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执一路从电梯跑到病房,几乎是撞开了病房的门。 他冲进病房,在跑到柏回面前时急急刹车,又退回门口把外套和鞋子拖下来放在袋子里。边脱边转头看柏回的表情。 柏回没像以前那样看他,也没和他打招呼,默默地埋头吃饭。 屋里所有反光的物件都被遮住了,光线柔和明亮,柏回穿着病号服,苍白瘦弱。 情绪非常影响病人的恢复,柳执一直以来都格外小心,连病情都没有如实告诉过他。 可柏回还是很难过。 柳执很聪明,他立刻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并不知道如何改变。 他脱了外套,身上有一种蓬勃的、富有生机的气息,好像外面的野草和风,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当人的生机流逝过快的时候,就对这些玄妙的东西格外敏感,柏回看着他坐在椅子上,腿并着,手放在腿上,脊背挺得很直,很乖巧的样子。 像等待班主任训话的乖学生。 柳执比之前瘦了,这样连日的奔波和劳累,加上紧绷的精神,整个人都有憔悴和衰老的感觉。 柏回很爱他身上百折不挠的少年气,如今看来竟是被他自己蹉跎了。 让柳执替他奔前跑后,还要让他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还是一副等待挨骂的样子…… 柏回不忍再看他,扭过头时眼圈又蓄了泪。 柳执握住他的手,不管什么时候,柳执的手心都是热的,烘得柏回又落泪。 柳执拿过湿巾为他擦眼泪,被柏回抓住了手腕。 “能不能,别这么辛苦?” 柳执条件反射地给出自己的答案:“我不辛苦。” 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柏回的眼睛,好像在忍耐着让他很痛的事。 柏回斟酌着,重新换了个问法:“那,我退出工作室,把我的那一份钱拿回来,好不好?” “不好。” 柳执想也不想地拒绝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这是你的梦想,等你病好了,要继续实现它。” 柏回急道:“梦想是梦想,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实现,但人要过得去现在,才能谈未来的梦想。” 像是说出了什么可怖的话,柏回戛然而止,心脏咚咚地跳,砸得他肋骨疼。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片刻,柏回换了更轻柔的语气,像哄小孩:“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拼命,你都累坏了,我心疼。” 柳执本不觉得自己有多累多辛苦,可被柏回这样轻轻地说出口,他登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天大的苦楚。 “我……” 柳执蔫了下来,不复之前的生机勃勃,像棵缺水的小树苗。 “小执乖,我们换一种便宜的药,不住院了,你也回去上班,好吗?” 柏回摸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印下一个吻,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不行!你想都别想!” 柳执大怒,蹭地站起来:“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我不累,不辛苦,只要你能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说着说着也沉默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快要哭了,柏回不忍心再说,连忙道歉:“我不说了,小执,不要难过,对不起。” 柳执真的落下泪来,他并不想让柏回道歉,柏回没有任何错,他手足无措地摇晃了两下,也不知道在身上翻找什么,然后呆立着不动了。 “你没有错,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对你好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执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你值得的,我……我……” 柏回张开手抱住他,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 柳执在他怀里安静地流泪,时不时吸一口气,只哭不闹,柏回后背的衣服湿了才察觉到。 他手忙脚乱地给柳执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柳执低着头不敢看他,柏回急出了哭腔:“怎么擦不干净,小执,小执,别哭了……” “对不起,柏回。” “不说对不起了,不说了。”柏回用袖子擦干他的眼泪,脸上有迫切的哀求,“小执。” 柳执坐在床边,背对着柏回,他的话在柳执的脑海中一句句回荡。 柏回发现他没去上班了。 柳执打破沉默,小声地说:“我把摩托卖了,还有我的一些东西,车位也租出去了,能支撑一段时间。” 柏回当即发现了问题:“不卖我的吗?” 柳执更小声:“嗯,等你出院了还要用的,不能卖。” 柏回顿时气得两眼昏花,柳执,柳执可真是个情种! “你……”柏回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刚刚的心疼全让柳执气走了,气走之后又来了更多的心疼。 “工作呢?” “在兼职,收入不算多,忙一些的话能到之前的一半。” 柏回不知道他这个“忙一些”是什么程度,但柳执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还特别能吃苦,柏回不敢想。 柏回第一次恨自己去开的那间工作室,要是不开,他现在攒的钱就算是两个癌症治十年也能治。 深深的无力感麻痹了他的四肢,柏回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他从背后抱紧了柳执,脸颊贴上他的后背。 两个人没再争吵,勉强过着和谐幸福的日子,尽管柏回看着仍在一日日消沉,像一颗风中挣扎的残烛。 医生拿着他的检查报告,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解:“他用的药很好,你照顾得也很好,怎么恶化的比一般病人还快?” 柳执甚至不敢害怕,他机械地谢过医生,再次和护工阿姨沟通了照看事宜。
