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靠在安全气囊上,眼前一片模糊,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来。手机铃声停了,过了几秒钟,又重新响了起来。 邹印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手机,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是谁打的电话,接起来,声音沙哑极了:“喂?”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似乎是在某个产品发布会的现场。 蔺伽年的声音有点远:“我刚刚结束这边的工作,现在准备吃晚饭,叔叔怎么样了?” 邹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颤。 他没有说话,又听见蔺伽年问:“怎么不说话?” 邹印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一张开嘴,就像是有什么把喉咙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更说不出任何话。 蔺伽年似乎觉得有些奇怪,捂住话筒,离开了了会场。 电话里安静下来,蔺伽年问:“你吃饭了吗?” 邹印的喉结微微一动,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我吃过了。” 蔺伽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邹印握着手机,低下头,隐约像是听见警车一样的声音,紧跟着有人猛烈地敲着他的车窗,他抬起头看去,是穿着制服的交警,一脸担心地望着车里。 邹印闭上眼,眼眶酸涩无比,声音很轻,“蔺伽年,我爸走了。” 电话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停滞了。 邹印又用更轻的声音道:“我刚刚出车祸了,但是不严重,你别担心。” “……”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幸好蔺伽年的电话及时打进来,邹印的这辆车撞上树的时候,已经打了方向盘和踩了刹车,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行人没有受伤,就是被吓了一跳。 交警把邹印送到了医院,车也被拉到了维修厂里去。 检查以后有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之外没有太大问题。 包扎后,邹印在医院里坐着,他也没有想回家,因为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回家以后肯定会吓到邹然。 他给姜志峰打了个电话,让姜志峰去照顾一下邹然。 姜志峰现在才知道,邹志年去世的消息。他想赶来医院,邹印说不用了。 挂了电话以后,邹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靠着椅背,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流,看着那些抱着孩子的母亲、搀扶着老人的青少年,还有一些陪着恋人来医院的人。 人流来来往往,在眼前模糊,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 邹印盯着一个虚空的方向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突然间,像是看见了不远处推来一个担架,有医生跪在担架上,不停地给担架推车上的病人做止血,而两个半大的少年跟在后面,一直跑一直跑,就这么跑过了邹印的面前。 邹印看着那个年纪大些的少年。 长着和他一样的脸庞。 只不过显得更加稚嫩些。 邹印慢慢地站起身。 他看见了躺在担架推车上的男人,是邹志年。他身上甚至还穿着送外卖时的制服,整个人陷入了昏迷,全身是血。 那辆担架推车越来越远了。 邹印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动了。 他想跟着走过去。 下一刻,突然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像是骤然被拉回现实世界一般。 方才的景象全部不见了。 邹印回过头。 蔺伽年戴着帽子,口罩,穿着深色风衣,明明已近冬天,可他的鬓角却有汗滑落下来,微微喘着气。 他紧紧地扣着邹印的手腕。 邹印看着蔺伽年。 过了很久,他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上海吗?” 蔺伽年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开车过来的。” 邹印下意识就想,深圳离江城不远,但也不近,开车要走两个小时高速,不算上堵车的时间,得整整两个半小时。 邹印不知道从出车祸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 他看着蔺伽年,看着蔺伽年鬓角和额角的汗,很想伸手去帮他擦掉,但是自己的手很疼,刚才撞到的时候应该扭伤了,现在想抬也抬不起来。 蔺伽年没有松开邹印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他额头上包扎的纱布,“很疼吗?” 邹印怔了一下,道:“……不疼。” 蔺伽年漆黑的眼看着邹印。 过了很久,他道:“跟我回家。” 邹印没有拒绝。 他现在其实没有地方可去,不能回自己家,怕把邹然吓到,也没有了车。 回到蔺伽年家,邹印看到自己放在这里还没有收拾好的行李箱,横躺在地上。 一切仿佛还在昨日。 仿佛还在不久前的横店,他拍了戏,和那么多人接触了,认识了,成为了朋友,在杀青当日拍了一张很好看的大合照。 那天从横店回来时,他还想着,再等一天,就去看邹志年,跟邹志年说说话,告诉他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跟他讲讲拍戏时的那些趣事。 想告诉邹志年,他打算振作起来了。 有一个人给了他希望。 有一个人说他其实没有那么差。 他可以……再努力一下。 邹印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行李。 他想不明白,怎么才短短几天,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蔺伽年回过头,看着邹印。 