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回去。”祁映墨不假思索地说。 二十三号,大年二十八,他亲手开启了南园的大门,带着丁书衍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家。 牌匾上的字已经有些褪色。尤其是「祁映墨和丁书衍的家」那行小字几乎已经斑驳得认不出来。但院门里面一切如故,干干净净,就像他们不曾离开。 “老苏经常过来打扫。”跟着一起来的楚烟波道,“他甚至不放心别人,都是亲自动手,还带着大吞回来溜达一圈。怕它想家,也怕它忘记自己真正的家。” 此刻跟在他们旁边的大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汪」地叫了一声,以示回应。 “苏老板,多谢。”卧室里也是一尘不染,大床上铺了厚厚的刚晒好的被褥,闻上去满是阳光的味道,和六子一起轻手轻脚将丁书衍抬上去安置好,祁映墨从床上下来,才对苏长明道谢。 苏长明:“……”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他颇有些无奈地说。 相识七年,这眼看也是自己徒媳妇的人了,却还相处得这么疏离,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救。 祁映墨整整弄皱了的衬衫,冲他们笑了笑:“多谢各位帮忙,马上过年了,大家家里都忙,不如早些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就算是礼貌赶客了,大家伙儿也都明白,他们刚刚回来,肯定有不少行李要收拾规整,也很想好好休息休息。于是便也无意多留,道了声「再见」便纷纷离开。 苏长明指了指院子里:“大吞你照顾得过来吗?不然还是我把它先带走?” “不用,顾得过来。”祁映墨笑笑,“这里是它的家,有它陪着,说不定也能帮阿衍快些醒过来。” “成,那你们好好休息吧。” 祁映墨跟别人都客气,倒是对六子还可以。毕竟也是并肩作战了三年的关系。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委托六子去买些年货、红纸,好好装扮一下他们的家。 他先确认卧室的烟囱是通的。然后很快点起了炉子,把房间烧得暖暖和和,免得丁书衍冷,接着便爬上床,替对方把外衣外裤全脱了,只留下舒服的睡衣。 “阿衍,我们回家了,真的回家了。”祁映墨帮他盖好被子,躺在他旁边的枕头上,像以往他们无数个平静普通的日子那样侧身看着他,“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丁书衍毫无反应,英俊桀骜的面容平静得无知无觉,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只是在沉睡,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祁映墨望着他的侧脸,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从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再也不用强撑,再也不用掩饰,哭得撕心裂肺,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 哭得脸都发麻的时候,卧室的门被大吞扒开,它似乎早就忘了这个家的规矩,后腿一蹬就跳上了床,先扒拉了几下没有反应的丁书衍,又去舔祁映墨脸上的眼泪,见两人谁都不理它,着急地「呜呜」直叫。 “大吞,你、去把你哥叫醒,我就再也不、不阻止你上床。”祁映墨孩子气地说。 狗子似乎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低头拼命往丁书衍的颈窝里拱,把人一张俊脸舔得满脸口水。 可是它二哥始终不像过去那样伸手抱着它的脑袋拼命揉搓,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大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狗脸上挂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落寞,又不放弃地用前爪去扒拉丁书衍,把他胸口盖的被子都扒开了,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祁映墨看着狗子无助地一次次尝试,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先是突然自嘲地大笑了起来,接着大笑又转成了大哭,哭着哭着没了力气,他就只能抱住丁书衍的胳膊,靠在对方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抽气。 