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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寻曼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你那一撇写完了没？什么时候带来看看？”凭他叫钟述闻一声“哥”，很有一副嫂子腔调地密切关注他的情感生活。 谢杨嘉起先不答，一会儿推三阻四地说“早黄了”，一会儿耳根子又要红到脚。人是在暮秋的某个夜晚突然领来的，只开了道门缝，丁寻曼顿时惊得傻眼，钟述闻倒是不以为奇，显然早就听晓风声。 “佩、佩姐？” 萧佩开怀地笑着，怀里抱玳瑁猫，一只手牵谢杨嘉。她不再叫他“小曼”，甜蜜且不稳重地告诉他：猫有名字了，叫大利。和你们办公室那只凑一对，取个大吉大利的意思。 丁寻曼听了简直要晕倒，痛心疾首地问：“你怎么能同意给它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她还是笑，居然有点不显眼的赧然：“他喜欢，而且我觉得挺好的。” 他们走后，丁寻曼兴致勃勃地谈论萧佩和谢杨嘉的体位八卦，并提出假设：如果萧佩做上位，那还真够谢杨嘉喝一壶的。钟述闻径直将他打横抱起，眉头皱得七弯八拐，“我现在就让你喝一壶。” 丁寻曼连声求饶：“我错了，真错了，再也不提别人了……穿那件蕾丝内衣给你看好不好？” 钟述闻增加筹码：“再加条裙子。” 就这么荒淫地度过了一个秋。
第42章 春以为期（正文完） 落初雪那天，正巧是冬至。清晨被雪压枝头的声音闹醒，钟述闻打开窗帘，任由一片白茫茫的光影渗进室内，他捏住丁寻曼的鼻尖，数了十几秒，趁他还在迷迷瞪瞪酝酿起床气，开口说：“下雪了，今天去喝羊肉汤吗？” 还未成形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被搅散了。丁寻曼闭着眼睛，摸索着倒进他暖烘烘的怀里，上下揉他的背，“嗯？你怎么知道四川人冬至要喝羊肉汤，好体贴的Alpha，奖励你吃羊腿。” “你以前常喝吗？冬至的时候。”钟述闻问。 “太奢侈啦，我就喝过一次，蹭了隔壁家一碗汤，肉沫子都没有，但非常鲜。其实喝鸡汤我也会觉得愧疚，公鸡也能卖好多钱，所以以前我挺怕生病的，生病了人就会变脆弱，脆弱的时候谁看见活蹦乱跳的鸡能不心动啊？简直杀心四起，想活活撕了鸡腿下来啃。哈哈，吓到你没有？有点血腥吧。” “我会炖鸡汤了，鸡腿都给你。”钟述闻帮他把掀到腰间的睡衣拉下来。 丁寻曼仰头亲他下巴，上面冒了些新生的短绒绒的胡茬，嘴唇有种刺刺的麻，“一人一只就可以了，对我太好我要蹬鼻子上脸的。等等帮你刮好不好，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刮破的……” “你放过我吧。”钟述闻无奈地抓住他的手腕，“总不能因为你自己长不出就羡慕我能剃胡须吧？技术太差了。” “Omega天生没有嘛，我有什么办法。多实践才会有经验啊。” 帮钟述闻刮完下巴，这次一雪前耻，没再出幺蛾子——上一回他拿着刀片跃跃欲试，刀片利，皮薄，一不留神划开两道浅浅的血痕，钟述闻还没反应，他自己先乱了阵脚，碘伏消炎药膏轮番上阵，吹一吹不够又要捧着钟述闻的脸落下一个个吻，湿的黏的，连绵不绝的。钟述闻说小时候被热情的小狗舔了满脸就是这样的。 丁寻曼说：“啊？你还会允许小狗舔你脸吗？” 钟述闻伸出两根手指，“两岁，蹲着没狗高，懵了没跑。是一只金毛。喻女士还拍了照。” 一秒都等不了，丁寻曼唐突地向喻镜发了条信息，将那张照片要了过来。 喻镜一并发了几十张，相片里是各个时段的钟述闻，他一一保存。 