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一直记得你……”右手被制不能动弹,另一只手泡在溪水里,指尖插进细沙中,一点点握紧,我嗤笑出声,“但跟你一样,因为觉得你太讨厌了,所以才故意装不认识你!” 我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刺痛他,不过他的压制确实有一刹那的松懈,就像是……怔住了。 而我并没有错过这一难得的反击机会,手在沙里用力一撑,扭身便将摩川压到了水里。 上下位置调换,我骑在他身上,急促喘息着,两只手牢牢抓握住他的手腕,举在他脑袋两侧。 “我帮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吗?”我缓缓俯身,逼问道。 摩川此时浑身衣衫湿透,衬衫纽扣在扭打中也被扯掉了一颗,导致衣襟敞得更大了,若隐若现地露出他的胸膛。而唇角的血色化在水中,好似一团鲜艳的口脂。 凌乱又困顿,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他。 “我道过谢了。”然而眼里不肯屈服的狠劲儿,倒是和十一岁那年我遇到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这样理直气壮,反显得我好像在挟恩图报一样。 对啊,他都谢过了,我还想怎么样?让高贵的神子和我手拉手做朋友吗?我配吗? “行吧……”我直起身,这回是真的不再愤怒了,“我帮你一回,又揍你一拳,算是恩怨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我面前讨嫌,我也不去你面前招烦,怎么样?”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松开他的手,从地上起来。 他跟着起身,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他蹙眉抄了把头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我们上同一堂选修课,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他低着头一颗颗解开扣子,将衬衫脱下后一点点拧干。朦胧的光线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沾染了水色,顺着纹理起伏,隐没在下腹。 我身上穿着件T恤,又薄又透,被水一浸全都贴在肉上,湿冷一片。也管不上刚刚打完架的两个男的在小溪边赤身相见有多奇怪,我学着他的样脱掉衣服,边拧边道:“不得已要见面的场合,你就继续演呗?你不是挺会吗?” 把T恤当毛巾那样擦了头发和身体,再次拧干后,我朝半空甩了甩,重新穿上走了。 还好包里我特地多带了套衣服,回去后偷偷进帐篷换了,没惊动任何人。 喝了酒又洗了头,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等静下来就开始头疼了,外头还在欢声笑语,我已经撑不住钻进了睡袋。 摩川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反正睡着的时候帐篷里是一个人,醒来后帐篷里仍然只有我一个人。要不是他的睡袋有使用过的痕迹,我都要以为他昨晚没进来睡过。 酒醒后,我对前一晚的事多少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摩川发起疯来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拉不下脸去跟他道歉,便只好这样算了。 反正关系一直不好,也不在乎更差一点。 实践活动结束后,我就跟明卓分了,之后再也没见过面。我知道他是海城人,但我们统共就交往了两个月,一学期都没挺过,自然也没能摸索出对方在海城的活动区域。 况且,都快十年了,谁能想到这家伙突然就跳出来了?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偏偏就是今天。 烟一支接着一支,慢慢在烟灰缸里堆积成山。不知过了多久,炒菜馆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和摩川一起的那行人吃完饭出来了。 我一下坐直身体,紧紧盯住大门,但直到那些人走出十来米,摩川都没有出现。 走了?不可能啊。 我满心疑惑,差点要进店里一探究竟,那门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再次推开,摩川出来了。 他站在路边,并不往海大方向走,看着像是在等车。我发动车子,缓慢滑行到他面前,探出身子问:“你去哪儿?” 一般这种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在车里的场景,为了方便对话,站着的那个人是怎么都要弯下腰的,但摩川不,他别说脊背,连脑袋都不愿意低下,只是转动眼珠往我这边看来。 “好巧。”他道。 五十万美金的石头我眼也不眨就买下来,他简单的两个字听得我胆战心惊。 我一时搞不清他这“好巧”是指什么,是我俩吃完饭还能在路边遇到好巧,又或他打算将目睹我和明卓吃饭的那幕就此带过,只当这是我和他在今天的初见? 不对,操,我他妈才没和明卓一起吃饭! “我和明卓不是在约会,我们就是恰巧遇上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同他解释。 他点点头:“这么多年还能遇上,看来你们缘分不浅。” 不到十度的天气,我手心竟然出了层汗:“同在一个城市二十多年就遇到这么一次,我跟他能有什么缘分?我真的真的没有乱搞。” 明卓这害人精,我刚刚真应该打他一顿的,这要是放古代,都是可以去击鼓鸣冤让他还我清白的程度了。 我见摩川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相信我的样子,也有些急,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他看了看我抓着他的手,又看了看我,道:“你这么忙,还是不占用你时间了吧。”说完抬起手,挣脱了我的桎梏。