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印的心瞬间从温暖的地方急坠入冰窟当中。 蔺伽年看着他,问:“怎么了?” 邹印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掉的电话,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变得冰冷苍白,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他转身就出了房间,随便套了一件可以传出去的T恤,就要去穿鞋。 刚穿上鞋,被追出来的蔺伽年抓住手腕。 邹印回过头。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很清楚,刚刚转过头看着蔺伽年的时候,蔺伽年的身体明显一顿,像是被他吓了一跳。 安静了几秒,蔺伽年低声道:“我陪你去,我开车,我怕你出事。” 邹印看着蔺伽年,动了动嘴唇。 之后他说:“好。” 声音已经在颤抖,微微有些哽咽。 幸好是蔺伽年开车,如果是邹印,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飙车飙死在半路上了。 蔺伽年还算沉稳,开得快,但没有飙车,一路稳稳的,一直开到了江城人民医院。 邹印一下车就往住院部跑。 他冲到住院部,按下电梯,到了六楼,一出门就看见了几个护士推着一个担架过去了,而担架上的人,就是邹志年。 邹印觉得自己想抬起脚,却没了力气。 他跑过去,一个护士转过脸来,“你是邹志年的家属?” 邹印道:“对,我是他儿子。” 护士道:“跟我过来,签字,现在马上要做手术,他的肺部感染导致……” 邹印没有听清护士说什么,耳边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只看见护士递来的那份签字,上面是手术单,而下面一份,是病危通知书。 邹印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签了字,护士把单子收走了,头也不回。 邹印久久地站在原地。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耳边的轰鸣声瞬间消失了。 邹印慢慢地回过头,看着蔺伽年。 蔺伽年看了他很久,声音很低,道:“没事,别怕,会没事的。” 邹印点了点头,可这个点头像是也花费了他太多的力气。其实这一天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总是抱着一线希望,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再加上去横店这两个月,过得有点太逍遥开心了,让他忘了,他本该就是在这样的痛苦和地狱里挣扎的人。 邹印开了口,声音很轻,“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把我弟弟接过来,我怕出什么事情……我爸想见他。” 也许邹志年不会再醒过来,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邹然必须要在场。 蔺伽年说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把邹印抱在了怀里。 邹印怔了一下。 蔺伽年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心跳滚烫而强烈,给人无尽的安全感。他很轻地揉了揉邹印后脑勺的头发,“等我。把地址和电话发给我。” 等蔺伽年离开后,邹印才挪到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走廊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邹印抬起头,看见了邹然。 邹然一下子就扑到邹印怀里,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哥!” 蔺伽年跟在后面,走得稍微慢了些。 邹印摸了摸邹然的头发,声音很轻,“没事,有哥哥在呢,别担心。” 邹然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嗯……爸爸他……” 邹印看了一眼手术中的显示牌。安静片刻,喃喃似的,不知道是安慰邹然,还是安慰自己:“会没事的。” 蔺伽年在邹印身边坐下。 他就这样陪着邹印从深夜等到凌晨。 邹志年的手术终于结束。 但一出手术室,就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是心肺感染,能不能熬过去,可能就看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了。 邹印没有让邹然听到这些话,因为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让蔺伽年先帮他把邹然送回去,他自己在这边守着就可以了。 隔着ICU病房的玻璃,能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如枯木般不成人样,全身上下都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身边摆着的是监测用的仪器。 邹印站在玻璃外,看着邹志年。 他的手放在玻璃上,就那么看着,像是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在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们常常一家三口出去玩。在公园里,邹志年把他抱起来,让邹印坐在他的脖子上,放风筝。 邹印心想,其实他有很多快乐的回忆。 可是这些回忆现在都不快乐了。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 邹印闭上眼,额头贴着ICU病房外面冰冷的玻璃,肩膀微微颤抖着。可他没有哭,也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堵在嗓子眼那里,难受得想要发疯。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邹印睁开眼,回过头。 蔺伽年站在他身后。 邹印怔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蔺伽年道:“你要不要睡会儿,我帮你守着。” 邹印道:“不用,我没事。”微微一顿,“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你把我弟送回去以后,你就直接回家睡觉就好了吗?