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沅觉得不可能了,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了。 他头一次哭得这么悲痛,却又紧紧咬住牙,不想让自己哭出声,缓了好半晌,他才沙哑着声音说: “反正你们所有人最后都要离开我,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差别的,除非你能不走,你能吗?” 程沅觉得自己不需要听到回答了,答案他早就知道了,在这一千四百六十天里,季霖每一天都在告诉他答案,只是他自己脑子不清醒,不愿意承认这就是答案罢了。 果然,季霖没有回答他,而是握紧了拽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也从痛楚转变成了愤怒,他笑了一声,反问程沅:“程沅,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留下来?” 对啊,他有什么资格,他从来就是最没有资格阻止季霖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 “想让我留下来是吗?程沅,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可能确实就不会想出国了” 因果报应,他妈妈说的果然没错,这么快就报应到他身上来了。 程沅掰开他的手,手腕上被季霖握出了一刀红痕。 “你果然一直记着。” 一声嗤笑传进他的耳朵里,接着季霖问他:“难道你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我怎么敢忘!所以这四年来我竭尽所能对你好,我想补偿你,我把自己变成了最恶心的样子,我他妈像条狗一样讨好你,你呢!你呢!这么长时间了对一条狗也该相处出感情了吧?你对我有感情吗?”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季霖眼睛也被怒火烧得通红,简直要失去理智。 程沅自嘲般笑笑:“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陆嘉文给我说学校里所有人都以为你单身。行,我理解你,你给我妈说从来没喜欢过我。 你明明知道我就在旁边听,你明明知道我会难受,你还是这么说,我也理解你。可是现在又告诉我,你准备和前女友一起出国,还不打算回来了。” 程沅狠狠闭上眼又睁开,他说:“季霖,我他妈没法再理解你了,我到底在你心里算什么?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喜欢了就逗逗,腻了就随时走人是吗!” 埋在双方心里的那根刺还是被拔了出来,被对方当做锋利的武器,颤抖着,毫不犹豫地,涨满泪水地,刺得对方遍体鳞伤。 季霖望着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说完后还颤抖的嘴唇,看着他眼里盛满痛苦的泪水,季霖却说:“没有人要逼你当一条狗。” 嘲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程沅忍无可忍,一拳朝季霖脸上挥去,这一拳他一点力也没收,季霖被打得后脑勺直接磕在了桌子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程沅这时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季霖,我真他妈想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什么做的。” 话说得一句比一句狠,可握在他脖子上的手却始终下不去力,他感受着季霖颈肩的跳动,像每一次缠绵后的耳语,很柔很轻,像缠绕在他身体里的一根羽毛。 程沅最终一拳砸到季霖耳旁的桌子上,手上的伤口再次重新裂开,汩汩地淌着血,程沅看也没看一眼,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季霖,我们结束了。” 哄人的话果然从不作数,该离开的人还是会离开,用四年谎言编织的美梦一碰就散了,季霖曾亲吻着他的眼睛,许下最庄重的承诺,他说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现在才明白,永远这个词,向来是无法兑现的。
第四十七章 五年 【我又一次遇见了他】 五年后。 今天的闹钟还没响,程沅就睁眼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整,离平时起床还有半小时。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六点半起床,然后去楼下跑步,回来吃个早饭,再去公司。这是他生物钟养成后第一次,在六点半之前醒来。 肖言凯有时候会到他家住,每次都得感叹一下程沅这极其优秀的生活作息,不熬夜不赖床,24小时工作之余还能抽时间锻炼。肖言凯调侃他,我是真没想到你也能有这么规律的一天。 程沅当时正在泡咖啡,闻言一怔,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大学那会儿,和人通宵玩游戏才是常态,经常一觉又睡到中午,季霖看不惯他这种萎靡的作息,强拉着他早睡早起了几次,把程沅折腾地够呛。 季霖。 肖言凯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打着哈哈把话题转开。 自从程沅和季霖分手后,这个名字简直就是程沅此生最大的雷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好多了,刚分手那会儿才严重,程沅整个人像是有应激反应一样,肖言凯说每一句话前都得在心里打上几遍腹稿,想想能不能说,憋得他都快成结巴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程沅觉得自己已经把过去那些事都忘了,谁还没一段失败的感情呢,在他往后几十年里,那四年的时间简直短暂得不值一提。 可直到昨天和季霖再次碰面,程沅才意识到,过去的烙印早就刻进了他的血肉,往前走的每一年,都只是在加深这些烙印的痕迹。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这些有得没得,昨天晚上还差点失眠了,程沅又闭眼尝试了几分钟,最后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任命地洗漱完跑步去了。 