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输一瓶,用不着住院,季霖在输液大厅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程沅也陪着他坐到了一旁。 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嘀咕了句:“弱不禁风。” 季霖听到了,但他没反驳,只是偏过头好笑地看着程沅。 “下次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别站楼下等我。” “什么事都行?”季霖抓住了重点。 “什么事都行。” 季霖看着程沅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才放心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一瓶药输完天也差不多亮了,季霖测了下体温,已经没再发烧,就是四肢还没什么劲儿。 他不像程沅这种大老板,熬了一夜可以直接回家补觉,他还得去趟公司。 正当他想着如果自己开口让程沅送他到公司一程,有几成把握能答应,余光就瞟见程沅正不动声色地捂着胃。 季霖当下就反应了过来,问他:“胃疼?” 程沅立马把手放了下来,面色平静地催他:“还走不走了?” 季霖这才发现他额头上正冒着汗,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疼痛,于是一手拽过他:“去找医生。” “我没事儿,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季霖装作没听见,脚步没停。 程沅干脆甩开他的手:“你烦不烦,都说了没事!” 程沅这句话加大了音量,好几个路过的护士都侧目望向他们。他很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反胃。如果不是因为季霖,他大概永远不想主动来这儿。 季霖也察觉到了程沅的抵触心理,于是问道:“我一直没问你,你胃病是怎么回事?” “不严重,吃药就好了的事。”程沅随口敷衍道。 “不严重都能被送到医院急救?” “许应给你说的?”程沅忍着痛反问:“季霖,能不能少打听点我的事。” “行,那你抽个空自己告诉我。” 程沅气极反笑,嘲讽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什么身份?” 一句话把季霖的自尊又撕碎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他不再说话。 两人的声音把值班的医生吸引过来,走到俩人面前指责:“干嘛呢,在医院吵吵嚷嚷的!” 似乎是看到了季霖手背上的胶布,又问:“来输液的?输完了就走啊,别在医院喧哗。” “不好意思医生,他胃痛。”季霖伸手拉住程沅,没让他走。 医生这才看向程沅,看他嘴唇发白,头上冒汗,一副疼极了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那不去找医生还站这儿干嘛,跟我来啊!” “不用……” 医生打断他:“不用什么不用,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啊。” 程沅实在无奈,左边被季霖拽着,右边被医生堵着,他只好认命和医生到了消化科。 程沅之前急救就是被送进的这个医院,巧的是主治医生也是面前这位,医生调取了他的档案,又给他做了些检查,确定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吃饭和作息又不规律导致的,开了些药让他拿回去吃。 程沅没好脸色地看向季霖,一副「我早说了没事还要来」的表情。 医生似乎对这个好看的小伙子还有些印象,于是随口说道:“小伙子以后要按时吃饭,可别像之前一样故意不吃饭了,身体经不住这么折腾的。” 医生话一说完,程沅的表情就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回答着好。 再一看季霖,眉头早就拧成了川字。 一出医院,季霖便问他:“医生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以前为什么故意不吃饭?” 其实有些答案在他口中呼之欲出,可季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程沅,他在确定答案。 “没时间,忘了,没胃口不想吃,听懂了吗,这就是故意不吃饭。”可程沅也不看他一眼,眼神飘忽着回答着。 这些举动落在季霖眼里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一瞬间如同万蚁噬心,他哑着声音说:“以后别这样了。” 程沅奇怪地看向他,似乎不知道他此刻的低落是为何。 “你回家吗?我送你?”季霖又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好,路上慢点。” 季霖目送程沅上了车,等彻底消失在他视线后,才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和烟,他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手点燃烟,然后埋下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悔恨。 程沅回到车上后暗自松了口气,他的手慢慢抚上胃,现在已经不痛了,也不知道季霖刚才有没有察觉,医生的话说的确实没错。 他之前的胃病就是故意导致的。 和季霖分手,母亲离世,这些事接二连三带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程沅当初一度出现了情绪崩溃,他觉得每分每秒都好像有人拿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呼吸,全身缺氧般疼痛。 特别是偶尔走神间想起季霖,浑身的血液都能在那一瞬间僵住再也没法流动。 直到濒死的前一刻,他才能从海底探出头,宛如溺水之人得到空气。 如此反复,程沅第一次觉得人生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肖言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二话不说将人送去医院,心理医生来来回回问了他许多问题,可程沅只会告诉他:痛,难受,喘不上气了。 