你明天要飞去上海参加一个活动吧?赶紧回去睡觉啊,没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了。” 蔺伽年淡淡道:“我不累,没事。” “不累?”邹印像是突然爆发了,声音也提高了些,“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一年下来上多少次医院,晕倒多少次,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你是不是也想躺进ICU?你就这么想死吗?每天连轴转也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饭,非得我求着你才吃,才睡。能不能不要再让我这么担心?” 蔺伽年似乎被他吼得愣了一下。 凌晨的ICU病房外,走廊上一片死寂,没有人,更没有半点声音。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邹印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干涩,退后一步,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其实蔺伽年总共也就在他面前晕倒过一次。 可也就是这一次,让邹印感受到了同样的无措和茫然。 他身边没有太多的亲人和朋友了。 邹志年和邹然是他唯一的亲人。 原本他是可以对蔺伽年不管不顾的。 他也曾经毫无权利去理会一个分开了六年的陌生人的身体。 可是自从几个月前。 自从那个初秋,蔺伽年——这个像是从天而降踩着七彩祥云而且每天都在开屏的顶流大明星,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出现在他这个狼狈至极的世界里时,他就已经不可能对这个人不管不顾了。 邹印后背抵着冰冷的玻璃,声音很低,“对不……” 蔺伽年忽然上前一步。 邹印抬起头。 蔺伽年站得很近,离邹印几乎只有一尺远。他比邹印高那么几厘米,微微垂下眼,黑色碎发遮住了眉眼,额头几乎就要碰到邹印的额头,距离很近,扑面而来是橘子柠檬混杂的香味,带着温暖的气息。 像是在这一刻,冰冷皆尽散去。 不知为何,邹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剧烈得不太正常。 蔺伽年低头看着邹印,明明被骂了,却莫名淡淡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关心我。” 下一刻,他很自然地抬起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邹印的头发,声音却低且微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第27章 失去 医院走廊上寂静了好久。 邹印忍了很久,突然就忍不住。 他笑骂了蔺伽年一句:“你别自作多情,走开。” 蔺伽年收回手,淡淡扬了扬眉,“行,我走。”顿了顿,走到隔壁的长椅上坐下,“但我最远只能走到这里了,除非你把我拖走。” 邹印道:“随便你吧。” 过了一会儿,他道:“我去租个躺椅,你躺下睡会儿吧,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坐飞机了。” 蔺伽年没有再拒绝,“好。” 第二天一早,蔺伽年离开了医院,是张行来医院接的他。 蔺伽年口头上给邹印放了一个月的假期。 但是这一个月的假期,根本没有用掉。 在蔺伽年走后的第四天,邹志年的病情再次恶化,在一天晚上经历一共三次的抢救后,邹志年离开了人世。 死亡通知书交到邹印手里的时候,他还站在邹志年的病床前。 邹然已经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不是昨天还醒了一次吗?怎么会……他不是……还跟我们说话了吗?为什么会……” 邹印静静地站在病床前,手里攥着那一张单子。 就在昨天,邹志年睁开了双眼。 他一直看着邹印,用已经无力的手握住邹印,说不出话,却用口型说了四个字:“要好好的。” 在邹然赶来后,邹志年也是摸了摸邹然的脸庞。 然后就闭上了眼,再次陷入了昏睡。 原本以为是最好的兆头。 可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世界,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更没有苍天有眼这一说。 邹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邹志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空,外面的世界五彩斑斓,可在他这里,却永远只是灰白一片。 他甚至来不及给邹志年看一眼,他演的电影。 甚至来不及告诉邹志年,他要开始努力奋斗了,他会变得越来越好,以后他们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也来不及给邹志年看一眼,邹然这几年永远是年级第一的成绩。 他们兄弟俩,都好好的,都在好好地活着。 可是最该看见的那个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何时,邹然抱住了邹印,嘶声力竭地哭着,满脸泪水,糊得不成样子:“哥哥……我不要爸爸走掉……” 邹印想抬起手,轻轻揉一揉邹然的头发,像蔺伽年对自己那样。 可他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邹印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办了什么手续,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回到家,给邹然做了一碗面条,但邹然吃不下,他就把面条自己吃掉了,重新做了一份饭菜,给邹然放在冰箱里,又出门了。 邹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着车在路上了。 直到手机突然震动,响起铃声,邹印才慢慢回过神来。 而这个时候,一棵树在眼前近在咫尺,车窗外响起急促的鸣笛声,像是谁在警告他,声音无比刺耳,还有在喊。 邹印猛地一打方向盘,踩刹车,可已经来不及。 车头猛地撞上了护栏,开上了人行道。 一阵剧烈的撞击感以后。 邹印感到天旋地转,想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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