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我想让你打听。 付嘉言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爸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想说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露出同情的表情。” 她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否有这样的表现。 他又说:“我没留级,小学休了一年,原因我不方便说。” 谢蔻没想和他交心,“嗯”了声,希望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不知为何,她有些怕承担他的过往,他的经历。明明是旁观者,却有砝码压在心头一般,沉甸甸的。 父母的吵架和怒气,爷爷奶奶的愁眉苦脸,都让她心生恐慌。 他们的情绪,她不想独自承担,却无法视而不见。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躲开。她下意识地觉得,他的故事,也是如此。 “付嘉言。”谢蔻叫他。 “怎么?” 谢蔻的眼睛看着某一处,“那边有个卖龙须糖的老爷爷。” “你想吃啊?走,我请你。” 她摇头,说:“你看他一把年纪了,出来摆摊,是为了讨生计,还是热爱?他的儿女呢,舍得父亲这么辛苦吗?就像梵高说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我会猜,但我不会打探。” 有疑惑,有好奇,是人之常情,但别人的人生,她不会探听。 近乎不近人情。 付嘉言笑了,“谢蔻,你这人,要我怎么说呢。” 说不上来,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也悠悠地,从她的身上移开。 四月的风,从南方吹来,吹绿了树,吹艳了花,也吹得少年的心如蒲公英的种子,飘扬得很高。 怎么说呢。 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第25章 悸动 付嘉言的无厘头发言, 谢蔲没有给出作答。 “付嘉言,请你喝柠檬茶。” 后面有人叫他。 一瓶黄色的东西被抛丢过来, 谢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付嘉言下意识地探手, 稳当捞住,轻吁一口气:“好险,差点喝不到了。” 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生活习惯上,也不免带了打篮球的习惯。 那同学走过来,又问谢蔲:“刚在便利店买了一堆零食, 你吃吗?” 谢蔲摇头, “谢谢了,我不用。” 自行车锁在小区外, 说话间, 他们已经到了, 她解了锁, 跨上去, 对他们挥手,“再见。” “下周见。” 付嘉言的车被柴诗茜借走了, 她一时兴起,说要跟同学来个城市骑行,得搭公交车回家。 他撕下吸管,尖端捅破锡纸,喝着, 听同学说:“我感觉, 你跟谢蔲性格差异虽然大, 但本质是同类人。” 付嘉言挑了下眉,“怎么说?” “你们有种劲儿, ”同学思索着措辞,“就好比,你是立在悬崖边的黄松,她是长在峭壁上的藤蔓,都是坚韧的植物。” 他拥有神奇的洞察力,在不了解他们的成长经历的前提下,形容得如此精确。 付嘉言喃喃地说:“是一对。” 同学没听清,“什么?” “我说,”付嘉言停顿两秒,转而笑了,“你说得对。” 藤蔓与树往往相伴而生,逐渐成为一体。 但他说得对,谢蔲不用依附别人,哪怕她长在险恶之地,她也靠自己拼命汲取营养。 相同的是,他们生来孤绝,命运坎坷。 同学在无意中,说中了这一点。 - 这次的月考,按照学考的模式,九科全考,题型简单,越往上,越拉不开分差。 近段时间,付嘉言铆足了劲补文科,这次还是差了谢蔲一截。 不过,好歹周兆顺没有再把他叫到办公室教训了。上回,又是分析,又是被训,尚历历在目。 周兆顺当班主任,一视同仁,不过他教数学,惜才,难免对付嘉言有所偏爱。 办公室里聊起付嘉言和谢蔲,语文、英语老师夸谢蔲更多,甚至开玩笑,要小心人才流失。 一语成谶。 这次成绩刚出,谢蔲被叫到大办公室,政史地老师围着她,端出三堂会审的架势。 “谢蔲,你在文科上是有天赋的,你有没有考虑过转文?” 一中已经下发分科志愿调查表,初步了解文理分科意向,但实验班没有,这就是为理科尖子生而开设的班,除非死活学不下去了,才会离开。 所以她们特来游说谢蔲。 “你目前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呀,女孩子嘛,父母都希望稳定一点。” “你形象好、记性好,新闻、法律也是很好的就业方向。” “你父母的意思呢?” 谢蔲说:“他们让我选理。” 三个老师同时缄默了。 “让”,这么斩钉截铁,还有改主意的余地么? 他们到底舍不得放弃这块璞玉浑金,只要稍加培养雕琢,她定是文科奇才。 “老师们一致希望,你能转来文科。教书这么多年,老师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这块料。” “当然,你的选择,还是看你自己的喜好,不然学起来也痛苦。” 