医生最后没办法,只好教他如何缓解这种疼痛。 如果没法忍受,没法忽视,那就尝试将注意力转移开。 程沅听进去了,偶然的一次他一天都没来得及吃饭,晚上一到就胃痛得在床上打滚,冷汗冒了快一夜,可程沅却觉得包裹着自己的那片海正在退潮,他吸了口气,头一次发现心脏没了钝痛感呼吸是那么顺畅。 于是胃痛,就成了他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法。 没人发现他就这样走进了错误的胡同。直到那次被送进急救室,躺在病床上听着脉搏器上的滴答声,肖言凯冲进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那次之后程沅便没再做过这类蠢事,他也没去看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的症结是什么,他有解开的钥匙。 程沅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制衡点,他把破碎的过往全部封存了起来,自己慢慢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还有心思筹划如何把母亲留下的公司掌权到自己手中,甚至还有精力读完了大四剩下的课程。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可只有程沅自己知道,疼痛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第五十四章 继续 【以后在床上我可能会先把他的嘴蒙住】 程沅从医院出来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他在路口转了个弯,径直去了家酒吧。 大清早的酒吧不营业,一条街都门可罗雀。 程沅也不在乎,头也不抬地走向最熟悉的那家,看着门前挂着营业时间晚上六点的牌子,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门。 等了两分钟没人应,程沅没了耐心,换成脚踹了几下门。 这下倒是有反应了,门内传来窸窸窣窣走路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沅仿佛还听到了几句不堪入耳的咒骂。 Cary一把推开了门:“你他妈没长眼睛看不见——” 熬夜后的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头发未经打理自然发展,此刻看也不看地对着眼前人痛骂出声。 “呃……程…沅?” “不继续骂了?”程沅臭着一张脸问他。 就程沅那副凶神样,骂是不可能再骂了,Cary清清嗓,转而阴阳怪气: “这鸡都还没打呜,你就跑我这儿来敲锣打鼓,怎么?破产啦?公司做不下去啦?” 程沅自动屏蔽了他的滔滔不绝,推开他往里走。 Cary两年前在这寸金寸土的地开了家gay吧,高级会员制,合理规避了某些目的不纯的人。装修也做得毫不含糊,直奔五星级酒店的规格去,最后一通挥霍下来,脚底下踩的每一块地都能当普通人一年工资了。 当然,肖言凯投资的,他女朋友许依依喜欢玩酒吧,喜欢看帅哥,用肖少爷的原话说是「哄女朋友开心」。 店里此刻除了Cary一个人也没有,程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耳边的念叨从进门开始就没停过,本来就够烦的,这下终于失了耐心:“赵智辉,你再念叨把你酒吧烧了。” 赵智辉乖巧地在嘴巴前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其他人说狠话他不信,程沅说要烧可是真做得出来的。 免得在这尊佛面前碍眼,赵智辉默默上了二楼起居室。 程沅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他就是不想回公司。不想听到有关季霖的任何消息,更不想回家,一回家就会想起昨天和季霖发生过的事,或许他昨晚就不该一时心软让季霖上楼。总之,他现在一点也不愿意想到季霖。 可是就算到了这个和他毫不相关的地方,程沅也不可控地、无所避免地会想到他。 他脑海里有关季霖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过去的五年他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把这些回忆封存起来。可现在回忆里的主人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口口声声说想他,说喜欢他,说想和他在一起。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锁,强行把这些尘封的回忆破土。 可惜回忆并不算美好,除却第一次见面时的心动,往后的爱意都多少牵扯着其他情感,他和季霖大概也不能用简单的谁亏欠谁来评判。 或许那年高考去山上求符就已经印证了结局,亲赐的平安福都没法保佑他俩平安,他们就是天生相克,老天都看不过去。 一个人呆着着实容易乱想,程沅敲了敲桌子,高声喊道:“赵智辉!” 没几分钟二楼传来响动,Cary不复之前的灰头土脸,甚至还得空化了个妆,大概是美貌得到释放心情也会变好,他忽视了程沅对他直呼大名的恶劣行径。 “什么吩咐啊程少爷?” “客人来了不拿点喝的啊?你这酒吧还开不开了?” Cary翻了个白眼,回敬他:“大清早你就来讨酒喝,不要命了?” 说完去吧台给程沅倒了杯牛奶。 “喏,只有牛奶和矿泉水,爱喝不喝。” 程沅向来不喜欢喝牛奶,他觉得味道奇怪。 “矿泉水。” “……”Cary一把夺过牛奶杯一饮而尽,转身又去重新灌了杯矿泉水,要他说,这少爷可真难伺候,以后这谁受得了啊? 喝完了水倒想起了正事,Cary问他:“你这大清早的想来这儿借酒消愁,是犯了什么愁啊?” 程沅看他一眼,喝了口水。 Cary也回盯着他,等他开口。 程沅又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 “?”程沅重复第三次后,Cary终于忍无可忍:“你……” “我碰见了一个人。” “哦,我还以为你撞鬼了呢。” 程沅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季霖。” 那确实还不如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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