第28章 chapter28 == 那天的争执过后,柳执来陪他的时间又变少了,柏回只能看着他一天天不顾死活地奔波,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长时间休息。 每次问起,柳执都会说:“已经休息过了。” 一副认真老实的表情……柏回头疼地闭上眼,谁知道他的休息到底是多久啊,睡五分钟当然也叫休息过了。 柳执简直是头倔驴。 柏回又着急又生气,本就吃不下去几口饭,看见柳执那副沉默寡言不知道累的模样就更吃不下饭,每餐只能吃点水果。 柳执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看他把丰盛的饭菜打开、吃两口、盖起来,不禁打量起柏回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柏回把饭盒推给他:“我不吃了,你吃吧。” “再、再吃一点吧。”柳执很乖地看着他。 柏回摇摇头,又把饭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吧。” 柳执的确很饿,但他饿死也不能抢柏回的饭吃,他站起身把餐盒叠放着收走,说:“那先放旁边,你饿了热一下再吃。” 柏回从上到下认真地扫了他一眼,不敢再看,沉默着扭过头。 柳执又在这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挂钟,起身和他告别:“我去上班了,你没事多出去走走。” 柏回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了,柳执关上门之后,柏回扶着脑袋叹了声气。 又不吃饭,又不睡觉,柳执真把自己当机器人了?机器人还知道加油充电呢! 柏回再次看见柳执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急救中心。 柳执坐在椅子上,不太舒服地靠着椅背,输液架上挂着一个吊瓶。 “柳执!”柏回从人群中绕过来,边绕边喊了一声。 柳执耳朵灵敏,一下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慌张起身后踌躇了两步不知道要往哪跑,怔忪间柏回已经站在他身前,把险些被拽倒的输液架扶稳了。 柏回快走了几步便累得直喘,他抬头看着柳执,两人一起白着脸,看着都不是健康的模样。 柳执眨眨眼,柏回皱着眉头把他按下去了。 “怎么回事?” 柳执还有点头晕,盯着柏回的鞋尖,正在暗自祈祷柏回不要骂他也不要难过。 “快说呀!”柏回急得想拍他,又怕他身上有什么伤口,自己一巴掌下去再把人拍散架了。 柳执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或者说做了会被柏回骂的事,难得不敢开口。小学生做错了事又怕挨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死撑着不开口,以为不说班主任就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有位中年妇女走过来,拿着缴费的单子和外卖找到了柳执:“你醒了?怎么坐这啊,刚刚不是还躺床上呢?” 柳执瞬间抬头,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您,我已经好多了,那个床让给别人了。” 她抬眼看过去,病床上躺着一个输液的小朋友,他的妈妈蹲在床边给他擦身子。 柏回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回地搭话,不解道:“您好,请问您是?” 她一看见柏回就露出了惊讶和了然的目光,随后笑起来:“我叫陈薇,是花惠路那边的面馆老板,你就是他爱人吧?长得可真俊!” 柏回呆住了,百忙之中还抽空脸红了一瞬,他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指着柳执:“他,他怎么……” 陈薇再低头扫了一眼头快掉下膝盖的柳执,人精似的立刻就明白了:“他没和你说呀?那我也不告诉你。” 柏回没料到是这种回答,更呆了,他像一尊惊讶的雕像,杵在这一动不动。 “他呀,就是低血糖,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我给他带了饭,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陈薇把外卖递给柳执,柳执没有推辞,默默接下了。 陈薇一拍巴掌:“你吃了没?要不要我再给你买点?” 柏回感觉自己在乱糟糟的急诊大厅有点缺氧,不然怎么头晕眼花还流汗? 他连忙按住了陈薇打开外卖软件的手:“我刚吃完,谢谢大姐。” 陈薇轮流拍了拍两个人,见柳执没什么大碍,撂下一句店里还忙就走了。 柳执和她告别:“过一阵我会去看您的。” 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个感激的客套话,但陈薇发现他的表情特别认真,透着一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纯真劲儿,于是她笑着摆了摆手:“照顾好你自己吧,少给你媳妇儿添乱,你瞅瞅他急成什么样了。” 等他走了,柳执又变成锯嘴葫芦,柏回急得团团转:“你跟别人都说的有模有样的,跟我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执抱住他的腿,就像他们第一次重逢时那样无理取闹,把脸贴在了柏回肚子上。 柏回把他输液的那只胳膊摆回扶手上,轻轻摸他的脑袋:“和我说说吧,小执。” 柳执;“嗯,对不起。” 柳执中午从医院出来后继续上班,早饭和午饭都没吃,一直到该吃晚饭的时候才从晃悠着走进了一家他之前常去的面馆。 自从柏回生病住院后,他就时不时地去吃面,那里离医院近,价格也实惠,要是晚上来不及吃饭他就会顺手打包一份拿到医院和柏回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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