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说不出一句重话,他抬手掐了掐颜寂还在滴水的下颌,道:“最近经常这样?” “...不会。”颜寂偏头,转身往床边走。 庄忖羽前后脚跟上,“这么晚去医院也只能看急诊,怕是查不出什么具体的,但我明天要走了,你能自己乖乖去吗?” 颜寂没回应,盖上了被子。 庄忖羽抿了抿唇角,爬上床挤到墙壁与颜寂之间,隔着被子把人禁锢住。 颜寂被迫和他对视。他瞳色深深,急切地想知道若真是孩子,颜寂是否会选择留下,可这疑问在脑海里闪现千百回,出口却变成——“答应我,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别不当回事,我到了那边就和你联系。” 他退缩了,刻意回避有关孩子的话题。 颜寂对他有感情,这点他确信,可他不确信的是,他和颜寂正式以亲密关系相处的堪堪三个月能让颜寂这样淡漠强大到人惧三分的人选择为他孕育子嗣。 抛开颜寂身上的责任不说,颜寂至今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还是在那样的情境下,这让他如何能不退缩。 颜寂见眼前人眸光万变,同样不知如何应对,索性闭上眼说:“睡吧。” 几秒的静默,他补充道:“我会去。” 一阵低落和不安忽然间席卷庄忖羽的内心,他把头埋进颜寂肩窝,彻夜无眠。 破晓前,他忍不住蜷起身子,轻握住颜寂的腰,将额头抵在颜寂小腹处贴了许久。 第二天,颜寂一行人送即将参加特训的几名队员坐上去机场的车,随后独自驱车前往市医院。 躺上检查床,医生将冰凉的耦合剂抹向他的下腹时,他想起了庄忖羽。 几个小时前,庄忖羽的额头还隔着一层衣服,将温暖源源不断渡向他的痛源。余温已经散去很久,错时的温差被探头缓缓推开,颜寂指尖动弹了一下,侧头看向显示屏。 显示屏里呈现出块状阴影,检测医师移动探头,稍稍使了点力压,颜寂呼吸一窒,视线在屏幕上定了许久,眼前闪现开诊单时主治医师的表情,眼睫随之垂落下去。 把检查单带回诊室,医生扫了几眼就说:“果然,你这明显葡萄胎,看样子是部分性。” 颜寂静静看着被平放到桌上的检查单,问:“能否解释一下?” 医生不是个耐烦的,话说得粗糙,“胎儿死亡,细胞异常增生,说多了你也不懂,但你已经拖了很久,必须尽快清宫,我看看.....今天下午就能排,你有时间吧?” 颜寂怔住半刻,迟迟没回答。 医生拿笔在桌上敲了几下,他看向医生,“我...” 嗓子滞涩,他停顿,哽咳了一声才得以继续,“我想知道原因。” 医生的眼神里浮现出探究和怪异。不同于以往的患者,面前人的表现平淡得不像话,既没有痛失孩子的悲伤,也没有想要挽回的焦躁,反而镇定地问起在此时此刻最不重要的东西。 “药物史,精神状态,基因问题,原因多了去了,你知道这也没用。以后少抽烟少喝酒,生活健康一点就行。”医生连珠炮一般说完,又问,“下午能来做清宫吗?” 颜寂嘴唇微动,细看之下血色褪去不少,他和医生对视,“药物史....” 像遇到什么阻碍,后半句话没能出口。 医生见他隐有挣扎,问:“你是吃过什么药吗?” 颜寂的视线又落回那张检查单上,似乎并未听清这个问题。 医生加重语气催促道:“先解决问题,不要多想。甭管吃过什么药,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再说了咱普通人又沾不到毒,是吧,那还有什么药效过不去,还愁...” 颜寂的下颌线猛地拉紧,他抬头望向医生。格外立体的面部T区意味着他沉眉看人会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尽管他意不在此。 医生的话头被生生止住,诊室陷入诡异的静谧,只有故障的空调扇叶还在吱呀作响。 颜寂喉结轻滚,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挪动位置,紧紧扣入汗湿的手心。 裤子被压皱,阵阵隐痛攀附脉络,钻心割肺。 “下午....可以。”他几不可查地躬腰,连带着头颅也失去支撑的力气。 拿上单子,他在等候室坐了很久,直到方锐电话打进来,他才意识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下午是年终考核的格斗场,而他一直是该项目的主考官,按方锐的话来说,‘颜寂如果不去坐镇,格斗恐怕也没必要测了’,虽是句玩笑,但颜寂确实是近身格斗绝对力量的象征,把人放到他手下过招,能提供最直观的数据。 他从未失言过,可如今他身在医院,没有回头路。 显示屏播报颜寂的号数,颜寂缓缓站起,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让梁骞替我。” “没什么大问题...嗯。”颜寂走到窗口前坐下,护士用皮筋扎紧他的上臂,他稍握拳,目视暗红的血液流经导管,注入狭小的血清管。 “.....之后再说,先这样。” 挂断电话,颜寂偏开头不再去看。 血液离开身体,除了针眼的刺痛,几乎带不来更多感受,可心口莫名泛空,皮肤表面浮起凉意,连说话都成为一种消耗。 等待化验结果的过程异常漫长,他虚握着手机,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候诊厅的人群,更多时候停留在远处手术室几个大字上。 这让他第二次想起庄忖羽,想起他提及孩子时的语气。他想他大概知道了庄忖羽未出口的问题是什么,只可惜他的回答在现实面前早已无关紧要。 