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阴阳怪气? 我紧了紧手指,见他要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一咬牙,追过去牢牢握住。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但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手太冷了。 “我不忙。”我一错不错地望着他,说,“我特地开车二十多公里,从江的那头开到这头来吃饭,我忙什么?你去哪里我都有空。” 摩川闻言,指尖颤动了下,什么也没说,一点一点把手抽回去,抬腿往前走了。 我怔然半晌,垂下手,懊恼地坐回车里,下一秒,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摩川跨着长腿坐了进来。 他系着安全带,嘴里报了串地址。 我心里五味杂陈,只是长久地注视他,没有动作。 他并不看我:“不是要送我吗?” 我立马移开眼,点开车载导航,输入他刚刚报的地址。双手放到方向盘的那一刻,巧遇明卓那烂人的阴霾一扫而空,我甚至直视着前方宽敞明亮的道路笑了起来。 不过怕看起来太傻,很快又憋回去了。 摩川的目的地是个非常老旧的居民区,我有预感他是见人去的,猜测可能是朋友或者长辈,但没想到,他见的是个女孩,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孩。 明显层禄族长相的女孩抱着孩子来开门,一见到摩川便震惊地双眸圆睁:「频……频伽?」
第25章 你想试试吗? 女孩扎着个普通的低马尾,最多也就二十二、二十三的样子,怀里的孩子先前可能在哭闹,脸上泪痕犹在,这会儿一见我和摩川,连哭都忘了,只是嘬着手指好奇地看着我们。 「您怎么到海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女孩慌忙将防盗铁门打开,让我和摩川进去。 海城这样的老式小区一般都是没有电梯的,一层大概四户人家,女孩家是最靠东的边套。不同于楼道里的昏暗,屋里还算亮堂,并且收拾得很干净。 整间屋子只有三四十平,分了两个空间,进门是个小小的厨房加餐厅,由于还摆了冰箱、餐桌等物,我和摩川两个大男人一站进去,显得就有些拥挤了。 女孩赶紧引我们进里头的起居室:「里头有沙发,坐里面吧?」 摩川看了看面前矮小的桌子和凳子,毫不犹豫顺着女孩的指引进了里间。 起居室的空间稍稍大一些,东西很多,但都收拾得很整齐,除了……玩具。 到处可见孩子的玩具,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连狭窄的两人沙发上都堆着几只毛绒玩具,叫原本逼仄的房间平添几分童趣温馨。 女孩将孩子放到大床上,手忙脚乱过来把玩具从沙发上收走:「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乱。」 沙发是标准的两人座,但上头铺着厚厚的毯子,加上冬天穿得多,我和摩川坐下的时候,胳膊碰着胳膊,脚碰着脚,很有些舒展不开。 女孩放好玩具,转身就要往外走:「频伽,您要喝奶茶还是一般的茶?我给您去泡……」 “云朵,不用麻烦了。”摩川开口用夏语叫住她。 云朵?我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努力回忆了下,想起是之前涅鹏提到过的那个跟夏人跑了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层禄族女孩。 云朵愣了下,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局促地坐到大床上,将爬向她的女儿重新抱回怀里。 摩川单手搁在扶手上,轻声道:“周老师说,车站的工作你不做了?” 分明摩川语气平常,就跟在唠家常一样,云朵却紧张地一颤,做错事般垂下了脑袋:“主要是孩子小,没人照顾……刘玮的妈妈在老家,要帮老大带孩子,过不过来,我们又不舍得把孩子送回去,就只能自己带。” 摩川用夏语,她也只好用夏语。令我惊讶的是,她的夏语很不错,听不出什么口音,几乎和摩川的一样好。 “那你们现在一家三口,全靠刘玮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摩川问道。 “没有没有!”云朵忙不迭摇头,“我现在在给人做家政钟点工,一小时四十,一个月也能有四五千,加上刘玮跑外卖的收入,我们俩每个月能挣一万多。” 云朵说她的主顾都是好人,不仅允许她带着孩子工作,逢年过节还会送她各种礼包水果,让她带回家给孩子吃。孩子也可爱乖巧,在外从来不会胡乱哭闹。 日子虽平淡,但在海城能有这样一个栖身之所,她已经很知足了。 摩川静静听她说着,并不插话,等她停下来,才开口道:“你阿妈已经入了轮回,你知道吗?” 云朵一下子红了眼眶,沉默地点了点头:“我姐姐跟我说了。” 摩川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没多会儿掏出一条红珊瑚的项链,朝女孩递过去:“她让我给你的。” 云朵怔怔盯着那条项链,眼里又是震惊又是悲伤,硕大的眼泪从她面颊上滑落,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项链,珍惜地不住抚摸。 “你阿妈说,她不怪你,只要你过得好,她就会祝福你。”摩川如实转述着女孩母亲的话。 这句话前,云朵只是难以忍耐地啜泣,这句话后,她仿佛遭遇了世间最残忍的对待,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直有打电话回去,一直有打的,但是阿爸听到是我就会挂掉……我不敢回去,怕他们不让我走……阿妈没了他们才跟我说,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阿爸一直觉得我给家里丢人了,不肯原谅我,我以为阿妈也是这样想的……我以为她也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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