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稚的手从门把上掉下来,脸色平静:“管家告诉我了,没关系。” “大雨路况不好,司机堵得厉害,信号太弱,联系不上你。”企业家很有条理地,把原委一一道来,“我的手机静了音,所以也没能听见提示。” “好,我知道了。”辛雪稚说完,就要迈步,又被父亲打断。 “没淋到雨吧?” “没。”辛雪稚说,“我一直在檐廊下。” “骤降的天气很冷,你回来穿的外套比较薄......吃药了吗?” 辛雪稚:“我不会忘记。” “那就好。”明明是亲人的关怀,却在两人间显得机械化,辛鹤霄绷着脸,也意识到对话交流不下去,匆匆结束,“注意保暖。” “好。”辛雪稚简短地应答,就跟在父亲半步之后下了楼。 晚餐已经备好,家中另外两名主人已经在餐厅落座。辛雪稚看见他的继母巧笑着起身来迎,声音温柔:“雪稚,回来啦,学习辛不辛苦?” 辛雪稚礼貌点头:“还好。” 曹月待他热情,都没顾上丈夫,亲自照料他坐下。虽是继母,但把前妻的孩子视如己出,曹月进门后,一切表现几乎称得上完美,辛雪稚也能感受到对方真挚的善意,对她向来和气,只是不会再给出更多一步的情感。 他心中的母亲只有一位,何况成年后突然多出的家人,缺失的情感和陪伴,不是短短一两年就能补足的。 他对继母的态度,始终维持在礼貌的生疏之间。 曹月或许敏感到了这点,在与他建立感情这件事上尤其努力,有时甚至到了殷勤的地步。这刚顾完人坐下,就要帮他整理餐具。 辛雪稚不想麻烦她,抬手拒绝掉:“我自己来就好,谢谢曹姨。” 曹月也不在意,笑着让开。 对面突然响起几声咳嗽,杜晨哑着嗓子,看着母亲推了把身前的水杯:“妈,嗓子干。” 曹月笑着嗔他一眼:“就知道撒娇,叫哥哥没有?” 经此提醒,辛雪稚也才看向杜晨。这是曹月和前夫的儿子,又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和曹月不同,他这个继弟仿佛一直都对他......不太友善。 杜晨被母亲教育过,才冲他笑了笑,因为生病,唇色浅淡:“哥哥,我不舒服,没能第一时间欢迎你回家,你不会怪我吧?” 辛雪稚在他的笑容下面不改色:“不用在意这些。” 辛鹤霄这时开口:“好了,吃饭吧。” 餐厅响起瓷器声。 辛雪稚吃饭时不爱说话,速度也慢,盘里的牛排动得最少。曹月帮他分过一块,又拉着他闲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不知不觉,还在用餐的只剩他一个。 大家都习惯他的速度,辛家向来注重用餐氛围,从来不会出现先结束先下桌的情况,吃完正餐的人会留下聊天、或用水果,以此等待。 以前易今瑞在时,还喜欢念书逗儿子,闹得他一餐饭能花上一个多小时。 辛雪稚一想到母亲,心里就温暖很多,刚把一块肉送进嘴里,杜晨又在对面讲话。 “爸......”他没什么力气似的,瘫在椅子上,“我今天能不等哥吗?” 辛鹤霄虽不至于古板,但仍抱有老派豪门对规矩的恪守,有些东西在他们这群人心中,是不可挑战的权威。 曹月脸色立马变了,肃声低斥:“小晨,没有礼貌的!” 杜晨状态虚弱,上半身几乎软倒在桌上,对着父亲小心请求:“爸爸,我难受......” 辛鹤霄紧皱的眉突然松开,眼中神色一转,脸颊变得柔和。他放下报纸:“身体要紧,先回房歇着吧。曹月,你扶着小晨,睡前记得再吃一次药。” 曹月紧绷的弦这才松下,把儿子扶下椅。辛雪稚在对面看着,一时忘了继续吃,辛鹤霄曲指在他旁边敲了两下,拿回报纸接着看:“吃你的。” 次日一早,辛雪稚带上资料出门。异常的降温来得突然去得就快,天气回暖不少,他套了件薄款长袖。 司机备好车后管家迎他下楼,门口,有人早在那里等着。看到杜晨的笑容,辛雪稚一愣。 管家在旁解释:“少爷,您去二区交换的那年,晨少爷也考上A大,现在大二了。” “这样......”辛雪稚低声,“那就一起吧。” 司机为两人打开车门,杜晨跟在他后面进车,车门关闭时,他笑嘻嘻地对辛雪稚说:“我们一个学校,原本就是要一起的,哥刚才的话说得好像需要经过你同意似的。” 辛雪稚根本没想那么多,被他说得一愣。他这个继弟总是这样,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说话就带了刺。可能是跟着母亲来到新家,怕被欺负才支棱起坚硬的壳,辛雪稚体谅他不容易,从来不计较这些。 “抱歉。”毕竟已是法律上的家人,辛雪稚想让大家都舒心,总是先递软。 杜晨却不买账,在他道歉后反而气鼓鼓的,凶狠地刮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在怄什么。 辛雪稚不关心,看着窗外。 下了车,两人就各走各的。不过令辛雪稚意外的是,风风火火跑在前面的人始终没离开他的视野,原来杜晨不仅和他考入一个学校,专业也报的同一个。 直到进入院系大楼,杜晨才彻底消失。 辛雪稚不着急去教室,打算先去找院主任把资料签了。院办公室在顶楼,不算矮,好在有电梯乘坐。 新学期刚开始,楼里学生不多,同乘的只有两个女生。从等电梯到进入轿厢,两女孩的眼神就时不时往辛雪稚身上送,自以为隐蔽,但辛雪稚早已察觉。他佯作不知,只在进电梯后故意靠进角落,轻巧地躲开她们的视线。 