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琢云笑着锤他一下:“喂,我文学系哎,写词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好吗!” 他们行至路口,停下等红灯。 各样车辆密密匝匝停在斑马线后,像一群被高楼大厦网住的沙丁鱼。 信号灯由红转绿,边野拧动车把,车子加速,在车流大潮中第一个通过路口。 这一次,他是破釜沉舟。 · 许琢云想多陪陪边野,缓解他的精神压力,找了个借口说不想回宿舍,缠着边野回到音乐学院,在喷泉花园西角的桂树底坐下。 他们都喜欢来这儿,因为家里院子里也有一棵三杈的歪脖子桂树。 花开飘香,小时候他们在树下写作业,逗喜鹊,打桂花,来北京后,边野偶然在学校里发现一棵很像的,就叫上许琢云过来一起写歌写词。 此时,小花园里涌进许多趁着夕阳来拍毕业照的学生,青春靓丽的男女,手里拿着各式道具摆pose,嬉闹尖叫。 一众人中,两个穿着毕业礼服的男生在大庭广众下拍了一张十分亲密的合影,引来不少人“亲一个”的起哄。 许琢云望过去,微微皱了眉,很快挪开视线:“阿野,你什么时候拍毕业照?” 边野发现许琢云的表情变化,心头滞涩,闷声说:“六月底。” 隔了一会儿又问:“你会来吗?”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不来?不过我手机像素差,到时候叫上顾放一起,让他用高级相机给你拍照。” 边野放心了:“好,你生活费还够花吗,如果剩得多,要不要换部手机?” 这问题正中许琢云下怀。 他拿出手机狂戳支付宝,故意让边野看见三千五的余额,装得意:“还剩这么多,估计下个月也花不完,我手机还能用,要不给你把回绍兴的火车票买了吧?” 边野一下看穿他的意图,刚恢复的心情又变遭,抿唇问:“你忘记自己之前跟我保证过什么了?” 边野长相冷,沉下脸时压迫感很强。 周身气压骤降,许琢云秒怂:“我记得我记得,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钱,但我奖学金刚好剩得多嘛,你回去一准得帮我妈支摊子,我过意不去,我妈肯定也过意不去。” 边野冷道:“支摊子我心甘情愿,阿姨都没说什么,你干嘛替她说?我从小到大已经花了她不少钱,不能再花你的,更别说我本来就还有积蓄。” 边野对许琢云总是无限包容,但只有一点例外——他不能忍被许琢云觉得没钱。 这会让他感到难堪,感到害怕,更不配有什么别的奢望。 但许琢云从未领悟到这层,时不时就在边野雷点上踩一脚,好心好意全都变成戳人心肝的刺。 作者有话说: 边野:老婆总想资助我,在线问怎么办
第4章 “好啦,那你自己买就是嘛。” 许琢云悻悻把手机塞回书包里,突然摸到一个扁平的快递包裹,一拍脑袋,“对了,我妈给你寄了个东西,错填成我的地址了,也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中午忘记拿给你了。” 边野接过,表情柔和下来。 不生气了,危机解除。 许琢云放心了,枕臂躺在草地上,好奇:“盒子里装了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边野跟着躺下:“你猜。”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许琢云哼了一声:“好,你和许女士有秘密,我不问就是了。” 俩人闲聊,大部分时间都是许琢云在说,从昨天看见的瓢虫扯到最近又读了什么书,居然把自己说困了,声音越来越小,化为绵长的呼吸。 两小时过去,天黑彻底了,花园里拍照的人散干净,许琢云却还没睡醒。 路灯被树梢掩住,疏疏漏下斑驳的昏黄,一线光把他的面庞分割出明暗。 边野屈腿坐起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真好看。 七岁那年,他见到许琢云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也是这四个字,只不过还加了句“像小姑娘”,说完就被许琢云咬了一口。 他条件反射性地还手,把如玉雕琢般的小孩打哭了,三天才把人哄好。 江南水土养人,男孩长大,骨骼硬朗起来,眉目却依旧漂亮。 周围没人,边野看了一会儿,悄悄探身,伸出食指触碰许琢云小巧精致的鼻尖。 实在喜欢却不敢表明,他只能像个变态,偷来一点窃喜,搁在心里回味上几天。 但这次运气实在是差,他手才放上去,许琢云偏巧就睡醒了,迷糊中看见边野正俯着身子,手搁在自己鼻子上,不知道在干嘛。 他呆道:“怎么了?我鼻子上有东西?” 边野僵了片刻,随即佯装淡定地在许琢云鼻尖上轻抹了一下,不紧不慢说:“有只小虫子。” 许琢云满不在乎地唔了一声,发现周遭漆黑一片,惊讶道:“我睡着了?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换了三个姿势都没醒,比鱼丸还不挑地方。” 鱼丸是许琢云初一捡回家的黄毛小土狗,最喜欢在趴粪坑边睡觉。 许琢云沉默,抬手揉眼睛。 “手脏,别揉。” “…哦。” 俩人又聊了聊曲子的主题方向,许琢云确认边野情绪良好,这才提出要走。 边野送人出去,在门口药店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 天色暗,他也看不清许琢云的伤怎么样,只能嘱咐:“今晚就涂。” “知道,拜拜!” . 