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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对面有片空地，靠墙的阴影那边有不少画架支在那里，距离他们最近的是名少女，正伴随着街头循环播放的乐曲，清洗自己的画笔。 画布上勾勒的，是街对面的商铺一角。 沈颂今突然想起自己梦里似乎也出现过这么一幅画面。湿润的海风卷起澎湃的海浪，他在潮热里按下快门，相机留下了女孩被风扬起的长发，以及她画里岸边延伸而出的松树枝桠。 陆见深问：“在想什么？” 沈颂今回过神，刚好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他习惯性地拿起咖啡勺搅了搅，这才恍然发现竟是自己最爱的焦糖拿铁。 “哦，没什么。”他透过玻璃窗再次看向对面，“就是想起来，我相机里好像也有类似的照片。” “是吗。” “嗯，不过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陆见深垂下眼：“记忆还没有恢复吗？” “没呢。”沈颂今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他的情况倒也在好转就是了。 其实说来也怪，自打遇见陆见深之后，以往那些睁眼就忘的梦象就像是扎根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能毫不费力地回想起第一次梦到陆见深时对方看他的眼神，拥抱他的温度，甚至连对方衣领上残留的洗衣液的香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有时都会觉得，自己的心理咨询是不是也该换个方向了，因为困扰他的已经不再是失眠，反而内心深处那股想要梦境成真的冲动无时无刻不在支配他的行动。 “我可以问一下吗？”陆见深说，“为什么会去做心理咨询？” 看得出来，这个问题在陆见深心里已经萦绕很久了，聊了这么长时间，在确认沈颂今不会对此感到抵触后才问出了口。 “我没告诉过你吗？”沈颂今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失眠。” “失眠？” “嗯。你知道，我之前撞到了头。”沈颂今指了指自己额角的疤，“出院以后就开始失眠了。” “不过，要是光失眠倒也还好，吃药就行了，但我不光失眠，我还多梦。” “……” 沈颂今说：“可能是因为记不起来才会频繁梦到吧，都是些很零散的画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颂今有些无奈，对于这种状态束手无策。 这让陆见深想起沈颂今生病的那天。那天他突然跑过来，说想和他一块吃饭，当时他的脸色看上去就很不好，哪怕是笑着，脸上的憔悴也掩盖不了。 “不过。”沈颂今又说，“认识陆医生后，这种状况倒是减轻了不少。” 深色咖啡在金属勺的搅拌下荡起了漩涡，沈颂今将其从漩涡中心抽离出来，搁在瓷盘上，发出了很细微的磕碰声响。 一缕发丝落在颊边，被落地窗外的光线打上了灿灿金光。沈颂今手肘撑着桌面，侧脸浸润在了那柔和的光晕里。 他对陆见深笑了笑，双眸弯出月牙般的弧度。 “我猜，可能是因为陆医生跟梦里的人很像的缘故吧。”
第11章 下次去你家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沈颂今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约陆见深一块吃饭。他不再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陆见深也足够配合，只要他说一声基本都会抽出空来去陪他。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层窗户纸心照不宣地来往，谁都不肯先开口，就连每回见面聊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原本沈颂今还挺乐意跟他拉锯，觉得陆见深这种脾气能八风不动地坐在他面前就已经最好的回应，然而时间长了没什么进展，他又开始纳闷。 他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朗，之所以不戳破只是想维护自己仅剩的一点主动权，然而陆见深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搞，也不清楚到底是在死撑着什么，始终不肯跟他挑明了说。 有时候沈颂今甚至都会觉得，他跟陆见深的关系就像是无聊的对峙游戏。他朝前走一步，对方就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会让他轻易气馁，也不会让他轻易追上。 沈颂今被吊了半个多月，除了到固定饭点约人见面，愣是连手都没牵过。两人就这样原地打转，做了近半个月的饭搭子。 沈颂今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到咨询中心。他下车付款，打开微信界面，刚好看到韩清扬发来的消息。 自从上回摄影展见过以后，之前不怎么联系的人就又活络了起来。韩清扬大学的时候跟他待在一个社团，两人是直系，又经常在一块摄影，原本关系就不错，只是毕业以后各忙各的，人不在一处，这才渐渐的少了联系。 韩清扬发消息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想约他一起吃个饭，顺便聊点事情。 沈颂今不知道他要聊些什么，但以韩清扬的性格，这样跟他说话，指定是有事想请他帮忙。 沈颂今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下午五点，距离陆见深下班还有一段时间。 他问韩清扬现在在哪儿，对方最近正忙着装修工作间，位置刚好离咨询中心不远。 沈颂今就把地点约在了咨询中心对面的咖啡厅里。 “抱歉，提前把你约出来，不过待会儿我还要等人，不能和你一块吃饭了。”沈颂今说。 “不不不，是我太突然了。”韩清扬连声道。 他今天换了身休闲服，原本就随和的气质更亲近了些。沈颂今还记得上学时社团老师对韩清扬的评价，温和谦逊但很自信，即便是在社交中表现得谦卑，也不会让人轻易看低了他。 沈颂今开门见山：“你刚在微信上说有事要聊，聊什么？” 韩清扬：“哦，是这样的，不知道学长还记不记得，上次摄影展上我跟你提过的，最近正在创办工作室的事。” 沈颂今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怎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目前团队里还缺少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韩清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但其实挺早的时候我就想联系学长了，不过那个时候听说你不在青城，想着学长应该也不太乐意拘束自己，就一直没提。