等程沅跑完回来洗完澡,也才不到八点,他正准备泡杯咖啡做个三明治,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程沅走过去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也没多想,接了起来。 桌子边有杯水,他边喝边问:“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是我,季霖。” 程沅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盯着这串陌生数字看了许久,他确认不是季霖原先的手机号,他换电话了,怪不得以前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呢。 程沅没给季霖说第二句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又拉进了黑名单。 反正也不用再打了。 因为这通电话,程沅没了吃早饭的兴致,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程沅刚接手公司那会儿也每天忙得不吃饭,或者就随便糊弄几口,时间长了就得了很严重的胃病,有一次甚至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从那天开始,程沅每顿饭都准时准点吃。 这会儿到了公司,胃部又传来隐隐的绞痛,他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胃药,还差一个月过期,正想和水吞,又想起自己从起床到现在一口东西还没吃过,空腹吃药,还是算了。 结果一忙又直接忙到了中午,药和早饭,一样也没吃。 正好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说蜂鸟科技的季总在楼下,有事要和您商量。 程沅头也不抬地说:“不见,让他有事找副总去谈。” 秘书听完话后没走,有些为难地在踌躇站在门口,斟酌着开口:“可是,季总说事情很重要,一定要跟您谈。” 刚刚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闲下来了胃痛的感觉又卷土重来,程沅手按向胃,不耐烦地说: “给他说,这个项目从现在开始全权由副总负责,我不过问,他要是不想谈就滚。” 秘书大概是没见过程沅用这样的语气谈论合作对象,难免惊讶。可她跟在程沅身边也好几年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边说着我明白了程总,一边退了出去。 程沅此刻手里握着那瓶胃药,却看也不看地扔进了垃圾桶里,他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有疼痛才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能从季霖这两个字里脱离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方法了。 当一个人感受到疼痛时,要么忽略要么忍受。如果无法忍受,那就只能找到一种让自己更痛的方式,来覆盖第一种疼痛。 程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还是秘书敲门将他吵醒。 秘书抱着一大束白色菊花出现在门口,说:“程总,这是您前几天让我订的花。” 程沅有片刻的恍惚,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才发现今天已经到母亲的忌日了,这几天真是被季霖的出现搅混了头。 程沅清了清嗓子,让她把花放下。 等人要出去的时候,程沅又叫住她问:“人走了吗?” 秘书反应过来是在问季总,点点头说:“走了,跟他转达了项目现在由副总负责后,我看他就走了。” 程沅极轻地点了下头,休息了一会儿后,抱着花提前给自己下了个早班。 他走到停车场时,却在自己车前看见了一个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身影。 程沅甚至想掉头就走。 可惜季霖发现了他,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转身前开口喊道:“程沅。” 随着他的声音程沅眼皮跳动了两下,他没答话,只当他是一个障碍物一样一把推开,上了驾驶座。 “程沅,我们谈谈。” 程沅当然没什么想和他谈的,谈什么呢?谈这么多年彼此过得怎么样?未免太可笑了。 他发动了引擎,想把车直接开走。 季霖在这时注意到他手上抱的那束花,有什么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开口问道:“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程沅踩上油门的脚放了下来,他从车窗看向季霖,说出了今天以来和季霖说的第一句话。 “是。” 这个时间,简单回忆了一下,应该在他当年出国后的第一个月,程若芸就去世了。 “节哀顺变。”季霖看不出什么神色,一句话说得极其淡然。 “不劳季总费心了……” “程沅,”季霖打断他,“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程沅这时才觉得季霖真是一点没变,他反问道:“那你想要我用什么语气?和你谈情说爱的语气?” 季霖低下头笑笑,说:“就这么恨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这次突然出现,我都快忘记你这个人了,你不会以为这五年里我都记着你呢?” 大概是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程沅的胃又开始痛,症状甚至比前两次还要严重。 “所以这五年里你找过别人?” 程沅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耐烦地按了声喇叭,让他滚开。 空旷的停车场里这声喇叭声极其刺耳,季霖却依旧一动也不动,程沅打算打着方向盘从他身边直接蹭过去,力度如果把握不好很可能会把人剐倒,可程沅不在乎。 他脚刚放在油门上的时候,有人又叫了他一声,程沅看过去,是许应。 去年开始跟着他的助理,一个富二代,之前在酒会上程沅和他父亲认识,聊得挺投缘,在程沅刚接手公司的时候他父亲帮了不少。 所以许应一毕业他父亲就让他跟着程沅了。 这人倒也聪明,没一点富二代架子,比程沅那会儿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所以程沅也乐意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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