摇头:“我没告诉他们,所以这次交易我没打算能活着回去。用这条贱命换爹娘安度晚年,顺便给他们攒点棺材本,也算不枉这份养育之恩。” 我讶异于他的这种觉悟:“那段…小少爷又是怎么和你说的,他都让你做什么了?” 小狐狸听这话顿时红了耳根:“那次交易之前,我其实是想求小少爷把我买在身边的。我知道这种想法不自量力,但说出来不怕先生您笑话,小少爷那么厉害的人,他若愿买我在身边,让我伺候他一辈子做牛做马做什么我都愿意。” 心被狠狠刺痛,我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竟比我坦诚,也更大胆。明明他见段时颂的次数一个手的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所以…小少爷他同意了吗?” 说实话我并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17章 坦白 “没有,他拒绝了我,”小狐狸的样子很失望,“小少爷他好像不喜欢男人,他没有回应过我的请求,所以那天本来是我该上船的,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最后是我差点被卖了,真是无理又好笑。 但也好,小狐狸都对段时颂都那么痴心一片了,若那天上船的是他,到最后段时颂下手的估计也会是他。 我不敢想,也不敢去深究有多少个段时颂喝醉到失去意识,而我没看到,也没机会看到的夜晚…… 想一次,心就抽痛一次,喉咙都涌起苦涩。 可小狐狸又说段时颂不喜欢男人? 不可能,显然于辉的话更可信。 我才想起刚刚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居然又忘了问于辉段世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亲弟弟的秘密。 想不通段时颂为什么肯向颜若兰坦白,却对小狐狸有所隐瞒。他真的好难让人看透。 隔岸观火的迷离感惹得我五脏六腑都燥痒难耐,巴不得直接跳入深水中游到对岸一探究竟。 后来小狐狸走了,我一个人坐在空荡房间里,扭头看到门口矮柜上立着一瓶玫瑰露酒。 是于辉给我包扎时暂时放那的,走的时候又忘了拿去。 暮色的余晖斜打进门户,金黄一片刺破透明酒杯在旧木桌上落下光影,瓶身的标签都像在散发着盈盈光亮。 心里烦闷也顾不上它到底是被拿来做什么的,我又觊觎起那瓶玫瑰露酒。 说到底都是臆想,可段时颂和小狐狸亲昵的场面占据我整个大脑,也不一定是小狐狸,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或者影子,反正我看不清。 屋檐外的晴空好美,哪怕已是日暮西斜。 可宅邸中、院子里的景物却黯然,只剩下树梢上泛黄的落叶还带着色彩,破败的色彩。 池塘里铺满一层棕褐色的干枯落叶,风刮过带来的已不是惬意,是凄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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