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羞耻了一点吗? 林知夏和王高才都在这一声声羞耻度爆表的口号声中埋下了脑袋。 两拨啦啦队比着嗓门喊着,泳池边,盛朗朝那位叫雷明昊的选手望过去。 两个少年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尴尬和无奈,然后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随着选手走上跳水台,观众席上的应援声才消停。 盛朗戴上了游泳镜,活动着双臂。 满场寂静,气氛凝重。 开赛枪响,健儿们跃入碧池之中。 水花翻滚,波浪荡漾。看台上呐喊声震天。 盛朗那双长腿好似化回了鱼尾,强劲有力地一甩,就轻轻松松地将他送向前方。线条修长流畅的身躯裹着浪花,宽阔的背脊起伏,明明在水中,却似空中的一支箭,直射向对岸。 那个叫雷明昊的选手实力也不容小觑,只在开头的时候慢了盛朗半个头,随后紧追不放。 两人同时抵达对岸,整齐划一地翻身掉头,朝着终点游去。 看台上应援的女孩嗓子都喊得有些劈叉。外婆也抓着前排座位,伸长了脖子。 “小夏,哪一个是小朗呀?” 林知夏一动不动地坐着,手里紧捏着一把汗,说:“游在最前面的那个!” 盛朗就在最后三十米左右爆发,眼看着一点点拉开了和雷明昊的距离。 五公分,十公分…… 而那也不过是十来秒中发生的事。 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到憋不住时,盛朗的指尖就已触碰到了泳池墙壁。 第一名! 人群欢腾,林知夏他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赢啦?”外婆急忙问,“小朗赢啦?” “赢了!”林知夏大声道,“盛朗拿了第一名!我就说了,他总是游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盛朗一手攀在泳池边,摘下了泳镜,朝看台上望去。 见他望过来,林知夏摇了摇手中的灯牌,笑容明媚灿烂。 盛朗也随着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 游泳馆临时搭建的一个新闻发布区,盛朗穿着队服,胸前挂着金牌,抱着花束,正和教练一起接受记者的采访。 闪光灯此起彼伏,少年的面孔俊美得就像油画大师的杰作。 作为常年冠军,盛朗已经习惯了被镜头围攻,也能熟练而得体地回答记者的提问。 十七岁的少年,个头却比周围的成年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神色沉静,甚至是淡漠的,仿佛早就知道这一枚金牌的归属是自己。 记者们很吃盛朗这一口。所以报道一出来,总爱把他描述成一个年少老成、有大将风范的天才泳将。然后再配一张随便拍拍都漂亮的照片,挂出去引来一大把转发和点赞。 林知夏扶着外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盛朗采访结束。 老人家身体不好,衰老起来就特别快。几年前还能吓得永安小孩儿止夜啼的“狼外婆”,现在缩水了一大截,曾经凌厉的面相也随着新添的皱纹而显得慈祥了很多。 记者终于散去。 “盛朗,盛朗——”远处,前来应援的同学们还举着横幅,满是迫切地喊着。 盛朗朝他们挥了挥手,脚步却没停,朝着走廊对面奔去。 “果真去找林知夏去了。”有女生小声嘀咕。 “这黏糊劲儿……” 林知夏正陪着外婆说话,一道阴影投下。 抬起头,一枚金晃晃的奖牌从天而降,落到自己怀里。 “喏,拿好了。”盛朗说。 林知夏手忙脚乱把这宝贝接住,生怕磕着碰着了。 “盛朗,你注意点!这玩意儿光好歹镀了一层真金呢。” “所以交给你收着呀。”盛朗弯腰把外婆搀扶了起来,“外婆,走,回家吃饭!” - 永安南区艳俗亮丽的霓虹灯数年如一日地照亮狭窄的小巷。 只是随着江对面新城区的建筑工地逐渐完工,跨江过来消遣的工人日渐稀少,南区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许多KTV和饭馆都已歇业大吉,盛朗家那个小旅馆还半死不活地开着,连外婆的小杂货铺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张小天去年犯事,终于被关进了大牢里。他侄子接手了他的生意,磕磕绊绊地做着,不成气候。永安南区如今成了柴哥的天下。 但是柴哥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干。这些年,上头抓得越来越严,专打出头鸟。柴哥也只敢捣鼓他手里合法的和部分灰色产业。 “正常的。”外婆说,“浪有涨有平,日子也是一样。当初对岸还没有开始修的时候,永安的生意也就那样。现在已经比当年要好多了。” 老人家在农村出生,嫁到永安,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她就是一本活着的永安历史。 小卖部门前的空地上,就是当年林知夏摆了个碎玻璃渣阵挑战盛朗的地方,两张桌子上各架着一口沸腾的火锅,大人们坐一桌,孩子们坐一桌。 林安文,孙奶奶,还有王高才的妈刘姐都被请来了。这是盛朗外婆的主意。盛朗能有今天,除了有朋友们帮助,也离不开几位大人的照顾。 “阿婆你有晚年福呀。”刘姐羡慕,“外孙多争气,全国冠军!将来还能去奥运会上为国争光。哪里像我儿子,蠢得还不如生个蛋。” 王高才好端端地又被亲妈埋汰了一顿。不过他一向没心眼,照旧乐呵呵地和孙明珠在锅里抢着午餐肉。 孙奶奶说:“小王现在也不错。厨师是一门可以吃一辈子的手艺,旱涝保收,人总要吃饭不是?