生物学院费脑,大多数学子被学业折磨得不堪,能勉强维持人形的已是罕见,像辛雪稚这种程度的长相基本可以直接封神。他在学院里,少不了被同学们打量。电梯正要合上,忽然被一只手及时挡开。 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电梯外,西装笔挺,眉目冷峻。 男人跨进轿厢往里走,正好站在辛雪稚身边,两人身高差了大半头,在狭小的空间内,男人的气质稍显压迫,辛雪稚不太舒适地蹙起了眉毛。 电梯这时抵达,女生们到了楼层,依依不舍地往后看了几眼,互相送着笑意走开。 轿厢独留两个高个子,空气有些滞重。辛雪稚觉得呼吸有点不畅,祈祷电梯能爬得快点。 突然,身旁人开口—— “雪稚。” 辛雪稚更加胸闷,嘴巴抿紧了,很安静。 没得到回应,那人又喊一声:“雪稚。” 辛雪稚再受不了,按亮上层按钮,等电梯打开,径直往外。 “辛雪稚!” 那人大声喊他的全名,并在下一秒把他的手臂拽住了。 辛雪稚没回头,也没搭理,兀自迈出电梯,那人随即被他牵了出来,仍不肯放手。 “为什么跑?”男人显然不是这里的学生,生物学院没有穿西服上课的人。精心打理的发型,好闻的古龙水味,是企业家标准的打扮,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气质——精致而冷淡。 “放开。”辛雪稚不回答他,用力甩了下手臂。 没甩开,但对方自行松了手。 “你......”两人对峙着,男人的嗓音很低,“你不是要去顶楼吗?” 他侧了下身,没碰到辛雪稚,但看着像是在身后拥着对方,“走吧,回电梯。” 无论是话还是动作,都明确表达了要和辛雪稚同行的意愿,那是强势的、掌权者的习惯。 辛雪稚莫名心烦,不愿依从对方,绕出这个虚无的怀抱,折身往步梯走。提着气爬了几梯,男人终于投降,“好好好,我不跟着你,我坐下一班。” 辛雪稚毫不犹豫地接受男人的让步,回到电梯旁,轿厢一打开就冲进去,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疯狂按动闭门键。 冰冷的金属门终于替代掉男人的面容,辛雪稚松了口气,脱力般靠上轿厢。 要了命了。 况戍。 他那毫无征兆消失了三年的前男友。 居然回来了。
第3章 老总真是闲的 辛雪稚离开院办回了家,都还一直浑浑噩噩的。 在电脑上提交完资料,怔在座椅中,长时间地出神。当年那通讯息之后,况戍走得痛快,一夜之间消失得彻彻底底,简直有一种此生不再相见的决绝。 谁料三年后,他突然回来了。 不是全家都离开了吗?突然回到一区为了什么?临时工作? 对的。 A大是分辉注资的学校,和况家密不可分。他这次回来肯定为了一些工作,临时落脚,很快就走。 辛雪稚冷静地思考,视野前方忽然闪烁起来。他回过神,眼前画面惊得他睁大了眼睛——对面暗了三年的灯,突然亮了。 大面积住宅长时间无人居住,需要花时间好好打理才行,住酒店显然方便得多,临时落脚的人不可能选择这里。 那,况戍突然回家是因为—— 辛雪稚胸口起伏剧烈,越想,呼吸越促。他不敢再看,从桌前仓皇起身,犹觉不够,一连把窗户窗帘都合上,才一头栽上床,身体裹进被子里。 他的人生,从母亲去世那日,出现翻天巨变。况戍在同一天绝情丢下他,带着他生命中大半的温暖远走高飞,父亲一年后再婚,父爱倾倒向别人,至此,他曾拥有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有人把他捧在爱里,又把他摔在痛中。 辛雪稚蜷曲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强忍着不畅的呼吸,逼迫自己入睡。 新学期开课首节是专业大课,在阶梯教室,辛雪稚到得早,习惯坐在中排。整理书本时,旁边罩下阴影。 “雪稚,回来啦?” 他抬头,阳光照出一张帅气的脸,“叶殊。”他难得这样笑,“好久不见。” 叶殊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摇头叹气:“去年被课程折磨了一整年,昨天搬新书,身心力竭了已经。你在二区还好吗,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没有。”辛雪稚失笑,“体重没少。” “也是,这些课程对你来说不算难。”叶殊趴在桌上,反手从书包里掏课本,“唉——你不懂我们凡人的痛。” 高等学府里难度偏上的专业,学生要么天赋超然,要么全靠苦读,后者大都被学业打磨得体格消瘦,叶殊是难得个高还壮的那种,上半身这么一趴,桌子都接不住,脑袋还掉出一截。 他们就读的生物工程与医械专业注重科研实践,优等生反而不常呆在学校,譬如辛雪稚,刚念完大一,就被选去二区交换学习,一年后再回来,在学校里相熟的也只有叶殊一个。 他性格被动冷淡,剩余的那些点头之交,也都是全靠脸挣来的。 叶殊这时已经把厚重的专业书掏出来,啪一声拍在桌上:“造孽啊!新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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