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运动完,身上出了汗,没来得及换衣服,隔着一臂的距离跟她讲话,“羡慕我自由得像小小鸟么?” 玩笑归玩笑,付嘉言又说:“但鸟长大后,总在途中,成群结队,或者落单独飞,没有固定的巢穴。” 谢蔲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道理谁都懂。” 他接话:“就是想不开,是吧。” “分科而已,我这么犹豫不决,我也唾弃我自己。” “谢蔲,难得糊涂。” 谢蔲笑了笑,“要是我去文科班,就没人跟你争第一了,不好么。” 傻子才稀罕这个“好处”。 付嘉言说:“那多没意思啊,我偏偏喜欢挑战,你拿完第一,冲我嘚瑟,还能激激我。” 跟周兆顺的想法不谋而合。 付嘉言蓦地停下,倒退几步,命令道:“闭上眼睛。” 鬼使神差的,她竟照做了。 “假设你现在面前有两条路,没人推你,没人陪你,你想往哪条走,别管尽头是什么。” 闭上眼,视觉以外的感官都调动起来。 阴沉的天,没有阳光,气流绕着身侧,微微流动。是风。 道路两旁栽着樟树,空气中有浓郁的樟树花的香气,枝头栖着鸟,叽叽喳喳的,也许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对古怪的人类。 还有不远处的足球场,传来男生的笑喊、欢呼。 一文,一理,一左,一右,往哪条路走? 没有附加条件,没有任何束缚,只听凭心底最直接最真实的渴望。 谢蔲侧过身,向前迈了一步,睁开眼,不知何时,付嘉言悄无声息地走到前面了。 他把外套搭在肩上,张开双臂,像与风相拥。 “我猜你选的是理。” 春风却从未不解风情,将他的额发拨乱,略遮挡住眉眼。 谢蔲轻轻抿着唇,眼前的他,和跑到医院,倒退着和她说话,说“终于找到你了”的付嘉言,面容渐渐重叠了。 一切都在无形中,被岁月明码标价,越是珍贵,越是限时限量。包括十七岁的付嘉言的自由洒脱,和十六岁的谢蔲的芳心悸动。 “谢蔲,相信我,你不会走错的。”
第26章 霞光 学考也算一场大型考试, 吴亚蓉却没当回事:谢蔲闭着眼睛都能过,担心什么? 前一晚, 她只叮嘱:带好考试用品, 检查身份证、准考证。 学考进行两天,全市学生汇聚。 考完并不意外着放假,学校还有期末考试。 分班后进行期末, 实验班还多出一项——筛人。 只有两个女生选择转文,进入新开设的文科实验班。而一年来,综合成绩垫底的学生进入理重, 也新补入三名新同学。 陈毓颖庆幸:“蔻蔻, 要不是你是我同桌,说不定我就留不下来了。” 一个好的同桌比老师好使, 毕竟同桌是全能, 老师只能指导一科, 而又不用担心寻不到人。 她戏称谢蔻是她的专属指导老师, 一定要以一顿午饭犒劳她。所以午餐不仅加了红烧鸡腿, 还有一杯豆浆。 高二完全不一样了。 实验班暑假只放一个月,当平行班高三开始一轮复习时, 他们便要进入刷题阶段。 当然,这是后面需要担忧的事情。 眼前这一个月的假期,陈毓颖打算先出去玩一趟,再管学习。 她和柴诗茜不谋而合。 柴诗茜选了文,却很奇异地成了陈毓颖的好朋友, 连带着和谢蔲、谭吕婷也混熟了。 “我爸妈开车, 去隔壁X市的度假村玩, 我爸的朋友是合伙人,可以有优惠。” 陈毓颖问:“你哥去吗?” 柴诗茜知道她说的是付嘉言, 不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亲哥,“女孩子的局,他瞎凑什么热闹啊。他不会去的,一堆朋友约着他玩呢。” 陈毓颖跟谢蔲说:“蔻蔻,你家里人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帮你去说。” 谢蔲笑了笑,为她的“义薄云天”,愿意为她对抗吴亚蓉而动容,“好。” 跟吴亚蓉提时,谢蔲特地强调:“是和三个女孩子一起。” 谢昌成二话不说,给了她两千块,“难得出去一趟,别舍不得钱,好好玩。” 吴亚蓉低斥道:“我答应了吗?你就给她钱。” 谢昌成说:“蔻蔻是十六,不是六岁,出去和同学玩玩,多大点事啊。” 这种时候,谢昌成摆出无条件站在谢蔲一方的表现,会对妻子起到掣肘作用。 也是谢家的可悲之处。 一家三口,但凭两个长辈说了算,孩子的主观意愿,只是参考。 谢昌成还会说:“她想去就去呗,我们家又不是没这个钱,三两天放松一下,也差不了什么。” 二比一。 吴亚蓉再强势,也有心软的时候,勉强答应了:“别给人家添麻烦,回来就收心,好好学习。” 从未和朋友出门旅行过的谢蔲,在衣柜前挑选半天,将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配饰挑出来,收进小行李箱里。 柴诗茜一家子都是大方热情的人,怕她们拿行李不方便,特地来接谢蔲。 谢蔲看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付嘉言立在一辆白色轿车的车尾,大抵为了久候,手里拿了魔方打发时间,看到谢蔲时,才刚拼好一面。 