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安慰,说软话,不管什么方法,爸爸你要把妈妈的情绪安抚下来啊。 她这样默默想着。 付嘉言拍的照片里,有一张她特别喜欢,被她用一个贝壳白的相框装起来。 镜头里的自己,侧过身,有山风吹过,带起她颊边碎发,她的裙摆,她浅浅地笑着,眼弯弯,酒窝像能盛下漫天的晚霞。 与镜头外,面无表情的她对视。 不知何时,外面才变得风平浪静。 他们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相对。吴亚蓉最终还是顾忌到谢蔻,也不想让家丑传到外面去。他们在乎面子,达成一致:之后再心平气和地谈。 总之,在谢蔻开学以前,他们没有再吵过。 开学的演讲名额,落到谢蔻头上。 付嘉言说前些天感冒,说话齉齉的,不跟她争了,叮嘱她,好好写稿。 谢蔻原也没有多想要这个机会,她并不热衷于在全校面前展示自己,只是吴亚蓉知道后,说这是老师、学校对她的肯定,是一种殊荣,也能锻炼自己。 初三时,她代表毕业生发言,吴亚蓉甚至驱车赶来学校,为她录像。 谢蔻便着手开始准备。 开学是在周一。 谢蔻仅有的几次在公开场合露面经验,尚不足以令她泰然自若,昂首挺胸地上台。 付嘉言高一时是脱稿,洋洋洒洒。 很难有人做得到他那样的自信。除了自信,还有少年人的大无畏。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付嘉言。 但谢蔻也选择脱稿。 她习惯逼自己,激发自己的潜能。 晨会当天,谢蔻站在班级队伍前排,旁边就是唐宸晨,他负责举班牌,他对谢蔻说:“加油,别紧张。” 手写的演讲稿已经被捏得皱巴巴,她“嗯”了声。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让我们欢迎高二实验班谢蔻上台敬辞。” 谢蔻将纸折成小块,揣进口袋,她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迈上台阶,走到话筒前。 个子高的缘故,付嘉言站在最后方,也正是如此,谢蔻在台上,能轻易看到他。 他笔直地立着,手垂在身侧,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爱驼背弓腰,一副打不断脊梁骨的模样。 谢蔻还记得,艺术节那天,付嘉言对她说的。 把下面的人头当熟透的莲子。 谢蔻轻轻地鞠躬,沉下气,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放大了数倍,嗓音轻柔,却坚定: “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很荣幸在今天代表高二学生,做晨会演讲。” 她始终微笑着,不疾不徐,一路流畅,她的优点在于,没有背稿的僵硬感。 “……泰戈尔的《飞鸟集》里写道:‘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砺,才能练就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响。’高中三年,就像打碎我们的骨头,重新组装的过程。注定很艰难很痛苦,也许想要放弃,也许拼得七零八落,但希望坚持下来以后,等到三年过去,得到一个令自己骄傲的,崭新的自己。” 这份演讲稿,谢蔻删删改改,写了很久。 最后那段话,不仅仅是对所有同学说的,也是对自己。 不是为了让吴亚蓉满意,只是为自己。 夏末秋初,早晨七八点的太阳,最是刺眼。 付嘉言仰着脸,看主席台的方向,她沐浴在蛋清般透明的阳光下,穿着再土再丑的校服,整个人也在闪闪发光。 两个人之间,有半个操场的距离,隔着数百人。 谢蔻从来不知道,全校三个年级,几千人这么排列开来,是这样壮观的景象。 而付嘉言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像仰望神明那样,仰望一个女孩。
第30章 灰色 高二开始, 谢蔻和付嘉言争夺第一更激烈了,两个人的分差总是拉得不大。 每个月的月考榜, 大家的名字上上下下, 有新入的,也有退出的,独独前两名屹立不倒。 学校一有什么活动, 需要学生代表,大多时候也是他们俩。 就连新入学不久的高一,就算不认识他们的脸, 也记住了这两个名字。 关于他们, 流传开一则很有意思的传言。 高一起,他们的关系就十分古怪——尤其说是仇家, 倒不如说是对手。互相较量, 私下相处又称得上友好。 他们说, 是付嘉言激发了谢蔻的好胜心, 遇强则强, 她以他为标杆,不断提升自己。 但没人怀疑他们是否暧昧不清。 因为隐隐的, 有人猜测付嘉言和冯睿的关系过于亲密,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勾肩搭背。 冯睿很会耍宝,满嘴跑火车, 有时候说话没下限, 班里同学知道他就是那样, 但外班的不一定会这么想。 尤其是女生。 最开始,是艺体班的万雪跟付嘉言示好, 被他拒了,毫不拖泥带水。那么漂亮的女孩儿,他都不怜香惜玉? 再有,其他女生给他送饮料送零食送礼物,他也从不收,遑论表白之类的了。 多么郎心似铁。 多么引人怀疑。 付嘉言自然也听到风言风语了,却听之任之,没澄清。 他有苦说不出。 有男生托人给谢蔻送情书,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信封,就是牛皮纸的,欲盖弥彰地用试卷和草稿本压着。 付嘉言擅长利用视力好这一长处,眼睛就那么一抬,从缝隙里看到——谢蔻亲启。 