相隔千百公里,距离在此刻倒成了件幸事。 护士出来叫人,领他经过一系列术前准备,由于麻醉过敏,他省去了最后一个步骤,直接躺上了手术台。 无影灯明亮,医生指令清晰,动作有条不紊,一切都预示着这会是一场顺利的门诊手术。 可宫颈扩张器捅进来的刹那,雾蒙蒙的情绪还是被强行刺了个对穿。零落的疼渗透心房,恍若大雪过境,寒风猎猎。 他齿列紧合,隐约听见医生喃喃说‘太窄’,下一秒更强烈的胀感传来—— 呼吸被牵引,他脚背紧绷,鼻尖覆汗。 医生停下动作,抬眼看去,“忍一忍,待会儿吸宫比这疼。” 颜寂没出声,十指兀自扣住床面。 冰冷的仪器替换进出,他浑身微颤,虚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他的血压忽然开始波动下降,医生见他身体反应强烈,人却始终安静,不放心道:“你子宫痛敏度偏高,真疼得厉害要说,我可以慢一点。” 颜寂阖眸,摇了摇头。 腹间持续拉扯坠胀,内脏都在搅腾,血腥气钻入鼻腔,惹得他脸色更苍白。 最难受的几秒,他稍扶侧腹,鼻息克制中泄露几声沉重。 医生尽量放缓吸宫节奏,挡了挡他的腿,“别动,快了。” 颜寂紧绷的背部颓然松弛,指尖却悄无声息地落于脐下,若即若离。 渐渐地,他不再有强烈的反应,手术顺利结束,医生程序化地安慰几句,送他出门,嘱咐他注意出血情况,定期回来复诊。 他腹中仍持续痛着,身上虚乏,比这还严重的疼他受过不少,可都不会让他感到像今天这样疲惫,每走一步都损耗掉大量体力。 手机铃响,是庄忖羽。 按这时间算,应该是还没安顿好就急着打来电话。 颜寂默默看着亮起的屏幕,好几秒后,才迟怠地坐到靠近楼梯口的座位上。因着姿势改变,额上又出了一层冷汗,他眉间始终凝着化不开的沉郁,难耐紧皱,这实在不是通话的好时机。 铃响十多声,挂断。再响,再挂断。很快,手机进来一条短信: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去医院了吗? 颜寂刚读完,那边又发来一条:看到要回信,我很担心你。 颜寂脱力地往后靠,后脑勺抵住墙壁。 手机屏幕暗下去,没再亮起。
第34章 由于术后反应强烈,颜寂不得不在车上缓了很久,回到基地已经错过食堂供应晚餐的时间点。 办公室没人,颜寂坐到休息室床上,把医院开的药都从药盒里拆出统一放进床头柜,随后连盒带袋子扔进垃圾桶。做完这些,他顿了顿,从左侧裤袋里摸出回来路上在药房买的另外几盒药,重复了之前的操作。 抽屉刚合上,房门被敲响,颜寂应声,方锐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来,面带忧色,“怎么了?今天去医院弄这么久。” 颜寂神色如常,“检查项目多,小问题,开了点药吃。” “吃药就能好?” 方锐将信将疑。颜寂这人连中弹忍着不说的事都做过,他很难不去质疑其所言的真实性。 “嗯。”颜寂不作过多解释。 方锐瞧他半天,逼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差啊,还敢骗我?” 颜寂看他一眼,“你得过肠炎,我只是比你当时严重,睡一晚就行。” 方锐上下打量他,颜寂进而朝房间角落偏偏头,“药盒扔那儿了。” 方锐看看垃圾桶,又看看颜寂,颇为无奈道:“行吧,别逞能,明后天的项目我看着就行,你别来。” 颜寂没应允也没拒绝,转而问下午的考核情况,方锐拿他没辙,简要带过,又说:“晚饭都凉了,小杨给你打包了放办公桌上,我估计你又没看到,多少吃点?” 颜寂点点头,开口还想问什么,方锐却捂住耳朵急着撤出房间,“我走了,别谈工作,你吃饭,休息!” 颜寂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方锐不得而知,但自从颜寂从医院回来,方锐只觉得队里积郁更甚。 由于姜潜调令下发不日就要离开风海,平日带训的主力梁骞近来愈发低气压,直接导致队里愁云密布。而颜寂虽然在处事行为上没什么太大改变,但和他朝夕相处过,方锐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他情绪不佳。 就像现在方锐坐在颜寂对面,盯着颜寂看了半天,也没见颜寂像往常一样敏锐地问“什么事”。若真是注意力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方锐知道颜寂并没有走神,只是单纯变得比以前更不愿意出声。 毕竟前一天他这么试探颜寂的时候,颜寂也是不和他说多余的话,却能在旁边梁骞魂不守舍险些滑掉汤碗时,随手用手腕挡回去。 思及此,方锐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愁什么啊?我看梁骞也是作,以前非和姜潜作对,人要走了吧又别别扭扭。你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得了相思病吧。” 颜寂放下筷子,抬眸淡淡看他一眼,“别想太多。” 方锐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脾气,坐在对面干瞪眼。 颜寂收好碗筷,抽纸擦嘴,给方锐递了一张,方锐挑眉看他几秒,一把抓过,泄气道:“我看你真是没救了,小王子到底怎么忍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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