传媒大学离音乐学院不远,许琢云回到寝室,马上收获了室友的关怀。 大哥惊恐:“云啊,你这是怎么了?下巴咋青紫青紫的?” 老二惊慌:“云啊,你被群殴了?可别破了相啊!” 许琢云听见破相俩字,顿时慌了:“不至于破相吧?” 他白天忙着给边野排忧解难,没来得及替自己担心,现在飞快洗了手,开灯照镜子,吓了一跳。 发青的下颌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惊悚。 虽然被母亲许茵明令禁止走演戏的路,但许他心里仍对当演员抱有一丝期望,格外在乎这张脸,不敢怠慢,赶紧坐下涂药。 凉凉的药膏覆满伤痕,许琢云洗了手,甩水珠时想到旧事,笑着说:“我第一次和边野见面就打了一架,膝盖磕在石板路上,现在还有疤呢。今天去找他,又被飞盘给砸了,你们说这说明什么?” 大哥言简意赅:“说明你五行缺打。” 老二高深莫测:“血债难偿,依我看,二位施主缘分颇深,恐得纠缠一生。” 许琢云嫌弃:“顾放,你自己是gay没问题,但能不能别老这么揣测我和边野?我俩纯朋友,童叟无欺,你别总拿我们开玩笑。”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明就见过他几次,成天歪曲别人性取向。” 顾放一撩头发:“我看男人准得很,从来就没出过错。单身二十多年不恋爱,还那么帅,明摆着不喜欢女人。” 许琢云抓错重点,眼瞪圆,原则抛在脑后:“我也一直单身,你怎么不这么揣测我,嫌我丑?” 顾放笑得喘不过气:“你思路好清奇啊,这会儿又不恐同了?你怎么会丑呢,小脸又俊屁股又翘的,说不定和我一个型号。” 许琢云忍无可忍:“滚蛋。” 他从不说脏话,除了对顾放说滚。 此时,纯直男老大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打开《校花的贴身保镖》巩固自己的性取向。 许琢云记挂正事,开始琢磨怎么创新歌词,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说:“顾放,我实话跟你说,边野没恋爱是因为他心里有个高不可攀的女神,从高中喜欢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表白。” 顾放将信将疑,暂且搁置了边野,又问:“那你呢?” “我.....我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而已,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不是所有人到了年纪就要去谈恋爱,也不是所有人都得卿卿我我才能活,你能明白吗?” 此时,顾放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许琢云三观端正,活泼开朗,骂人打架旷课三不沾,还有个人见人爱的buff。 唯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给别人灌鸡汤讲道理,不管别人听不听,反正他自己乐在其中。 顾放深受其害。 . 隔天,许琢云在图书馆奋战一整天,踏着夜色回到宿舍,洗完澡,收到边野发来的最新demo。 作曲编曲不是小工程,看来边野是熬了一天一夜。 许琢云期待地播放。 前奏渐响,主歌低沉。 冰川、深海、白日。 曲调如潮水般将他包围,所有冷色的东西在眼前流动出具象,被大提琴、风琴和复古的噪声点勾勒殆尽。 进入副歌,旋律在间奏的铺垫下急速拉升,激烈却不显跳跃,电吉他搭配大鼓,冷调中添加了暖色,气势和节奏感顺势而起。 这首歌和他听过的初版几乎完全不同,也不似原来那样跳跃。 每小节衔接顺畅,和弦剑走偏锋但不突兀,整体荒诞与真实交织,如同冰原上燃起火焰。 许琢云思忖片刻,在本子上写下“冰焰”两个字。 老大吴茗正在写代码,听见曲子,好奇地问:“老三,你放的是什么歌啊?” “边野新写的歌,你觉得怎么样?” “哦,刚听起来有点怪的,但后面就好多了,还挺燃的,总之和平常听的歌不太一样。” 许琢云心先往下一沉,很快又升到原点。 吴茗会这样想也正常。 边野的音乐风格太独特了,尽管这首歌已经是他摸索的新曲风,但还是有抹不掉的个人印记。他早就听惯了,但对于不常听的人,刚开始的确没那么容易接受。 他搁下笔,认真解释:“这首歌算是融合流派,主歌部分的每小节的重音放在反拍上,有点迷幻雷鬼的意思,副歌更摇滚,不是普通的流行乐。” 吴茗点头:“原来如此,你也懂太多音乐知识了吧,佩服。” 顾放插嘴:“他的护花使者就在隔壁学音乐呢,他俩天天跨校厮混,想不懂都难。” 护花使者你个头! 许琢云磨牙,但没发作,面带微笑问:“顾放,你觉得好听吗?” 顾放眼冒星星:“边野的歌怎么会难听呢?” 许琢云简直无语,捏了个废纸团砸向顾放:“说正经的,如果不知道这是边野写的,你还会觉得好听吗?” 那团纸不偏不倚砸中顾放脑门,他嗷一声:“你不是知道么?我大俗人一个,只喜欢听芭乐情歌,这种高级歌就不是我的菜。” 许琢云沉闷地“哦”了一声,脑子里两个念头开始反复掐架,一会儿觉得应该没问题,一会儿觉得八成又要完蛋。 睡觉前,他双手合十,虔诚许愿:“上天啊,拜托了,就让我们成功一次吧,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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