字迹比他的还丑,怎么好意思写情书的。他轻嗤。 当时谢蔻去老师办公室了,付嘉言翘着凳子脚,手里转笔,莫名的就焦躁不安起来。 实验班的学生,桌上总是堆着各种书和试卷,他面前便摊开着奥赛选题,厚厚的一本,他半点写不进去。 眼睛盯着露出的那一角,恨不得眼神能窜出火苗,把它烧得干干净净,连灰也不剩。 谁送的?里面写的什么?她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装作不小心,把水打翻?大不了,道个歉就是了。 良知拼命把他愈发离谱的念头拉回正轨,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后来谢蔻回座,她没留意到信封,连带那几张试卷和草稿本一起收起来,重新拿了套卷子出来做。 ……就是,满心满眼的学习。 付嘉言更加不会表白,自讨没趣了。 只有一年多了,再等等,到时没了高考压力,哪怕她不喜欢他,追呗,大把的时间,又不是耗不起。 正如柴诗茜说的,他只能搞暗恋那一套。 毕竟他以前万万预料不到,他喜欢女孩的最大的阻力,是学习。 谢蔻那么跟自己较真,明明都把他挤下去了,还不放过自己,卯着浑身的力地去学。 后来付嘉言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奥赛上,分就拉开了。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只不过老会被付雯娜和柴诗茜调侃,说他“英雄迟暮”了。 开学之际,周兆顺又进行了位置调整,仍把付嘉言和谢蔻放在前后座。 付嘉言的桌上经常垒着各种奥赛习题册、试卷,谢蔻看到过,写得密密麻麻,还有批改的痕迹。 他牺牲了很多课余时间写题。高二年级数学组组长是一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他还特来找过付嘉言,看他的练习情况。 应证了那句话,从来没有天生的天才。 只是通过长时间的有目的的练习和努力,才有了这样的成绩。 寒假要选拔人去参加冬令营,高二秋季学期,一中进行了选拔赛。除了付嘉言,还有唐宸晨被选上去参加省赛。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付嘉言没有去参加。 他甚至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个消失是指,他的东西留在教室,人却整天整天的不出现。 周兆顺似乎知道内情,但他也没有说明,只让唐宸晨安心准备,他是一中的独苗苗。 陈毓颖找柴诗茜打听付嘉言的去向,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点事,等他回来,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说吧。” 忠实的粉丝陈毓颖很忧心,竞赛是一年一度的,错过这次,高三就没有时间参加了。 当时她们在食堂吃饭,谢蔻听到,问了句:“对他来说,竞赛非去不可吗?” 竞赛拿奖,也只是自主招生的敲门砖,即使过了重重关卡,拿到这个名额,也不过是相当于,比普通考生多加二三十分。 可以付嘉言的成绩,这二三十分,意义其实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柴诗茜居然被问愣了,过了两秒,她说:“他一直想报A大的金融或者计算机,他想十拿九稳吧。” 分数线最高的两个专业,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佼佼者,有自主招生加分,的确更有把握。 陈毓颖说:“他怎么想报这两个啊?” “因为赚钱呗。” 柴诗茜用筷尖挑着菜,也不是很有心情吃的样子,最后也没吃几口,就罢了筷。 这天下午有体育课。 没付嘉言在,冯睿一下变成孤家寡人。 这学期正好是修篮球,他百无聊赖地运着球,突然哀嚎:“我的好兄弟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了。” 谭吕婷朝他的后背冷不丁拍了一巴掌,“能不能盼着点付嘉言好,别哭丧一样。” 她是断掌,手重得很,冯睿说:“呸呸呸,你才是,我就是抒发一下想念他的心情,好吗?” 陈毓颖问:“这几天,你也没跟他联系吗?” “给他发消息了,问了一大堆,就回了个‘没事,勿牵挂’。卧槽,更牵挂了好吗?!他哪是这么说话的人?” 陈毓颖又问:“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离柴诗茜家不远吧,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你是想去找他?” “我哪好去啊,要去也是你去。” 冯睿摇头,“我不去。” 陈毓颖皱眉,“你不是说,你们是前世夫妻吗?你也忒不关心他了。” 冯睿说:“你不知道,他要是不想说,你撬他的嘴也撬不开的。就比如他妈妈,他从来只字不提,讳莫如深。我贸贸然闯过去,惹得他更不高兴怎么办?” 说得也是。陈毓颖叹了口气。 “话说,唐宸晨都考完了,拿了个省三等奖,要是付嘉言去,怎么也得是个省一啊。” 越聊,陈毓颖越替付嘉言遗憾,她纯纯是追星心理,期盼他变得更好,更优秀,希望他是一颗永不坠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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