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咨询中心正是午休时间,沈颂今不知道陆见深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正午的阳光很充足,但沈颂今却没有昏昏欲睡的感觉,他有些饿,但不想动。他拿起相机想看看自己那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突然想起相机已经坏得开不了机了。 中午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过路或等车的人都会注意到长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 那人沐浴在阳光里,发丝泛着金光,脸上带着点憔悴的苍白,那点苍白淡化了他的精致,让他看起来更加真实可感。 沈颂今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只望着咨询中心的门口,因为倦怠,目光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却倾注了他所有的注意。 这要搁在以前,沈颂今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跑到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地方去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陌生人。 他和对方从未有过一句交流,也并没有给对方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的身形与他梦里的人有些许的重合,就堂而皇之地跑来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但这段时间他过得太过浑噩,眼下这样做能让他舒服一点。 他在长椅上坐了许久,快到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如他所预想的一般,陆见深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和来往的路人不一样,陆见深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沈颂今赶忙叫住了他。 “陆医生。” 听到他的声音,陆见深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来。 沈颂今对他笑了笑,为免上次的大言不惭让对方心存芥蒂,这次的他很用力地在将自己伪装成柔和无害的模样。 他今天有些鼻塞,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鼻音。陆见深猜他应该是感冒了,视线停在对方弯起的双眸上久久没有离开。 见他没有过多抵触,沈颂今便大胆了起来:“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第4章 沈颂今,醒醒了 沈颂今跟着陆见深进到接待室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本以为自己的唐突会惹来对方和上次一样的转身离开,却没想到陆见深居然真的答应了他。 陆见深今天下午的咨询工作要一直持续到六点,沈颂今就坐在接待室里等他。 他闲着没事,向前台借了一台备用电脑,将相机里的储存卡插进卡槽,找到了他在北城那两个月里拍下的所有照片。 沈颂今的梦里出现过很多东西,腥咸的海风、血红的日落、汹涌的海浪,还有熙攘的人群。 这些意象在他拍摄的照片里都有出现,沈颂今数了数,那两个月里他一共拍下了两百三十张照片。他翻来覆去,靠在沙发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一遍比一遍慢,却始终没从里面找到关于梦中人的半点影像。 但他注意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应该是某个渡口,夕阳正在落下,在云层里淬染出了血一样的深红。他背靠着被夕阳笼罩的海面,捧着一束黑色包装、鲜艳如火的玫瑰花面朝镜头笑,视线却瞥到了画外。 沈颂今观察着这个视角,推测他当时应该是在看摄影师。而这张照片应该也是对方用他的相机拍下来的,可能对方不怎么专业,所以拍出来的画面也很是一般。 不过,因为相机意义特殊,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怎么可能会堂而皇之地让别人帮他拍照? 他放大画面,试图在角边角落里寻找些什么,大到背景里游客畅快的表情,小到背后生锈的铁栏杆,他都浏览了一遍,却仍旧想不起来当时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他的大脑对这一部分的记忆空白,他出院三个月,仍旧没有一点回缓的迹象。 他索性不再看了。 兴许是连日没睡好的缘故,再加上接待室里安静,他昏沉地枕向沙发靠背,头一回不用吃药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六点。 陆见深过来时,所有咨询师的咨询工作都已经全部结束,同事们也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 接待室的姑娘见沈颂今还睡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正巧陆见深进来,答应待会儿会帮她关门,让她收拾东西先回家了。 陆见深没有叫人,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像是习以为常,一等就等了一个半小时。 沈颂今下午等他的时候订了餐厅,现在到了时间没见着人影,餐厅就开始给预留的号码联系。 沈颂今的手机响了两轮他都没醒,第三遍的时候,陆见深终于忍不住叫他了。 他合上书走到沈颂今跟前,看上去有点别扭,像是不知道手该往哪放,犹豫半晌,最终也只是推了推沈颂今的肩膀。 他梗着声音,说出口的话有点冷淡:“电话响了,醒醒吧。” “……” “沈颂今,醒醒了。” “……” “沈颂今?” “沈颂今!” 沈颂今被摇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觉得眼皮沉重,异常干涩。 而视线清明的那一刻,梦里人难得清晰了一次的脸转瞬即逝,在那一瞬间与眼前的人重合。 陆见深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说:“你发烧了。” 沈颂今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凉,但触感却非常熟悉。 仿佛昨夜在梦里,对方也是这样触碰他的。 沈颂今没什么大毛病,感冒发烧再加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一口东西,有点低血糖。 