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弯了弯腰,坐在床上,显得有些疲累。 “飞行员执飞前是什么要求?高铁司机前一晚是怎么睡觉的,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外科医生就能出去high?你们要做好随时随地被叫去手术室的心理准备,除了心理准备,身体也要准备好,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 “可是——”李靖被杨亚桐拉了一把,但依旧没挡住他的冲动,“可我们平时也要值班,也要写论文,熬个夜是正常的啊。” “你说的没错,熬夜是正常的,但我宁愿你们睡眠不足精神不济也不能亢奋成这样,那种状态下拿得了手术刀?会出事的懂么!” 李靖和杨亚桐呆立在原地大概有几分钟,大约是懂了。 穆之南抬头:“你们吃饭去吧。” 李靖没动:“老师我错了,但您别怪亚桐,是我非要拉着他陪我出去的。” 杨亚桐也说:“对不起老师,是我自己要跟他出去的,我们知道错了,也知道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我们记得了,下不为例。” 杨朔斜倚在门框,看穆之南板着脸训学生,想笑又硬要憋着,憋得还挺难受,等他俩都走了,进门就说:“老师今天火气这么大啊。” 穆之南斜睨了他一眼,不想搭话,依旧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 杨朔问:“你怎么了,胃痛?” “不是。” “到底怎么了?气的啊?就这点小事不至于啊教训教训就算了。” 穆之南露出了一些尴尬神色,吞吞吐吐:“上午……上午穿的刷手服,好像是新采购的一批,材料有点粗糙,也不知道是太新了还是怎么,那个布料不够软……就是,摩擦到一个难以启齿的位置,现在感觉好疼,不能直起腰,只能这么窝着——” “哈哈哈!” 杨朔还没等他说完便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笑得穆之南有些轻微的恼怒。 “有这么可笑么?” “我……我以为……这种尴尬的事儿只会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哈哈哈哈……来给我看看。” 穆之南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杨朔脸色一变:“我去找设备科投诉!我现在就去,你别拿这事儿要挟我啊我好喜欢——” 两人尚在浓情蜜意,护士范悠悠跑来敲门:“穆主任,小杨主任在么?他没接电话。” 穆之南忙推开杨朔,起身去开门:“什么事?” “你们快去看看,胡蔚然和肖潇在19楼吵起来了。” 杨朔笑了一声:“她俩这么好,不可能真的吵起来的,顶多就是斗斗嘴。” “刚开始应该就是单纯抬杠,但现在是真的吵,胡蔚然都哭了一场了。” “不是,因为什么呀?怎么还能吵起来呢。”杨朔接过穆之南递过来的白大褂,“穆主任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穆之南很不情愿,他是真的不擅长处理同事纠纷,但肖潇是自己组里的,还是跟着去了。
第18章 口舌之争 胡蔚然和肖潇争执的起因是个原本很简单的室间隔缺损手术,术后感染发热转入PICU的患儿,原本确实是在闲聊,说理论上11岁的孩子,又是小型的室间隔缺损,预后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术前有些感冒的原因。 胡蔚然开玩笑似的抱怨了一句:“哎你们外科是不是见到手术就要做啊。” “什么话!谁做手术有瘾啊,她大半夜呼吸困难急诊送来的,而且肺动脉压有点高,心功能不全,也不适合做介入,我们组已经很忙了,那一整天都在手术室站着。” “可我看并没有这么急啊。” “那有什么办法,主任让做就做了呗,我们手术做完送到你们这儿,有什么问题都能搞定,显得PICU多厉害呀!” “并不想好么,我们自己危重病人也很多,还得源源不断收拾你们制造出来的困难……” “怎么说话呐!” 拉开两位吵架的医生,杨朔见她俩眼睛还红着,笑了笑:“多大点儿事儿啊,还真吵。” 胡蔚然的倔强劲儿还没下去,梗着脖子:“我们没吵,我就想问,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必要急着做手术!” 既然是已经探讨到了专业问题,也不好随便用“一人少说两句”“别因为这个伤感情”之类的话糊弄过去,杨朔翻了翻病例:“手术时机确实不太好。” 穆之南没想到他在众人面前质疑自己,清了清嗓子:“这是个急诊手术。” 杨朔又翻回最前面:“不是吧,入院记录上都写着,急诊检查有轻微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而她当时呼吸困难的症状已经明显缓解了,可以等没有感染风险之后择期手术的。” 穆之南耐心解释道:“麻醉医生评估过风险,她的症状很轻微,而且我们已经做好了预防支气管痉挛这些并发症的防范措施了。” “哪位麻醉医生评估的?” “田瑞。田主任你知道的,她已经很谨慎很保守了,她说可以做我信任她。” 说到这儿,其实已经可以结束对话了,毕竟病人手术已经顺利完成,目前只需要纠正感染,但杨朔不知哪儿来一股执拗,跟胡蔚然陷入了同样的困惑,他对穆之南微笑,勉强却还能维持基本的和气: “穆主任,就事论事啊,这个手术不是说可以做就必须要做,当时的情况并没有危及生命,为什么不能等两三周呢?” 穆之南沉下脸:“小杨主任,你也说就事论事,每个病人情况不一样,这个孩子练了六七年琴了,下个月有考级,早点手术早点恢复。这种事是不会写在病历上的,麻烦您搞清楚情况再问责!” “生命重要还是考试重要?” “我当时的判断是立刻手术不会危及生命!