丁寻曼两岁时应当剃着短短的小寸头，在泥地里撒泼打滚，灵活得婆婆一个人逮不住。而两岁的钟述闻已经留着一个洋气俊俏的男孩子发型，穿整齐的制服，背一只牌子货儿童包。他蹲在地上，大约在捡东西，吸引了一只过路的金毛，猝不及防被舔了个正着。表情有些呆滞，那时候他眉梢的小痣就很会表达情绪了，仿佛怒得很，又稍感害怕，金毛毕竟是大型犬，于是怯怯地、恫疑虚喝地往上扬一扬，似是警告：喂，赶紧离开！他的不作为不反抗就成了变相的鼓励，金毛两只前肢都搭上了他的肩膀，张着嘴哈哧哈哧地吐舌头。 以及小学，初中……高考完的钟述闻。怀里抱了一束花，那天的阳光刺目般明媚，他望向镜头，身旁是来往的人流，勾起一个很浅的笑。丁寻曼光是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某些方面极度喜新厌旧，比如一张壁纸绝不会使用超过两个星期，头像也是，时不时就要更换，但唯独这张照片，他恨不得打印下来吃进肚子里，锁屏、聊天背景，任何可以自定义的界面，几乎都设成这个穿白T、恣意得很含蓄的少年，说不出理由的，他隐约觉得透过十八岁的钟述闻，设想出了未曾谋面的那个自己。 “雪大到可以堆雪人了吗？”丁寻曼叼起一块吐司，半个身体往窗外探，“好冷，也好漂亮。不要开车去，我们骑共享单车吧！”他回头朝钟述闻大喊，清亮的嗓音被风雪洇湿，像从遥远的方向飘来，“戴上我给你选的手套还有围巾，向大雪出发！” 地面覆盖厚厚一层雪，单车计划泡汤，加之雪天路滑，丁寻曼大失所望，郁闷道：“算了，开车也不安全，我们点外卖吧……还是算了，外卖小哥路上也不安全。昨天阿姨留了条东星斑在冰箱，我蒸了吧，再炒个荷兰豆。对了，你要不要吃饺子，好像也冻了猪肉，我还没包过饺子，应该不太难，我给你包。吃纯肉馅的吗？” 钟述闻熟练地系上搭扣，两只拳头被厚手套包裹得严实又臃肿。他不止一次和丁寻曼一起在傍晚随便扫辆路边的单车，毫无目的地往前骑，到哪算哪，北京的冬天干冷，呼啸的风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吹得通红。他们路过一家小商品店买下两副老式手套，意外很保暖，就一直沿用至今，潦作骑行装备。在一些疯狂且自由的时刻，丁寻曼将脚踏蹬得飞快，他当着每棵植物、每块砖石、每一个路人的面，朝空气高声呼喊：“坏风！别吹了！我的Alpha要冻坏了！”每当这时，钟述闻往往默默将脸往领口里缩，把升腾的笑意胡乱抓回来藏进围巾里。 “伸手。”他撑开丁寻曼的手套，“走着去，我查了有一家离得不远，今天一定让你吃到。” 丁寻曼滑溜一下伸进手套里，同他手牵手，“这叫什么，熊掌握熊掌，就叫熊握吧。” 雪下得急，裤腿很快湿透。路上连话都说不了，一张嘴就有鹅毛大的雪花扑进嘴里，丁寻曼尝了一口，雪的滋味并不太好。他踩着钟述闻的脚印往前走，颇得其乐，走快了撞在钟述闻背上，倒打一耙团个雪球砸他：“是你太慢了，为什么怪我？” 钟述闻忍他一次，又被砸中眉心，实在无需再忍，箍住他的腰拎到树下，后背紧贴树干，震落悉悉碎雪，“抽你了啊？”他这么说，旷野的雪和冷却都叫他眼底的温度化开了，氤氲出热腾腾的白雾。丁寻曼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嘴唇轻轻碰了碰他颊边的皮肤，低声说：“爱你。” “嗯。”钟述闻应声，“知道。” 进店后身上迅速回暖，两碗羊汤下肚，丁寻曼两腮浮起些微粉红的燥意，吃了一捧翠绿的豌豆尖，他飘飘然地对钟述闻说：“我的酒能开封了吗？下雪喝正好很有意境。”钟述闻道：“晚上吧。”他立马找出事情做，一段一段挑去羊汤上漂浮的葱花，往钟述闻碗里添了一勺，羊肉羊肚裹足料塞了满嘴，极力堵住那股胀鼓鼓的期待——桑葚酒得多好喝啊？