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晚要不要出来?”景程听得出对方字里行间的情绪,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如常地邀请道,“我带你去兑现上次的承诺。” “不了。”安阳却拒绝地干脆,有些支吾地解释道,“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改天吧。” 景程意外地挑挑眉:“很严重?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的,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安阳答道。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听筒处传来了细碎的电流声,但谁也没打算做先挂断电话的那个。 那点晦涩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景程,如果我再坚持久一点,你会真心喜欢上我么。”良久后,安阳声音闷闷的,问出了一个让景程觉得有些愚蠢的问题。 安阳说:“我很想你。” “不会。”景程回答得干脆,心里也没有分毫触动,指尖甚至开始不耐烦地敲击起了桌面,但语气却依然温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式化般、几乎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地回应道: “我也想你。” ……
第14章 宁城的冬季总是阴沉沉的,虽然不算太冷,也没那么潮湿,但光是常常见不到太阳这一点,就足够影响人的心情了。 宋临景站在病房外面,没有波澜的眼睛凝望着花园中那人的背影。 他已经站在这里半天了,没发出任何响动,似乎也没准备开口提醒,就只是安静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整理着房间的护工才终于发现了他,连忙惊喜地打起了招呼:“宋先生您来了,他——” 宋临景抬了抬手,冷淡地朝对方摇摇头,示意不要惊动不远处小憩的人。 不过,受疼痛折磨的癌症晚期病人大概很难睡得踏实,那人听到了宋临景的名字,瘦削的身影一颤,便快速回过了头:“您怎么来了?” 见对方醒了,宋临景这才踏进了室内,护工在花园里的小桌上添了套茶具,待宋临景坐定后,便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将这个可供谈话的私密空间只留给了两人。 在没什么目的性的情况下,宋临景并不善于作为闲聊中的主动方来开启一段新话题,他抿了口杯中还温热的花茶,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坐着,谁也不看谁,谁都不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前几天……景程来看我了。”许子晨低着头,眸色微垂,“跟我说了好多话,给我带了很多东西。” “真是可惜,我几乎吃不下什么……” 他苍白的嘴唇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病态,可一旦提到景程的名字,就连说话的口吻都自然而然地变得异常温柔,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般。 他浮肿的杏眼弯了弯,表情有些难过:“我那天可能吓到他了,之前医生有提醒过我,可我以为着自己不会恶化得那么快,没想到……” “唉,真不该去给他添麻烦的。”许子晨懊恼道。 宋临景没打算回应,只是偏过脸,看着他,淡漠的神情中蕴着一丝怜悯。 “对了。”许子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宋临景,僵硬地笑着,眉宇间满是诚恳,“我没跟他提我的病情,只说需要观察调养一段时间,您不用担心。” “没关系,本来也瞒不了他多久。”宋临景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清,“接下来一个月事情会比较多,我只是不想他在这段时间知道。” “毕竟……” 宋临景没把话说完,许子晨却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扯扯嘴角,将景程之前带来的点心往宋临景那边推了推:“我理解。” “景程是个非常好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很担心、很难过的。” 宋临景眉梢微抬,深沉的眸色中荡着对这个评价的认可,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调侃的意味:“把你甩得那么干脆,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那不一样呀。”许子晨摇了摇头,“他不爱我,无法与我建立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与他短暂喜欢过我,在相处期间有尽一切可能地对我好,完全不冲突嘛。”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分开前,景程尊重我、没有亏待过我,分开后,也几乎有求必应地帮了我很多。”许子晨再次低下了头,似乎医院压抑的氛围让他难免有些情绪敏感,“我非常感谢他。” “不过欠他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上了。” 看着对方失落的模样,宋临景没说、也没准备说什么安慰的话。 太虚假无力,也没什么意义。 “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快分开。”宋临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许子晨有些诧异,不解地看向宋临景:“您别开玩笑了。” “我差不多可以算是景程最不该感兴趣的类型了吧。”许子晨自嘲似的笑了笑,“又土又楞,不浪漫,没情调,床上也很呆板……” 宋临景唇角一弯,倒没急着帮对方否认:“所以才说你特别。” “他其实挺向往这种安定感的。”宋临景看了许子晨一眼,神色仍然淡淡的,“你可能不信,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尴尬,但看到你的瞬间,我其实有种终于舒了口气的感觉。” “可惜。”