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本能地往后退,用那过度使用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颜寂要是真有良心,就应该现在过来做骨髓移呃!” 她的喉咙被庄忖羽狠狠掐住,眼珠迅速爬满血丝,舌头可怖地在唇间痉挛。 庄忖羽咬肌凸起,杀戮的欲望在血液里翻涌,他忍了几秒,强行咽下喉结,把陈莲甩到一边。 陈莲趴在椅子上大口喘息,想要大声喊人,却只是一直不受控地流着眼泪,喉咙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声。 庄忖羽狠狠压了压眼皮,用尽毕生的耐心站在原地等她缓过一口气。 他居高临下地盯住陈莲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得清晰凌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天之内把颜念的情况传真到这个邮箱,我会给你合适的配型。” 他说完留下一张字条,并不离开,而是接着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治好以后永远离开K市,不许再接触颜寂。” “我咳咳...我凭什么相信你!” 庄忖羽偏了偏头,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无比可笑,“你大可以不信我,反正颜寂不会捐,你们就在医院排着吧,颜念什么时候见阎王我可不能保证。” 陈莲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被恐惧和愤怒逼得青紫,可她再也不敢碰庄忖羽分毫,在庄忖羽拉开病房门的前一秒,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抓住这一线希望。 “等等!等等,我...我答应你,只.....只要你能找到配型,我们一治好就离开K市。” 庄忖羽早料到她会妥协,稍稍侧身,问:“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履行承诺呢?毕竟不要脸的人最会耍无赖。” 陈莲眼珠子左右转动,强撑道:“我们巴不得走,我们...我们...” 她憋了半天,给不出有说服力的言论,慌乱地看向庄忖羽。 “你知道吗,骨髓瘤复发一次,就意味着以后的复发率大大提升,你们等得到这一次配型,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庄忖羽转过身走回她面前,双手松散插在兜里,微微弯腰靠近她,“如果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做好我要求的这唯一一件事,你记住,我能给他续命,也能随时毁了你们。” 陈莲的气焰完全被镇压,听到“复发”一词以后更是满眼惊惶,她努力理解庄忖羽话里的意思,浑浊的眼里光线明灭,匆匆朝他点头。 庄忖羽看她许久,只觉心下苍凉,离开前,他忍不住低声问:“颜寂父亲去世的时候,是谁在你身后酒醉大笑,是谁把你抱上病床,你还记得吗?” 陈莲只是落泪,不回话。 庄忖羽仍看着她,不甘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颜寂?就因为他被迫碰了毒,你们就要嫌他一辈子?” 陈莲掩面哭出声,拼命摇头,话语破碎。 “谁让他当初那么蠢!他为什么被拐走!他知道我有多苦吗!颜家....颜家只想要儿子,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他,我明明可以过得很幸福,就因为他不见了,他爸当时要踹了我娶那个贱人!你们都怪我,你们都怪我!我也....我也不想那样对他,我也很难过,可他吸毒,他进戒毒所,他们家不想要他了,我能怎么办?!我过得那么难....只有颜念,我现在只剩颜念了,凭什么你们都要怪罪我!是颜寂活该!他去死!我这辈子都不要他!” 她声嘶力竭,像得了失心疯般癫狂地叫骂,庄忖羽最终抛下她,没再对她说一句话。 走出病房,颜寂居然就站在门边,庄忖羽浑身一凛,连忙低眉去看他。 颜寂迟迟看向他,他揽过颜寂的腰把人带离病房,一直走到转角少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来多久了?” 颜寂只摇摇头,眼里无光。 庄忖羽吓得不轻,手心沁出冷汗,他飞速回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怎么也想不到如何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我给颜念找...找配型,他不会死的,你放心。” 颜寂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低着头,仿佛所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陈莲最后大喊的几句话萦绕在庄忖羽脑海里,此刻的他只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若不是不死心多余问那两句,颜寂也不会听到那样刺耳的咒骂。 庄忖羽轻轻晃晃颜寂的手,打算半蹲下去看他,肩膀却一沉。 如果说陈莲的那番话是在用针扎庄忖羽的心,那么颜寂此刻的垂首依偎就是朝他心上插入了一柄椎棱刺。 心脏的热血顺着棱槽汩汩涌出,伴着难言的疼痛,还有难止的泪。 他张臂把颜寂纳入怀里,一次接着一次低头亲吻颜寂寒凉的耳廓和侧脸,可无论他怎样抚触,都换不来颜寂一丝一毫的反应。 颜寂从头到尾都太安静,若不是紧紧扣在他腰侧的十指让他感受到沉重的力度,他甚至会以为颜寂陷入了安眠。 “颜寂...”庄忖羽开口,控制不住声线发颤,“我在这里,我在,你别怕,想哭就哭出来。” 颜寂缓缓松开庄忖羽腰侧的衣服,转而环住他的后腰。 庄忖羽万分珍惜地托住颜寂的后颈和腰背,用鼻尖蹭动他的发丝,“一切都和你无关,是他们不配当你的家人。” 颜寂的头稍偏了个角度,呼吸略显粗重。 庄忖羽抬手用指尖蹭蹭他的脸颊,柔声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 颜寂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收紧双臂,连呼吸也变得愈发费力。庄忖羽意识到不对劲,握住他的小臂想发出疑问,却见他缓缓抬起的半边脸上布满虚汗。 “我....好像出血了。”