还是钟述闻亲手酿的。 吃了一个多钟头，雪势渐小，他们趁这个空档慢悠悠踱回了家。工作室放了一天假，钟述闻却仍有事务要处理，一头扎进书房里闭了门。丁寻曼无事可做，蒙头睡了个黑甜的午觉，醒来天色已昏，屋外依旧飘着雪。寻了钟述闻一圈未果，打开电视机，有个歌星正唱一支风格凄美的歌曲，他就着背景音，走进厨房准备晚餐。从厨房两扇巨大的玻璃窗向外看，轻易能将庭院内的景色收入眼帘。冲洗刀具的片刻他抬起头，钟述闻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大衣和发顶沾了雪，手里握着一只酒杯，冲他晃了晃。 丁寻曼趿着双棉拖跑了出去，跑下两级阶梯，冒失地跑丢了一只鞋，脚踝也没进雪地里。他也弄不清怎么了，直觉告诉他要再快一点，身后的歌词里唱别离，唱愁绪，听了晦气，别被追上了，要赶紧逃离，投进钟述闻真实的怀抱里，他想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望着钟述闻结霜的睫毛。 预备说点什么，说一下午不见想死你了，说你干嘛在外面淋雪，说你手里的酒快点给我喝一口……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钟述闻往旁边一偏，露出藏在他身后的一个矮雪人。是个小娃娃的样子，人为模糊了性别，看不出是男是女，它有两只黑亮的眼珠，雕了个精细的鼻子，婴儿那样略有些塌的线条，花苞似的唇，两只形象的小手，纯真地、拘谨地捧着一枚戒指，像个远道而来的小花童。它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红绳，挂着块金锁，比丁寻曼买的那块更大，更璀璨。 逼人的酸涩顺着冰冷的空气流进丁寻曼的鼻腔，肺腑，穿过他的心脏，血管，他仰起头将泪意倒回眼眶里，怔怔地伸出手想触摸它的脸庞，却又急忙缩回了手，恐怕掌心的温度把它烫化了。 “雪化了它就走了。”丁寻曼闷声说。 “明年冬天，每一年，我还让它来看你。” 钟述闻拿起那枚戒指，直直套进他的无名指。戒指设计化用捕梦网元素，镶嵌一颗莹绿色的宝石，精巧别致，“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我去网上搜了搜，原来类似的创意早就有了。但不要紧，图纸是我自己画的，那颗石头原料也是我去了好几个拍卖会才选出来的，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独一无二。” “我不想太煽情，但非要解释一下寓意的话，就当是种祝福？祝你夜夜有好梦，在梦里去和所有想见的人碰面吧，就像他们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丁寻曼攥紧他空余的手，他在这风雪里布置了太久，每根手指都被冻红。丁寻曼总是巧舌如簧，也总是在钟述闻面前忘记怎么支配自己的舌头，觉得说什么都配不上他一番炙热滚烫的情意，只好磕磕巴巴地颠来倒去地说：“我……我……” 钟述闻笑了，“结巴了？你愿意。我听到了。” 钟述闻是世界上最明白丁寻曼的人，丁寻曼确定。他探手翻出了至今仍贴身携带的红布包，微颤着摸出一只素圈戒指，“还想过几天拿出来的，我……家底薄，你知道的，暂时只买得了这个，内圈刻了我们的名字。”他慌乱中跪下一个膝盖，“你愿不愿意一辈子听我讲废话、陪我做蠢事？如果你愿意就点点头，不可以反悔，死了我们都要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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