他愣了,她也发怔。 “你……” 他们同时开口。 付嘉言说:“你先说。” 谢蔲突然不自在,下意识扯了下裙摆,又想捋头发,但是忘了拖着行李,于是作罢,“柴诗茜明明说你不来。” 原本确实不来,柴诗茜攒的局,付嘉言从来不参与,她早早开始各种筹备,偶然间,他听到付雯娜在问话,句中出现谢蔲的名字。 这两个字,像箭矢击中靶点,敏感地戳中他的神经。 他装作路过,漫不经心地说:“我和冯睿也准备出去玩来着,你们去哪儿啊?” 付雯娜自然欢迎他,“还以为你要跟你同学打球呢,那一起嘛。”又问儿子:“既然嘉言也去,你要不也一起?” 柴玮烨说有场重要的饭局,必须赴约,就不了。 但对谢蔻,付嘉言另有一套说辞:“闲着也是闲着。” 轮到他发问了:“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他们提前到了,还以为得等她。 谢蔲反问:“‘这么点’?” “柴诗茜一个箱子,还有一个大包,还以为你们女生都这样。” 付嘉言朝她伸手,“给我,我帮你放到尾箱。” 没了行李箱的遮挡,就剩一个完完全全的谢蔲,她今天穿淡黄色的过膝长裙,白色绑带凉鞋,头发扎成两股辫子,刘海蓬松,疏密有致。 没有化妆,脸白净无瑕,满满的胶原蛋白。 付嘉言说:“你今天挺好看的。” 他说话叽哩咕噜的,谢蔲问:“什么?” “帮我拿一下。” 他把魔方塞给她,别过脸,抬起她的行李箱放在尾箱,后盖自动降下,字字清晰:“我说,你今天穿得像鸡蛋花一样。” “刚才明明没这么长。” 付嘉言也没解释,说:“柴诗茜她们在另一台车上,这里就我跟冯睿。” “哦,好。” 他倒有绅士风度,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 车门一关,谢蔲才放纵嘴角,向上轻扬了个小小的弧度。 嘴硬好面子的付嘉言,夸他的“死对头”谢蔻也夸得别别扭扭。 驾驶座坐的是柴家的司机,冯睿在副驾埋头打游戏,说:“刚刚没下去接你,别介意啊。” 谢蔲知道他就是嘴上客套而已,“没事。” 付嘉言从另一边上车,坐下时,特意避开她铺开的裙摆。 谢蔻注意到了,扯回来。 冯睿向后递来一大袋零食,“你挑着解解馋,车要开两个小时呢。” 付嘉言说:“拿我买的借花献佛啊。” 冯睿怪声怪气:“小的僭越了,您老息怒,要不您赏我鹤顶红吧?” 付嘉言翻出一瓶冰红茶,丢过去,“麻溜点。” 冯睿拧开瓶盖,“得嘞,保证不脏您的眼,吵您的耳。”他继续玩PSP,那还是付嘉言的。 谢蔲笑了,才发现魔方没还给付嘉言。 他接回去,她握得久了,上面不可避免地留下她的温度,触碰魔方,像与她相握。像鬼屋那次。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 当时的环境,氛围,他们的尖叫声,他全然不记得了,独独对手上的触感记忆犹新。 付嘉言手指翻飞,扭转着,“咔咔”作响。 这该死的塑料块,怎么这么硬。 另一边,是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 谢蔲只拿了包山楂卷,“可以了。” 这感觉像什么呢?你精心挑选了一大堆珠宝,捧给她,她只要了一粒最小最不值钱的珍珠。 付嘉言瞟她一眼,“你吃过早餐了?” 谢蔲摇头,“没怎么吃,长途车我容易晕车。” 付嘉言懂了,天气热,车里开着冷气,又不能开窗透气,酸甜开胃的山楂能缓解一点。 他对前面说:“张师傅,麻烦开稳一点,温度也调高点吧。” “好嘞。” 冯睿看后视镜,总觉得不对劲,想说什么。 偏生答应了要闭嘴,当个透明人,便故作不知,心里还在犯嘀咕:付嘉言何时这么体贴了? 说话间,付嘉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完全是盲拼,相当于他在拼这一步时,已经预想好接下来的数步。 没多会儿,拼好六面,他向空中抛了下,利落接住,问她:“会玩吗?” “不会。”她说,“但是,可以试试。” 到手的已经全然打乱顺序。 他手速太快,没借鉴意义,谢蔲自己摸索着,拼好了一面。还挺有成就感的。 付嘉言看她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不,不是像,完全就是,不禁笑了笑。 他手抵在唇边,扭开头,笑得无声。 张师傅开启导航,在上高速前,和柴诗茜那台七座车汇合。 谢蔲拆开山楂卷的包装,撕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拼好三面了,转来转去,第四面怎么也拼不成。 付嘉言说:“不记公式,新手玩这么好,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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