也麻烦您尽量理解,一个学音乐或是学艺术的孩子,坚持很多年吃过多少苦!” 听见穆之南提高了音量,杨朔也不自觉地大声:“我不懂?穆之南你居然说我不懂?我从小也是一天一天训练一场一场比赛打下来的!你该不会已经不记得这事了吧!” “杨朔你——”穆之南怵然一惊。 他受过伤的膝盖,到现在偶尔还会不舒服,这个结横在穆之南心里,并不是不提及就没事了。 肖潇原本是坐在椅子上,听到他俩居然吵得情真意切,穆之南脸色都白了,赶紧上前拉住他:“穆主任,那个……16床家属说有事找您,我估计他们对明天的手术还有疑问,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等杨朔冷静下来,一个拂袖而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间,楼梯间的门似乎是有点问题,没有关紧,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声声都在提示,他刚才真的朝穆之南吼了一句。 这天医生们倒是难得能正常下班。从回到值班室换衣服,一起下楼,一起走去停车场,直到回到家都没人说话。杨朔原本想问他晚饭吃什么,但看到穆之南紧闭着的嘴和刻意避开的眼神交流,他也就沉默了。 气都没消,谁也不想主动。 出了电梯,穆之南走在前面,家里的门锁好像也在闹脾气,按了几次都提示识别异常,杨朔牵过他的手准备用自己的指纹开门,被他动作夸张地甩开,密码按得气急败坏。 本来已经平息了的怒火,又在杨朔心里烧了起来。 刚进门,穆之南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死死地按在鞋柜上,他脱了一只鞋,还没来得及换完,就被一双略有些冰冷的唇堵住了嘴。他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那个人的手捏开他下巴,让他想起胸骨牵开器,完全无法挣脱,他就这样被吻到站不住,紧贴着鞋柜,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很是狼狈。 说是怒发冲冠,但有些时候,你也搞不清楚怒气会不会冲到身体其他什么位置,穆之南感觉到自己的异常,用了点力气侧过头,人却依旧逃不出杨朔的手。 紧接着,他看到了杨朔跪在自己面前。 还是想躲,却又躲不开,他有些慌乱地望向客厅的另一边,确认窗帘拉着才稍稍放心。他从来没试过这样,鞋丢了一只,外套脱到一半,挂在手臂上,像是被绑住一样,一只手里还拎着包,另一只手抓着身后鞋柜的把手。他不想低头看,但很难避开杨朔自下而上的眼神挑衅,仿佛在说看吧,无论你气成什么样,最终都会屈服在情欲里。 他一扬手,把包扔了出去,用了点力气抓住了杨朔的头发。 在杨朔的印象中,他们之前的互动游戏,“激烈”是有的,但绝对没有过“暴力”,激烈和暴力只有一线之隔,就差那一点狠劲儿,此时他抬头,看见了穆之南眼里的凶狠。 他红了眼,他失了智。但杨朔不介意,即使自己非常不舒服,也沉迷在这样的凶狠里。 穆之南的愤怒情绪持续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几声难以忍受的呜咽,突然松懈下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杨朔抹了一把咳嗽咳出来的眼泪,两三下就扯下了他的裤子。 窗外的天色从黄昏的暖色调慢慢变灰、变暗、变凉,客厅里却越来越热,但不管杨朔怎么折腾他,穆之南都咬着嘴唇坚持不发出声音,怕泄露什么弱点似的。杨朔也发现了,发现他从下午下班到现在,都不肯主动开口和自己说一句话,于是使坏般又捏住他的下巴,他不得不张开嘴,叫出了声。 这太屈辱了,穆之南心有不甘,一口咬住他的虎口,使了狠劲儿豁出去地咬,直到他松手,直到自己尝到一点咸。 就算是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他们俩谁都不是小白兔,杨朔有的是办法,他本身没什么耐心,但他会把耐心全都给这一个人。从前,穆之南受不了会蹬着腿拧着腰挣扎,会透露出一种无地自容的媚态,但现在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晕眩。 是愤怒到极点,也是纵欲到极限。 客厅窗帘很薄,灯光和月光透进来,让他得以欣赏到穆之南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全身发抖,到最后,他眼里的火渐渐熄灭,就像死在了自己手里一样,杨朔有点慌,捧起他的脸吻他晶莹的眼角,顺手搭了一下颈动脉。 还好,还算平稳。 但转念一想,好像更糟糕了。 穆之南第一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浴缸,温热包裹着他,身体随着水流摇晃了几下,摇得更加催眠;第二次是躺在床上,天还没亮,他被窗外飙车的声音吵醒,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腰上,想翻身翻不动,想把那只讨厌的手拿走,也动不了,难以抵抗的困意来袭,他放弃了。 杨朔这一晚过得也不轻松,他把人抱进浴室,一手抱着他一手帮他洗澡,时刻提防着别让人滑进水里,洗到自己满头汗,抬眼一看,穆之南睁着眼睛盯着他,吓了一跳,正想问怎么了,他又阖上了眼。 第二天早晨,他们俩非常默契的在第一个闹钟响起之前醒了,然而那句“床头打架床尾和”并不怎么适用,两个人昨晚那么亲密,那么酣畅淋漓,醒来还是互相不说话。明明醒之前一秒还是依偎着,睁开眼就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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