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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永远是对的

时间:2023-09-20 15:00:17  状态:完结  作者:安尼玛

  酒席散后,他晃晃悠悠走出门,倒在了Kurakura的招牌前。清水不放心他,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此时叹了口气,把他像件破棉袄那样拉扯起来。“俞桑,你醒醒吧!这天气睡外面,明天会变着冰棍的。”

  俞家宝睁着黑亮黑亮的眼睛,只是笑。

  清水心疼不已,摸摸他冰凉的脸,“俞桑很难受?”

  俞家宝低着头,过了好一阵,他慢慢抬起眼睛,用完全不像喝醉的口气说:“清水桑,我不难受,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输了。”

  “啊?”

  俞家宝嘻嘻笑,眼泪却流了出来,大声说:“我以后都不会输了!因为我是海尔姆星的captain!”

  第二天,之后的每一天,俞家宝就像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一样,全身心投入在工作里。

  面包店无论是营业额和口碑都在节节攀升,他们不敢松懈,产品的品质和多样化要把控,食材进货和成本要精算,人员调动要安排,駅内甬道的安全和顾客疏通要顾虑,品牌宣传要策划争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从有规律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变成所有事情纷至沓来,浪潮般的不停歇。日子过得飞快,每一天,俞家宝都在厨房的日历上标个记号,以免自己被事务的大浪卷走。用完了一年的日历,他还挂在墙上,渐渐地阿佑画的“骷髅头”被重重叠叠的日历压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说:

  只虐这一章,放心。


第95章 熬鹰

  俞家宝和阿佑偶尔会通个电话,但大部分时间只是互发信息。这些信息,更像是员工向老板汇报工作:

  “地铁店人太多,不安全,我们准备把店挪到地面上。租金真贵,可能店面要缩小三分一。”

  “秋季面包博览会上,多喜子拿了个优秀奖,没钱,就颁了一奖状,日本人真他妈抠。”

  “志夫酱上电视了,之前紧张得三天没睡觉,结果还挺争气,没吓尿。这小子见人不脸红了,进步蛮多。”

  阿佑那边也差不多,他开始读博,做调研项目,写论文,饭局聚会,打球比赛,说的都是俞家宝无从想象的大学生活。

  阿佑还喜欢讲他的妹妹,他的刺猬,以及捡回来的一只小老鹰。

  阿佑说,你知道怎样养鹰吗?这小家伙太难伺候了,不吃人喂的食物,也不吃死肉。费了好大力气,它才肯吃点碎肉。

  咦,老鹰不是要熬的吗,老北京人说熬大鹰。

  那是猎鹰,最能打的才会用做猎鹰。我这头不是猎鹰,就是个小怂逼,社交恐惧症,得架在手臂上,带它遛遛公园,见见人。

  俞家宝哈哈大笑,你说他会怕我吗?刺猬就很怕我。

  你回来就知道了。

  两人沉默。阿佑说,你想我吗?

  俞家宝想阿佑想得要命,出租房里,阿佑的牙刷、毛巾、水杯、书和篮球,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俞家宝每次打扫房子,都会连着把阿佑的床单、枕头全都清洗一遍。

  他总觉得房子大得可怕,能在外边儿过夜就不回去睡。这时候,忙碌真是最大的救赎了。

  Zmoo的临街店在春天时开业,虽然店面稍小,排队的人群却更壮大。因为俞家宝和阿佑在外国白领群里打下了基础,还有不少欧美人和游客光临他们店。他们挤进了tablelog上前三的排名,比正牌Kurakura的排名还靠前,安达吉良在圈里到处炫耀,说儿子用了25个月,就做成了他25年才达到的成就。

  Zmoo成了大阪最炙手可热的面包店,到了年底,他们拿到了第一笔投资。

  俞家宝一张张地翻看日历。离“骷髅头”标志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即使看着标记过的日子,他还是不明白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在过去的400天里,他和阿佑一面都没见过,三小时的航程罢了,却隔着970海里,要游也游不过去。

  两人尽量避免相互打扰,也不愿表露太多眷恋的情绪,既然选择这条路,思念只会拖后腿。两人分别前有过共识,离别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反反复复的相聚又分离,谁都受不了。只是时间一长,俞家宝心里也不确定了:阿佑真狠得下心,竟然真不过来看他?

  又或许,阿佑已经有了新朋友、新生活。他回到了自己的正轨,归属到富裕家庭该有的圈子里,说不定早就不再指望这段感情了吧。

  失眠的晚上,他待在厨房里,无所事事地打开网页,查看怎样驯养老鹰。看来看去,都说的是猎人如何降服猎鹰,并没有遛遛公园、晒晒太阳这种温和内容。驯养猎鹰非常残忍,养鹰人要跟老鹰比意志力,所谓的“熬鹰”就是不让老鹰睡觉,必须盯着鹰隼,一刻都不能松懈。老鹰支持不住摔下架子,也要马上把它浇醒,摧残它桀骜的本性。一般经过驯服的猎鹰,都是饥饿、伤疼、经历过濒死的悲惨,因此也对主人不离不弃。

  真是可怕的羁绊。猎鹰都是一根筋的家伙,认准了主人,甚至不会接受别人的喂食。

  俞家宝天性不爱这么惨烈的关系,也从不迷恋驯服人的快感。阿佑更不会熬鹰,自由对他来说大过天,他绑着鹰,鹰不也绑着他吗?

  两人都是不愿捆死着对方的人,阿佑和他之间松散的绳线,是不是已经越来越脆弱,终至消散在距离中呢?俞家宝跟阿佑素来直来直去,不懂就问。

  阿佑说,你有想我吗?