谢蔲回教室的路上,又碰到周兆顺。 “周老师好。” 周兆顺手里拿着泡了茶叶的玻璃水杯,瓶口冒着热气。 他扫她一眼,幽幽地说:“没有你在的话,付嘉言又要独孤求败了,唉。” “……” 一见到谢蔲,陈毓颖扒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蔻蔻,这么久,你不会被他们说动了吧?” 谢蔲迟疑了:“我还在想。” “别啊,你要是去选文,我们就要分开了。” 陈毓颖表情殷切,那个年纪的她们,“分离”是天大的事,“学理多好,你爸妈不就都是理科生嘛。” 谢蔲仿佛一块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香饽饽,这个也抢,那个也想要。 她却觉得自己还是块刚和好,没发好面的坯子,连形都没成,所以才能任人搓扁揉圆。 早在很久之前,吴亚蓉就替她规划好了:学理科,大学填报志愿有更多选择,学医学工程学金融,都可以,然后出国留学,为履历镀金。 她没有女孩子学文,将来工作更稳定的观念,她这么要强,也希望女儿有出息。 理科更有前途——这才是吴亚蓉的想法。 谢蔲喜欢什么呢? 吴亚蓉不曾问,这一刻,她突然开始叩问自己。 一直以来,她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该学什么,该去哪儿,该怎么生活,一丝不苟,极少出差错。 父母是她的缔造者,并为她而骄傲,把她带出去,她简直是一块活的勋章,标榜他们伟大的功绩。 去杨道跃那里补习数学不是因为喜欢,单纯是功利地想提高成绩; 拿第一不是因为能带来成就感,是只有这样,吴亚蓉才不会在考试后,苦口婆心地说,还不够,分数还不够,努力还不够。 她是心甘情愿吗? 没有哪怕一点点反抗的念头吗? 文还是理,她的喜好,到底是什么? 谢蔲沉默的这几秒里,陈毓颖愈发相信她的心动摇了,耷拉着嘴角,说:“要是你真的学文,我们只能遥遥相望了。” 秦沛说:“文科也会开设实验班,估计就在隔壁。” “那不一样嘛,到时她整天齐楚秦燕赵卫韩,我们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的,差别大了去了。” 秦沛静了静,“如果她志在此,我们也干涉不了。” 他和陈毓颖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他不但不会劝阻谢蔲,甚至会祝福她,在文科班如鱼得水,前程万里。 谢蔲终于开口:“你们让我想一想。” 陈毓颖安抚她情绪似的,说:“好,你慢慢想,反正还有两个月。” 一中每个学期的体育课,都会安排不同的教学内容,这学期是排球。 两两相对地练习传球,老师在一旁给予指导。学得快的,已经在学发球了。 付嘉言和冯睿在网的两头,一个发,一个接,有来有回的,引得众人围观。 体育老师看得笑容满面,但排球毕竟是多人配合的竞技运动,很快就断了,等他们下来,问付嘉言:“学过?” 冯睿说:“我学过,我教他的,他上手快。” 老师拍拍付嘉言,啪啪的,又捏捏他的臂膀,挑拣西瓜一样,“身体素质不错,是块好料子,就是矮了点。” 旁边同学不可置信,一米八几,还被说矮啊? 当事人毫不在意,亚洲杯中国男篮、男排,平均身高接近两米,纵是练跳高,他的身高也只是差强人意。 他又没打算当运动员。 最后留下一部分时间自由活动,汪尧负责收球,付嘉言弯腰从地上捡了几个,放进网兜里,汪尧说:“谢了。” “你看到谢蔲没?” 汪尧迷惑,“你们俩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咋还问我?” 付嘉言说:“有事儿。刚刚见她还在这儿。” “谢蔲好像往操场的方向去了吧。” “和陈毓颖一起?” “她一个人。” 付嘉言道谢,拔腿跑出球馆。 天气反复无常,近些日子下雨,雨停了,地面还湿着,偶有一滩积水,他身形灵活,遇上也不绕开,跨步跃过去。 最后一跨,跨到谢蔲身边。 她侧过头,眼中有雨后山林起雾的蒙蒙感,“有什么事吗?” 付嘉言是好话也要赖说,生怕别人看出他那点心思似的,“又不是甲乙两方,没事就不能找你?” “付嘉言。” 谢蔲难得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的名字,他当然要洗耳恭听。 “你挺让人羡慕嫉妒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优秀,这不是正常?”他夸张道,“但你别跟我说是你。” 谢蔲不吱声,是默认了。 男生阳气旺,付嘉言单穿一件白色短袖,校服外套拎在手里,她的余光里,是白花花的胳膊——结实,有着不夸张的肌肉的。 又听他问:“有什么是我有你无的?” 小学起,就寄养在姑姑家的付嘉言,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谙世故。 他听得出她话中的忧愁怅然,像长在角落,如米小的苔花,星星点点,散在字里行间。 人么,总是要了还想要,有了还嫌少。 她竟然也有不知足的时候。 总结起来很简单,就几个字:“自由,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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