他刚想伸手去拉邹印,就听见邹印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喃喃一般:“蔺伽年。” 蔺伽年的手顿在半空中。 安静了很久、很久。 邹印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爸爸没了。” 客厅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有指针在缓缓走动。 邹印道:“我还没给他看我拍的电影,还没给他买他想吃的东西,还没有告诉他我以后想走娱乐圈,他一定会支持我的,我从小就很有表演欲……也没有告诉他,我接到了人生中第一笔设计单,我很快就会有很多钱。” 他抬起头,看着蔺伽年。 蔺伽年的身影微微一僵。 邹印的眼眶泛着红,声音很轻,带着哽咽,“我什么都还没有告诉他呢,他怎么就走了。” 蔺伽年停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过了很久,蔺伽年慢慢地走近两步,抬起手,手指擦过邹印的眼角。 感觉到了一阵湿意。 蔺伽年沉默地看着邹印,漆黑的眼底仿佛没了光。 他伸出手,把邹印按进怀里。 蔺伽年道:“他会看到的。” 邹印的身体一颤。 蔺伽年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在几天内像是瘦了很多,“他没有走,他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你的电影、你的努力,他都看得到。” 邹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一直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压抑的哽咽。 蔺伽年感到肩膀一阵濡湿。 再然后,怀里的这个人,哭声渐渐变大。 最后,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蔺伽年,”邹印的眼泪往下滑,哭得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让人心碎,“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28章 吵架 邹印在蔺伽年的家里住了三天。 这期间,蔺伽年陪着邹印,把墓地买好了,完成了邹志年所有的后事。他陪邹印去墓地祭拜过了邹志年,送了花以后,当天下午就飞去了深圳拍广告和参加活动。 等头上的伤快好了,不用再用纱布包扎,只需要贴一个创可贴时,邹印就回家了。 车在维修厂也修好了。 回到家的时候,邹印没有看到邹然,应该是去上学了。 邹印在家里呆了一天,也没吃东西,在家里搜搜捡捡,找出很多邹志年的东西,把他们都放进盒子里,无论是衣服,还是照片。 收拾到一半,他却在床边坐下,背靠着床,开始看那些照片。 直到邹然回来,邹印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在床边坐了一天,翻看相册翻了一整天。 邹然做了饭,端进来,“哥,吃饭。” 邹印道:“你放外头吧,我晚点再去吃。” 邹然没有说话,怔怔地看了邹印很久,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邹然起床去上学,看见了桌上放着的晚饭。 邹印昨晚根本没有吃饭。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邹然心脏猛地一跳,去拼命地拍邹印的门,没有人开门。他吓得更是慌了,找出备用钥匙,把邹印的卧室门打开。 扑面而来一阵很浓重的酒气。 邹然看见邹印抱着相册,在床边的地毯上喝醉睡着了。 邹印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很多的酒回来,现在酒瓶乱倒了一地。 邹然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酒瓶,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烈酒过喉,烧灼着胃部,邹印也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的,好像不是喝酒就是昏睡,直到第七天,姜志峰的电话打过来。 姜志峰在电话里说:“今天是叔叔头七,要不要出来,喝杯酒,说说话。” 邹印道:“好。” 去浴室换衣服的时候,邹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满脸胡渣,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个流浪汉。 这天晚上,邹印特意等邹然放了学,而且是不用晚修的周五,带他一起出门,因为也想带邹然出去吃顿饭。 到了凯德广场,邹印停好车,一下车,就看见了对面凯德广场的巨大大屏幕上,放着瑞森墨镜的广告。 戴着墨镜的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眉眼英俊,在镜头与灯光下,各个角度无死角地展示着美貌与墨镜的适配度,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绚烂无比,是让路人都会停下来驻足的程度。 邹印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和蔺伽年一起经过凯德广场,曾经拉着蔺伽年的袖子,说:“我总有一天,要登上那个大屏幕,变成大明星!” 换来蔺伽年一声轻轻的嗤笑。 邹印抬头看了很久大屏幕上的蔺伽年。 邹然走了几步,回过头,对邹印道:“哥,走了。” 邹印和邹然到了和姜志峰约见面的地方。 姜志峰见到邹印,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瘦那么多!” 几个人吃了一顿饭,基本上都是姜志峰在说话,想要转移他们兄弟俩的注意力,多聊点别的,结果到了最后,发现半点用处都没有,几个人就开始一起沉默着吃饭。 邹印没有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他开始喝酒。 喝着喝着,邹印就开始觉得胃疼。 其实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几乎不吃饭,天天喝酒抽烟,现在只是一点点胃疼而已,其实早该发作了。 邹印没吭声,也没有说别的什么,继续喝酒。 不知道喝到第几杯,姜志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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