直到上次见面，知道学长还是一个人，就还是想过来问问看，毕竟大学的时候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万一学长答应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合作了。” 沈颂今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为免晚上再度失眠就没喝。 见他犹豫着，没什么反应，韩清扬又说：“哦，可能学长还不太了解工作室的业务内容，这个我可以简单说一下……” 接着，韩清扬就自己的商业计划开始畅谈。上到工作室的人员结构安排，下到摄影师的工作流程范围，甚至连未来几年工作室的发展规划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听，可谓是诚意满满。 然而沈颂今却听得头大，他心想，原来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单纯只是来挖人的。但挖人就挖人，把商业规划说给他听又有什么用呢？就跟他真的能听懂似的，他要是有这头脑，公司也不至于丢给沈熙一个人打理。 可腹诽归腹诽，出于礼貌，沈颂今也没打断他，等韩清扬终于说回今天的主题，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沈颂今的咖啡已经凉透，呆若木鸡地坐在位置上，头一回觉得执着的精神是如此可怕。 韩清扬还在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沈颂今慢吞吞地靠回椅背，想了想说：“嗯……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 韩清扬看他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但是……” “……” 沈颂今面露难色，斟酌半晌，还是直接说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不太符合你的标准？按照你的说法，你大概是想找一个能跟得上你工作节奏的人，可认识以来，虽然愉快居多，但我们之间观念上的摩擦也并不少。”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我也相信你，但就像你说的，我并不是很喜欢拘束，暂时也还没有放弃目前生活状态的想法。而且——” 沈颂今轻叹了口气，缓声说：“我最近也遇到了些事，状态不太好，恐怕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如果你只是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但这件事……很抱歉。” 听完他的话，韩清扬看上去有些遗憾，但还是笑说：“没关系的，学长觉得怎么好怎么做就是，不用觉得抱歉。”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刚才说遇到了些事？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哦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沈颂今随口答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四十二。 妈的，聊过了。 韩清扬看他情绪不太对，还想宽慰他几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原本好好坐着的人突然瞪着手机屏幕站起了身，椅子在木质地板上拖出了闷响。 沈颂今抬脚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点事，单已经买过了，你先回去吧。” “哎——” 韩清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沈颂今就一阵风似的推门出去了。 此刻正值下班时间，马路上车辆很多，但很有序，并不吵闹。 沈颂今翻到微信页面，找到了陆见深的聊天框。上面有午休时他约对方今晚见面的记录，约好了时间，约好了地点。可最新的一条消息却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陆见深问他在哪儿。 沈颂今低头打字，说自己刚才有事耽搁了，然而打到一半又全部删除，打算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 他调出对方号码，却在即将拨出的那一刻顿了一下，似有所感一般，抬头看向了街对面。 人群中，一个穿黑色大衣的人正望着这边，目光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落在他身上。因为个高，那抹身影在人流中显得极为突出，沈颂今一眼就看到了他。 沈颂今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正要抬脚过去，却见对方视线一转，看向了他的身后。 韩清扬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跟了出来，正撞进马路对面的视野范围内。 陆见深对于他临时约见别人还迟了到这回事并没有什么表示，反倒是沈颂今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解释。 毕竟这种行为着实算不上礼貌，他原以为韩清扬是有什么急事，时间掐算得正正好好，聊几句应该没问题，谁知道到最后竟然聊过了。 都怪韩清扬的商业规划！ 陆见深从头到尾都在看菜单，点了几道沈颂今之前常点的菜后，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这才抽空看向旁边的人。 沈颂今满脸歉意，正等着陆见深的回应。 陆见深没什么所谓，简洁明了：“我知道了。” “……” 沈颂今嘴角轻抽，心道，你最好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小插曲，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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