陆见深带他去医院打了吊瓶,输液室没什么人,很安静。沈颂今靠在椅背上,身上盖着陆见深的大衣,又睡了过去。 陆见深一直守在他旁边,下午护士通风时打开的窗还敞着,风吹进来有些凉,他起身过去,轻手轻脚地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他回来的时候摸了摸沈颂今的额头,觉得好像没下午刚醒的时候那么烫了,就又给他拉了拉衣服,将他裹得更严实了些。 沈颂今的相机就在旁边放着,损毁比较严重,尤其是镜头。陆见深小心拿来试图开机,相机却完全没有反应。 沈颂今睡得很熟,梦里出了点汗。陆见深无意间瞥见,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拭,拨开了那碍事的碎发,不小心看到了他额角处已经愈合的疤痕。 沈颂今醒来时已经将近十点,平时睡不着,眼下是越睡头越疼。 他迷迷糊糊地环视了下周围,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陆见深还在他旁边坐着,像是从来没有动过,见他睁眼,忙按住了他扎着吊针的手。 “别动,还有半袋,输完就可以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从护士那边借来体温枪,给他量了量。 三十七度八,已经退了不少了。 沈颂今白着一张脸看着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原本想请你吃饭来着。” 陆见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沈颂今白天搭讪的时候多有勇气,此刻就有多么哑火。事情没按预想的情况发展,饶是他再怎么主动此刻也感觉出了点淡淡的尴尬。 他望着对角那边坐着的小男孩,对方也在打点滴,正一手扎着针,一手搁在腿上玩消消乐。 整个点滴室都是方块消除后的欢快机械音。 陆见深这时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大概是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沈颂今从善如流:“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上次见面比较投缘,想交个朋友而已。” “投缘?” 他把“对胃口”三个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陆见深斜睨了他一眼,好像是在说,你也好意思提。 沈颂今脸皮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趁着眼下这个距离,悄悄观赏着他的脸。 哪怕是眼尾唇角这种细节,都跟昨晚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他生着病,脸色憔悴苍白,倒是淡化了他眼里的精光。陆见深没理会他,或者是看穿了也没戳破,只是问:“饿吗?”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沈颂今肚子就真的叫了起来,他按着肚皮,有些窘迫。 陆见深:“这么饿还一整天不吃东西?” 沈颂今敷衍了句:“没胃口。” 陆见深也没追问,看了眼那快要见底的点滴袋,说:“那待会儿我送你回去,顺便买点东西吃。” 两人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餐馆基本上都关门了,只有一些夜摊还开着。 沈颂今喝了点清粥,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坐在副驾驶上看外面的夜景。 窗外的霓虹灯在他眼前接次闪过,影影绰绰地被甩在身后。他靠着车窗观望着,有些无聊。 陆见深是个闷葫芦,沈颂今不开口,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的。从出医院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开了大半车程,但除了刚才下车买东西的时候陆见深问了他一句,之后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两人都再没能聊一个字。 沈颂今窝在副驾驶上,觉得这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但又因为不怎么了解对方,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又该从何聊起。 不过很快他便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陆见深:“陆医生知道我的名字?” 他说的是下午在接待室里陆见深叫他的那件事,他依稀记得,在那之前他从未跟陆见深正式地介绍过自己,但陆见深却仍旧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光影绰绰中,陆见深似乎瞥了他一眼,沈颂今没看清,也没听到回答,便顺着自己的思路胡乱猜测:“是徐医生告诉你的?” 然而这个答案刚说出口,就被他自己给否认了。咨询中心有规定,咨询师要对每一位来访者的信息严格保密,哪怕是同事也不好随意透露,更别说沈颂今和两位私底下都没接触过,徐卓根本没有理由和陆见深聊起他。 果不其然,陆见深说:“不是,是在接待室登记册上看到的。” 沈颂今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靠回了椅背上,彻底没话聊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恰巧前面是个红灯,陆见深跟着前车停了下来。 这回倒是他先开了口。 他没有看沈颂今,像是随口一问:“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沈颂今这才想起来似地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不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说:“你说这个啊,前几个月遇上了车祸,不小心撞的,没什么事。” “车祸?” 沈颂今“嗯”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把陆见深的惊讶当成了意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命大,幸好当时司机开得不快,否则别说失忆,他恐怕都要上西天了。 他忽然觉得这段时间失眠的折磨也不算什么了。 绿灯亮起,前方车辆渐次移动,很快便穿过了人行横道。 沈颂今等了一会儿,见前面的车都走光了他们都还没动弹,一脸疑惑地转头去看陆见深。刚好后方车辆鸣笛提醒,陆见深发动车子,缓速驶过了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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