  想啊,你怎么不来看我?

  我怕你舍不得,一冲动跟我回来了。俞家宝,做了决定,就不要半途而废,我不想扰乱你,哪天你觉得可以了,再回来找我吧。

  你会一直等我?

  阿佑一笑,那可说不好。

  在厨房的日历上,俞家宝又画了一个记号。往前翻开,离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忙完了圣诞和元旦双节,俞家宝请了一星期的长假,回到四国的庙里。

  他给师父购置了新的CD机,英国进口的尖货。在僧舍里,他们安静地听着音乐。俞家宝笑道:“终于能听完这张碟了。”

  野村点点头,附和:“有头有尾,蛮好。”

  俞家宝伤感不已,上前抱着师父,想要开口说的话,一句也没有。

  他下到作坊,细致地收拾了一遍。抬头看柿子树,乌鸦巢还在,乌鸦老大也在。俞家宝吹了声口哨:“老大,跑吗?”

  乌鸦老大展开双翼,飞向半空。

  俞家宝追着乌鸦老大,跑上了台阶,跑过了山门,奔往底下的公路。他跑过了白雪覆盖下的小镇,穿过点点翠绿的麦田。他跑进了山林里,越过无数黑色的树。他精疲力竭,呼吸像火一样炙烤他的气管。

  每次他都以为能抓到乌鸦老大,可是一次都没成功过。乌鸦老大优游自在地停驻在一棵树上,俯瞰气喘吁吁的俞家宝。

  俞家宝歇了半晌,才缓了过来。他抬头看乌鸦老大,就像平时一样,行了个军礼,笑道:“我走啦,回见!”

  回到大阪后,比平时更忙碌了,几乎24小时连轴转,插空打个盹儿,常常不到十分钟就被某个梦惊醒。

  他去见了所有的朋友,到球场给阿七加油,在葫芦餐厅值班,给长濑信子端盘子。他去Kurakura做面包,晚上陪着清水桑在大街游荡,也没什么目的地。

  俞家宝说:“清水桑记得吗,我第一次来大阪,就被你拐到街上来了。”

  “俞桑怎么说话的呢,明明是你缠着我,让我带你去看面包店。”

  虽然不过是两年前的事,细节却都不记得了,两人争持不下,最后俞家宝一看时间:“不好,快到10点半了,清水桑赶紧回家睡觉吧,别一会儿趴路边了。”

  清水一笑,别过头去。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说:“好,俞桑自己走吧。不害怕?”

  “我不害怕了。”

  “再见。”

  “再见。”

  俞家宝孤零零站在街头,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在大阪的车水马龙中,真感到慌张又忐忑。当时他从乡下来到大城市,是个除了一股劲儿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楞头青。

  现在他依然两手空空,身上一张用来乘搭地铁的Icoco卡、5万日元的现金,此外竟找不出别的东西。

  但他不害怕了。他在这个城市里感到了自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坐上地铁,他去了关西机场。

  上一次踏进关西机场,俞家宝是“潜逃”来日本的,急急匆匆,只记得复杂的购票机,其他都没了印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走到咨询处,想要说话,却卡了壳儿,不知道这种话怎么说出口。服务台的员工体贴地用英语问:“先生不会日语?”

  俞家宝摇摇头。

  员工误解得更深,连忙传呼人来帮忙。过不久,一个工作人员来到俞家宝跟前,用中文说:“先生是中国人吗?有什么需要帮忙?”

  “嗯……”他声音沙哑,自阿佑走了以后,他就很少说中文,只觉喉咙干涩:“我是中国人,我没有居留证件。”

  服务人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一人为难地开口:“非法居留啊,你叫什么名字,在日本多久了?”

  “我……”几乎是决定不用杜家资金的同时,他就决定不做“日本人”;不做日本人,也不做活死人。他的名字没给过他什么大好处,他小时候差点改了姓,长大了差点换了名,可面对一圈的疑虑眼光时,他突然无比确定,如果这辈子只有一样东西他不会舍弃的,只有这个。

  “我叫俞家宝,19岁来的日本,已经六年了。现在,我想回家。”

  俞家宝没想到过程那么简单。他被拘留了两天,所幸他是通过正常程序赴日,而且又被寺庙收留,

  经过盘问和调查,警方判断他没有在日本犯罪,便立即遣返回国。

  他像个普通游客一样,坐上了飞机。周围都是同胞,讲着各种口音的家乡话,拖儿带女,大都是寒假出游的家庭。

  三个小时的行程,俞家宝恍恍惚惚,脑袋空空。直到快降落时,广播通知关闭所有电子产品,旁边的中年大哥百无聊赖,跟俞家宝搭讪:“小弟,你自己一个?去日本出差呢?”

  “不是,我在那边打黑工,被遣返回国。”

  大哥“哟”了一声,兴奋道:“偷渡呢?!嗨,咱祖国有啥不好,北京大把机会,你有手有脚的,在北京踏踏实实地干,总能找到活路,干嘛要出去受这洋罪?”

  俞家宝苦笑,干嘛要出去?里面的缘由一言难尽。大哥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说北京有多方便,外企怎样削尖脑袋来挣钱,人均工资涨了多少,支付宝有多普及,涮肉有多好吃……

  俞家宝像是离开了60年的老人,听着这些不算陌生的描述,却感觉隔了一辈子那么远。

  直到,砰的一下,飞机落地。俞家宝全身一震!

  脑袋缓缓转向窗户。触目是平坦的跑道,一盏盏的地灯,运输车和亮白无云的天空。一副在全世界的机场都一模一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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