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土特产。” 毒箭最后丢下一句话,命人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随后铁门被关上,世界重归寂静。 颜寂垂头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动弹,他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须保存体力去应对。 如他所料,没出半小时,万蚁噬心的痒逐渐遍布全身,他口中干渴难耐,眼前也出现虚虚实实的幻影。 这一切唤醒了他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 刚到戒毒所的那几个月,他日夜都在与毒瘾作斗争,耗费了巨大的力气,任由这头丑陋不堪的巨兽把自己挠破、打碎,再重组,才终于得到站回太阳底下的资格。 可是被咬过的伤口不会消失,当巨兽再次站在他面前,一切现实都变成虚幻,那伤口痒到发疼,让他比任何一个没接触过毒品的正常人都要脆弱。 颜寂双眸充血,埋在皮肤底下的游蛇亮出尖牙,刺破他的每一个毛孔。 汗如泉涌,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得不起身寻到墙角,跪伏向地面尽力稳住腰腹,低下头用颅顶抵住水泥墙面,十指同时发狠地剐蹭,用皮肉分离的疼痛强行吊住自主意识。 受了枪伤的右臂很快承受不住,开始剧烈颤抖,白色的纱布再次被血染,房间里回荡着铁链在地面摩擦的声响,并不密集,可每一声都在诉说着颜寂濒临崩溃的挣扎。 铁门再次被打开,毒箭去换掉了那身沾过血的外衣,坐到颜寂曾在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角落里因呼吸窘迫而发出干哑沉喘的人,像欣赏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 “颜寂,你吸过?” 定定看颜寂半晌,毒箭开了口。 若不是曾接触毒品多年的人,在接受小剂量注射后该有的感觉是欲仙欲死,而不会是颜寂所表现出的痛不欲生。毒瘾是个无底洞,一旦被勾起就难被填平,毒箭本想借此一点一点腐蚀颜寂的自尊,却未曾想效果来得这么快。 颜寂紧抿唇角,竭力不去抓挠自己的皮肤,他的每一片指甲边缘皆已破损,底下细嫩的皮肉仍感知不到疼痛似地拼命往墙面摁。 毒箭上前薅住他后脑勺的发丝,用蛮力扯起他的头,“我问你话,你听不见吗?” 颜寂的眼眸没有聚焦,他半合着眼,凭借本能抬手抓住毒箭的小臂,狠狠掐入他的皮肤。 颜寂越是用力,毒箭越是兴奋,他反抓颜寂,贴近颜寂的耳朵,“我真没想到,堂堂国家军队人员...你贱不贱,嗯?自己爽完了,反手摆我们一道?” “嗬....”颜寂动弹不得,被毒箭一路拖回房间中央,残存的意志促使他护住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趴伏在毒箭脚下。 毒箭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先前的烦躁烟消云散,他用脚尖碰了碰颜寂的侧腹,“就这么护着它?” 颜寂急喘着低吟,却在毒箭足尖贴上来的瞬间钳住了他的小腿。 他想要用力阻挡,但药物作用早已将他抽干,毒箭稍一使劲挪开腿,他便虚脱地倒向地面。 “颜寂,松开你不是让你不自量力,只是想看看你能把自己挠成什么鬼样子,”毒箭坐回位置上,“忍耐是没有用的,你总得懂。” 此后的几个小时,毒箭沉溺于享受颜寂被注射后的垂死顽抗,他让手下将**分成五管极微剂量,在每一次药效退潮后接力扎入颜寂体内。 颜寂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一处完整的剩下,前额和鼻梁浮着大面积擦伤,手臂和脚踝渗出的血呈半干涸态,混杂着地上细小的砂石,变成了污脏的深棕色。 可他无法晕死过去,每一根神经都像被兴奋剂支配,狂舞着难以停下,让他毫无喘息的余地,只能无比清楚地感受这一切。 终于,在第五管即将扎入他手臂前,他发了狂。 毒箭没有防备,被他掀翻在地,到达巅峰的欲望似乎赋予了颜寂新的力量,颜寂孤注一掷般撕咬向他,脸上再无平静冷漠。 此时的他不像人类,而更像是走投无路的凶兽,没有尊严,没有人性,只受纯粹的本能支配。 毒箭在他肩背上死命殴打了好几拳,颜寂却只是目光狰狞,不逃不躲,看上去真的完全失去了理智,恰逢此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毒箭狠狠甩开他,整理好衣服丢下他大步走了出去。 毒箭离开后,颜寂捂着肚子在地上躺了很久。 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被汗水濡得透湿,头无力地歪着,如果不是膨隆的胎腹还在起伏,旁人会以为他已死去。 此前的几个小时里,门被敲响过两次,而当毒箭露出不耐烦的神态时,颜寂明白己方的人已经开始施压。 定位器将毒箭暴露在军队视野中,敌明我暗,攻破防线只是时间问题,消息既然都传给了毒箭本人,只能说明部队已经无限接近这里,剩下的事情,只有坚持活下去。 又过了几秒,颜寂五指难耐地托扶住如坠重石的腹,勉强使了点劲想要爬起来,可身子猛跌,指尖急急护住那一团,颤抖着往下滑,贴在了圆弧的最低点。 那一处已不复圆润,在缩颤中一点一点往下微鼓起,牵扯着侧腰肌肉酸痛,趾骨几近撕裂。 颜寂喉结剧烈滚动着,垂头难耐地急喘了好几下,强忍住不适往前方挪动。 五米开外,一管针筒静静躺在地面上。 狗急跳墙,毒箭一定会在出逃前置他于死地,他早已是苟延残喘,若想要抓住一丝生的希望,他只有拼尽全力得到外物支持。 