宋临景话只说了一半,没打算解释他到底在可惜些什么,口吻里也听不出太多遗憾。 许子晨有点好奇,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追问的念头。 没什么必要。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去做,知道太多有关景程的剖析,反而惹自己伤感。 “宋总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聊天了?”许子晨试探着调侃道。 “来开会,顺便替景程看看你。”宋临景言简意赅。 许子晨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噗嗤笑出了声:“替喜欢的人来看前情敌?不愧是宋总,好大的肚量呀。” 宋临景有些意外地瞥了对方一眼,大概是确定许子晨不会乱说,更没有什么威胁性,所以承认地倒也爽快:“你们都能看出来。” “那他可能也只是在装不知道吧。”宋临景唇角的弧度尽数收敛,冷峻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无奈。 “不一定哦。”许子晨温和地笑着,竖起了食指摇了摇,“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会让人变得迟钝,也会混淆很多情绪和情感。” “我一直觉得,景程身边哪怕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和他比较般配。”许子晨浮夸地比喻着,算不上“拍马屁”,只是单纯地,把之前藏在心里不敢表露的真实想法,跟当事人之一阐述一下。 “但我又不好意思问他,毕竟你们认识十多年了,连试都没试过,那总要有点什么无法解决的根源性问题,才说得过去吧。” “你还挺聪明的。”宋临景眼中微微泛起丝笑意,随口夸道,“之前确实有,现在……” “快要没了吧。” 许子晨“哇”了一声:“那您是准备开始追求他了么?” 宋临景抿了口杯中残茶后,意味深长地与对方对视道:“你怎么能肯定,我过去的十年什么都没敢做呢。” 说完,他也没准备等许子晨做出的反应,理了理领带,便站起了身:“习惯的确很可怕。” “但也可以成为趁手的工具。” “许先生。”宋临景将印有他联系方式的名片轻轻放到了桌面上,“你的主治医生对我说,你的求生意愿很低。” “我原本没兴趣浪费时间来当说客,因为说实话,我们只是仓促见过几面,而且我并不真心在乎你还能活多久,但……” “后来我想,如果今天是景程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哄你、劝说你。” “我既然因一己私欲,打着‘为他好’的名号,暂时剥夺了景程的知情权,那也应该有义务替他完成这个流程。”每当提到景程的名字,宋临景微蹙的眉心总会不自觉地舒展些,常态化冷冽的表情都会消融般渗出微不可感的温和,“不然他知道后一定会怨恨我的。” “景程那个人,你了解的。” “表面上看着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对谁都不会很在乎,实际上奇怪的英雄病很重,见不得任何与他有过牵扯的人遇到不幸。” 许子晨抿着嘴唇,一副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模样。 宋临景也不强迫对方立刻给他答案,只是公事公办似的提出建议:“四级脑胶质瘤虽然治愈率不高,但我会请来国际上最好的医疗团队进行尝试,为你延长生命。” “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再见。” 就在宋临景即将走出房门时,许子晨却叫住了他,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我想活。” “但我没有钱,也不想欠你们更多了……” “许先生,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宋临景语气依然淡淡的,“钱是我们最不缺的东西了。” 宋临景这话直白坦诚得甚至有点可怕,是但凡换张嘴说,都会让人产生不适的程度。 可偏偏由宋临景说出来,却很难让人觉得恼火。 毕竟他的确没有分毫炫耀的意思,只不过是在真挚地阐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不需要感谢我。” “感谢景程就够了。” “哦,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宋临景看着许子晨呆愣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说道,“下次景程来看你,多帮我说些好话吧。” “他已经快一周没理过我了。” 冷淡的语气里隐约还藏着几分不明显的焦虑。 实在与宋总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原本沉浸在伤感情绪里的许子晨听到这话,竟没忍住笑了出来:“景程几乎随时秒回我的,您到底做什么惹他了?” 宋临景似乎有些无奈:“不好说。” “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见面聊清楚。”宋临景将景程去年今天送他的墨绿色围巾搭到了脖颈上,朝许子晨礼貌地微一点头,“你早些休息吧。” “圣诞节快乐。”
第15章 “圣诞快乐啊。”头戴彩灯的曲经理笑嘻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你怎么还不来后面?” 昏暗的光线下,背对着门口的景程,快速将手里捏着的东西收到了桌下,看不清是什么,但轮廓像张照片。 景程连人带椅子地转了过来,立刻绽出笑容,与曲经理对视着,只不过神色却隐约笼着层微不可见的疲惫。 一种奇怪的游离感。 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但曲值的确隔三差五就能在景程身上发现那样的违和,但大多都只是瞬时的微妙,不会像今天这么明显。 办公室里没开顶灯,只有桌角的一盏台灯发挥着聊胜于无的作用,景程侧脸上被描摹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人也被染上几分寂寥。 像被什么密不透风的容器罩住了。 “刚刚睡着了。”景程笑得漫不经心,他朝曲值摆了摆手,“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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