第51章 “有先兆流产迹象,先卧床观察,血止不住的话会比较危险。” 医生把被子盖回颜寂身上,不满道:“触诊反应这么大,孕囊情况明显不好,怎么不小心看顾?” 庄忖羽手心湿冷,恍若失去语言能力,医生每说一句话他都只知道频频点头,眼神怎么都不离开床上的人。 医生见他这幅模样,更多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离开前留了一句:“一小时后我再来看情况,能睡先睡会儿,不要起身。” 庄忖羽半站起,倾身揩去颜寂的汗。 颜寂感受到触碰,勉强撑开眼皮。 庄忖羽用大拇指轻抚他的脸颊,身体伏得更低,“还很疼,是不是?” 颜寂低喘着摇头,毫无说服力。 庄忖羽垂眸看向随着颜寂呼吸而起伏的胎腹,想伸手去碰却没有勇气。 没过多久,颜寂的手闯入视线,腹中实在难受,他骨节标致的手指在薄被上压出深深的褶,护着下腹稍稍侧身,庄忖羽忙帮他安置好鼻导管的接管,坐到床边虚拢住他的后背慎之又慎地抚摸着,“睡会儿,我陪着你。” 颜寂艰难吐息了几回,勉强开口说:“奶奶那边,就说队里有急..” 庄忖羽没让他说完,用指腹轻轻压住他的上唇,“我知道的。” 颜寂闻言疲惫地合上眼,此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消耗的状态。他的手一直稳稳扣在腹心,面色却在分秒之间变得更为憔悴,在一阵又一阵紧痛中他无法入睡,最终压抑着苦楚唤出声。 “...忖羽。” 这气声太低弱,庄忖羽险些没能捕捉到,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微张,本能地垂头靠他更近,“在,我在。” 颜寂没给出下文,眉心短暂舒开,紧接着拧得更深。 庄忖羽注视他片刻,忽然伸手覆住他的手背,“不会有事的,有你当麻麻,宝宝们怎么舍得离开。” 颜寂指尖微动,庄忖羽则缓慢抚触那温热的一团,眼含爱意,“你难过,它们也跟着难过,它们和我一样心疼你,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颜寂不言语,只是挪动掌心和庄忖羽指尖相碰,一同护住了孕育胎儿的位置。 如同在回应双亲的期待,两个小家伙出奇地消停,颜寂出血的情况得到改善,只可惜他的孕囊条件太差,导致坠痛迟迟不消,人被折磨到凌晨才勉强歇下,胎儿又始终有轻微缺氧,于是鼻导管一挂就挂了一晚上。 是夜颜寂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眼前全是杂乱的画面,仿佛亲身将曾经历过的一切再次体会。 刚被救出来的那段时间他也被噩梦缠绕,时常睡着睡着感到手臂刺痛,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躲避梦里针管的无限逼近。 可那时他还有期待。 尽管从戒毒所员工的话语里得知父母拒绝接受他,他依旧固执地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好起来,想着走出戒毒所的那一天,会有人站在前方等他。 那时的梦想太渺小,不过是努力矫正,早点回家。 微不足道的念头支撑着他度过每个痛不欲生的戒断期,他很少哭闹,也不喊疼,没人知道他在被强制注射期间哭得太频繁,泪腺早已出了问题,也没人知道他之所以显得木讷又愚笨,是因为与这个社会脱离太久。 他把对于回家的执着好好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走出戒毒所的那天,他第一次主动和工作人员说话,想求一套整洁的衣服,没能得到,他只好对着镜子尽力把自己整理得体。那天阳光正盛,是个温暖的春日,他看到了等待他的父母,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口棉花糖。 他本可以铭记那段春日里明媚的一切,父母的笑容,暖融融的太阳,许久未听到的鸟鸣,甚至于路上开过的一辆漂亮跑车,可最终深深刻在记忆里的,是医院里晃眼的无影灯,背上的穿刺痛,还有呼吸窘迫时濒死的无助。他和弟弟躺在并排的两张床上,努力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被父母的背影划出天堑,护士帮他摁下紧急呼叫铃的那时候,他记得自己在哭。 本该干涸的泪腺,受了委屈,失去希望,原来还能够变得湿润不已。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比父母的面容要更加清晰的脸庞,多年未见仍慈悲温柔,他像抓住救命稻草,哽咽着哀求:“庄叔叔,为什么...” 场景翻天覆地地变了,身后传来女人凄厉又尖锐的叫骂:“他去死!我这辈子都不要他!” 颜寂打了个寒噤,更用力地抓紧眼前人的袖子,“庄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乱跑。” “颜寂,颜寂,”庄忖羽克制住情绪急切又小心地唤颜寂,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颜寂被梦折磨太久,可怎么也无法叫醒颜寂。 情急之下他拢住颜寂的后背把人半搂到怀里,颤着声安慰,“不是你,和你没关系,啊,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在乱说....” 颜寂深陷在可怖的梦境里,趴在庄忖羽的肩上掉眼泪。 当年那个孩子积攒了多年的泪水,全都汹涌在这个夜晚,纯粹的感情被彻底打碎,每一块碎片都是道不尽的无辜,“她为什么要我去死呢?” “是不是...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爸爸妈妈都不会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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