好在如他所愿,毒箭的注意力被他癫狂的状态吸引,完全没有留意被他撞飞出去的那管针筒,他将针筒头部敲碎,握住剩下的外筒摁在地面打磨锋利。 药物作用所剩无几,他昏昏沉沉,感知不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收好东西后,他一度被看不见尽头的等待消磨殆尽。 腹中阵阵紧绷,沉重的胎囊要胀破了似的,肩上伤口使他浑身寒气直冒,腹中疼痛却扰他不得安宁,燥热难当。 他用掌心垫着侧腹,几番辗转,忍不住蜷缩起来,闷着声艰难地喘。 最终,在彻底昏迷以前,爆炸声响起。 没过太久,凌乱的脚步声逼近,门被洞开。 毒箭的脸被弹片划破,眼里有无穷的恨意,他上前掐住颜寂的脖子,十指用力到痉挛,“是不是你....一定是你!颜寂,你以为你能等到有人来救你?我告诉你,就算我要死,也一定会拉你陪葬!” 颜寂疲钝地撑开眼皮,透出的目光没有任何情感,冷漠如冰。 他毫无动弹的气力,却说了来到这里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就算拉我..陪葬,你...也必须伏法。” 他的身体破损不堪,命门被掐在他人手中,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并非毒箭。 毒箭压在他身上,也被他踩在脚下。 “颜寂!!”毒箭气急败坏,抽出身后的手枪对准颜寂的眉心连扣了几次扳机。 枪声未响。 毒箭惶然垂手,才明白为了折磨颜寂,这天他换了配枪,而这把空腔的左轮手枪,打碎了他在颜寂面前最后的体面。 外面枪声逼近,下一个瞬间,毒箭改换姿势一把扯过颜寂颈间的银链,抠着链口背身而起。 颜寂的上半身随之腾空,脚上的铁链毫无规律地砸击地面,他的脖颈青筋暴起,苍白嘴唇很快转向青紫。 实在是被磨尽了气力,他已经连拿起那根轻轻的针筒都难以做到。 咚—咚咚,濒死之时,心跳无限放大。 有如惊雷轰鸣的耳内共振之中,颜寂的眸子逐渐失去色彩,灰白眼底一分一毫,占据了那对深棕色瞳仁原本存在的地方。 抓住颈链的手失力往下滑,落在军牌上,回马灯帧帧闪现,恍惚间,他听见了庄忖羽的声音。 ——我要是不行了,最后一眼能看到你也好。 ——我想退役后和你一起在这房子里生活。 ——颜寂。 ——颜寂。 ——颜寂。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指尖凉透,手抖得停不下来,浑身都在因为缺氧而抽搐。 可那是庄忖羽的声音,是庄忖羽说过的话,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从一而终的平凡渴望。 难再睁开的眼角溢出湿痕,想再看一眼庄忖羽,真的好想,最后的意志力汇聚在指尖,努力爬向针筒的位置。 可惜,他也真的到达了极限。 针筒脱离掌心,滑向地面,这微不足道的声响,湮灭在他失去知觉的躯体砸向地面那一刻。
第58章 先遣队来晚了一步,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差,毒箭踪迹消失,房间内只剩躺在地上那具不声不响的躯体。 庄忖羽面无人色,捂着只做过潦草止血的腹部伤口,身体摇晃着撞开前面一众人,最终跌在颜寂身旁。 小队组长当即分布任务,其中六人继续向前追踪毒箭,余下两名队员守卫,军医正紧急给颜寂做心肺复苏,而庄忖羽像失了魂,胸口连起伏都没有。 颜寂的身体在大力按压下不停震颤,可眼看着时间飞速流逝,他依旧没有呼吸。 军医大汗淋漓,面上忧虑渐重,小队组长心一沉,扭头看向庄忖羽,只见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然被泪水浸透,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抖。 两处伤口的血早已再次漫溢,把庄忖羽涂抹成一个血人,他的牙齿不受控地疯狂打颤,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厥,可那一口气生生吊着,仿佛怎么也瞑目不得。 小队组长想要搀住庄忖羽的胳膊,人却忽然朝前扑去。 “不要....”庄忖羽自顾自地喃喃,颤巍巍地抓住军医正要挪开的手,停顿半秒,他忽然爆发出凄厉的叫喊,“他没有..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松开我!!!”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声剧烈,此时的庄忖羽已经失去了一切为人的自控自持,他声嘶力竭地挣扎翻腾,衣物在地板上剐蹭,染出一片大面积的鲜红,刺目凌乱。 仅仅是几秒钟的人手交替,后备军医接力给颜寂进行心脏按压时,庄忖羽的呼吸已经开始出现瘆人的卡顿,伴随着喉咙里漏了洞般的嘶哑哀鸣,暗红的血一丝一缕交杂着往外返,污脏他原本皓白的齿列。 一次,一次,又一次.... 庄忖羽被伤痛狠狠摁趴在地上,使尽力气抬起头颅望向颜寂的胸口,军医每摁压一次,都像是透过他的瞳孔摁在他左胸的伤口上。 那是一种比被匕首扎穿要更凌厉的痛,哪怕毒箭当初直抵他的心脏,也不会比这几个瞬间更疼痛难当。 身边有人一直在拉扯他,朝他说话,触碰他伤口的位置,可他不愿回应,也无法回应,只有嘴唇反反复复翕动,嗫嚅着没人能听清的话。 或许是还未抽身的魂魄感知到了强烈的牵扯,盘旋着想要落回熟悉的怀抱,地上的躯体在某一刻突然狠狠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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