做到酒店大厨,收入可高啦。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只要不学坏,大人就不要太挑剔了。” 四人小队里,只有王高才没有升上初中。他父母掏钱,勉强把他塞进了一所职高学厨师。 而盛朗因为有林知夏辅导功课,再加上体育加分,也和孙明珠一样扒拉着车尾巴混进了九中的高中部。 “还是林师傅最好福气。”刘姐朝林安文说,“听说现在就有大学来问小夏了?他是不是不用高考了?” 林安文眯眼笑,抿着啤酒:“还没定。老师说只要高二继续保持这个成绩,是有希望提前录取。不过小夏又有点想参加高考。看孩子自己的意思吧。” 大人们发出一阵羡慕的感叹。 刘姐又来气:“明明都跟着小夏一道玩,小朗和明珠都上进了,为什么就我家那蠢货还是块烂泥?” 王高才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排骨,被他亲妈朝后脑丢了一根筷子,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小子大了几岁后,鹅蛋脸长成了国字脸,偏偏两条粗眉毛耷拉着,只要一张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囧”字。 不过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不论是被老妈唠叨,还是被孙明珠欺负,顶多抱怨几句,从来不发脾气。 - 饭后,客人们散去。林安文也跟着孙明珠祖孙俩一道回家了。 林知夏留下来,帮盛朗洗碗刷锅。 小厨房逼仄又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油腻气。外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卫生做得不如过去细致。 林知夏和盛朗挤在厨房里,背靠背紧挨着。盛朗洗碗,洗好了递给林知夏去冲水,配合无间。 “今晚睡我这儿不?”盛朗问。 随着个头拔高,林家的沙发床两年前就不大能容得下这两个半大的小伙子了。 去年盛朗拿比赛奖金把楼顶的棚子好生修了一下,弄成一个像模像样小阁楼,还安了一台二手空调。 打那后,放假回家,就换成林知夏跑到盛朗这里来住了。 “行呀。”林知夏低头认真地冲洗着盘子,“上次给你布置的卷子写完了吗?我正好给你改一下。” “今天能别提卷子了吗?”盛朗皱起了鼻子,“你就让我先好好享受一下冠军的喜悦,等明天再让我回到学渣的现实中行不行?” “得,这是我不对。”林知夏笑,“你也不算学渣啦。能混到七班,比渣滓还是多点儿货的。” 盛朗哼了哼。 林知夏又问:“对了,我听外婆说,T省体育学院有点想和你谈谈提前录取的事,但是你不想去?我记得那学校是全国排名前五的体校了吧,出过不少有名的冠军。你是怎么想的?” 盛朗低垂着眼帘,漠然道:“不想去呗,还要怎么想?” “那么好的学校都嫌弃?”林知夏皱眉,“虽然体校对文化分要求不高,但是能提前录取,就不用高考了。你不是最烦高考了吗?” 盛朗闷头洗碗,没吭声。 林知夏说:“你外婆不懂这些事,又很担心,就让我来和你谈谈。喂?” 他屈起手指,朝盛朗的耳朵弹水珠:“问你话呢!” 盛朗的耳朵抽了抽,还是没动。 林知夏好笑,干脆用湿漉漉的手去揪盛朗的耳朵。 指尖刚碰到耳朵,手腕就被一只裹着泡沫的手掌抓住。 林知夏一惊,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救场。 盛朗把林知夏的左手也给扣住,绿眼里闪过促狭的光芒。 不过洗碟精泡沫让肌肤滑不溜手,林知夏一用力就挣脱了盛朗的桎梏,捧起洗碗池里的水就朝他泼去。 “靠!”盛朗笑骂,也抓起一团泡沫丢在了林知夏的脸上。 盛家的小厨房比棺材大不了多少,两个高高的少年在里面你来我往地过招,磕磕碰碰,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笑骂声,水声连成一片,锅碗瓢盆被撞得砰砰直响,引来门外的狗叫。 一个不锈钢盆子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林知夏一走神,被盛朗扣着双手压在了洗碗池边。 超过一米八的身躯在逼仄的地方更加显得高大魁梧,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一片灯光。健美精悍的身板如山一般,将林知夏全方位镇住,连点挣扎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林知夏大口呼吸,瞪着盛朗低骂了一声:“操!” 盛朗瞬间石更了。
第26章 林知夏立刻感觉到了。 没法不感觉到。太明显了! 除了文化课,盛朗在其他方面都是头筹那一拨的。 个子是同学里最高的一批,脸是最好看的,连二爷都是男生们公认的状元。 十七岁,风一吹都能有反应的年纪,又是个热血质的体育少年,亲昵打闹的时候起立敬个礼什么的,太正常了。 但是理智上接受,不等于生理上也能接受。 沉甸甸的体重,热烈的气息,叽叽覆叽叽,惹得林知夏也有要起立回敬的冲动。 “我——”林知夏不敢再骂“操”“靠”“日”一类的狼虎之词,急转弯改了口,“——爱北京天安门……” “……”盛朗松开了他。 林知夏飞快道:“不许笑!” 然而已经晚了。 盛朗爆出一串“噗哈哈哈”,手撑在灶台上,笑得浑身颤抖,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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