大吞也停止了徒劳无功的尝试,趴在了两人中间。但是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祁映墨的腰侧,仿佛是它叫不醒不理人的二哥,只能先安慰一直在哭的大哥。 这样的抱头痛哭被外面大门响动的声音打断,祁映墨知道是六子回来了,便擦了擦脸坐起来,出去迎接他。 哭得红肿的脸怎么可能擦几下就恢复原状,六子自然是看出来了。但是没问,笑呵呵地把手里的大麻袋放在了院子里合欢树下的石桌旁。 “祁哥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出去买。” 祁映墨翻了翻里头,有各种坚果零食,还有橘子苹果香蕉、鞭炮烟花,和他点名要的红纸。 六子搓了搓手,略有些无奈道:“东西太多我拿不了,这趟先买这些,我再出去买点菜和肉。” “嗯,不用着急,你慢慢去慢慢回。”祁映墨垂头道,“要是累了,明天还有一天呢。” “就多跑几趟的事儿,没什么累不累的,我去了哈!”六子摸了摸跟出来的大吞,转身又跑出了大门。 祁映墨深吸了一口气,收敛所有情绪,拿了剪子剪好各种形状的红纸铺在石桌上,又把家里的砚台和毛笔找出来,将墨化开,提笔蘸墨,认认真真地写下了第一个「福」字。 希望我的阿衍可以否极泰来,福气满满。
第179章 且归休怕晚 【那么生机勃勃,一出现就像带来了整个春天。】 泪水滴在墨迹未干的福字上,祁映墨怕毁掉这个福气,立刻把它拿到石凳上去晾着,还用镇纸压住,免得被风吹跑。 等六子再次回来的时候,小小的南园每一个房间都贴上了福字,大门口也贴好了春联,祁映墨正站在椅子上,仰头用毛笔去描门匾上已经斑驳了的墨迹。 “怎么样,好看吧?”他邀功似地说,“阿衍肯定会把我夸上天。” 六子先是一愣,然后笑道:“那必须,四哥夸得也是名符其实!” 两个人忙忙活活把院子和房间都装扮好,连桌上都放了插满鲜花的花瓶,小小的院子一片生机盎然,看着喜庆多了。 六子找来了一张行军床支在堂屋休息,他暂时没地方住,住在南园倒也挺好。 可以帮祁映墨搭把手,打算等过完年再出去找工作。反正他也有勋章奖金在手,不怕过不了日子。 本来年前能离开军队,他该回家过年,看望双亲。但现在他四哥这个样子他也不敢走,只是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年后再回去看他们。 第二天苏长明过来待了一会儿,陪丁书衍坐了坐,并没久留——待得久了也没什么用,地方不大,还跟祁映墨和六子大眼瞪小眼的,稍显尴尬。 但是年三十下午四点多他就来了,大过年的他一个孤家寡人没地儿可去,去老爹家,肯定是要挨骂,不如来徒弟家里躲清静。 六子超水平发挥,鼓捣出一桌年夜饭摆在了堂屋,祁映墨找了躺椅出来,把丁书衍挪过去躺在上面,加上苏长明和大吞,四人一狗过了个言简意赅的除夕夜,熬到了凌晨零点,把上万响的大地红用竹竿挑在院子里放了。 在耳边炸裂的鞭炮震耳欲聋,祁映墨却前所未有地沉浸其中,满心期盼着「爆竹声中一岁除」,什么魑魅魍魉、病痛灾难都一扫而除,阿衍能够尽快醒过来,像以前那样健健康康,同他一起长命百岁。 苏长明喝多了,六子自告奋勇送他回去,让祁映墨早点休息,一会儿他回来锁院门。 祁映墨洗漱完,进卧室帮丁书衍擦完身,才钻进被窝里和他亲亲密密地搂在了一起。 “阿衍,新一年了,一切坏的事情都会过去,往后都只会有好事。”他手臂支着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对方的脸,“现在是大年初一,我先给你拜个年,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就不哭了,以后也不想再哭,除非……” 祁映墨本想学丁书衍的口吻说句荤话。可是努力半天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红着脸作罢。 “春节快乐,阿衍。”他低头在那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快点醒过来,别让我等太久。” 祁映墨靠在丁书衍的肩头,做了一个他们白头到老的美梦,只是第二天醒过来时,迎接他的依旧是失望。 失望着失望着就习惯了,人活着就有希望,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认认真真、热热闹闹、充满希望地过下去。 年后,六子见祁映墨一个人照顾丁书衍也照顾得来,便放心地回了趟家,和他父母团聚,然后返回鸿城,仍回了德仁医院工作。 他的履历光鲜,经验丰富,再回去就不再是做个普通护士。而是做了护士长,为了帮祁映墨分担压力,暂时还住在南园里。 凌云班开箱之后,苏长明忙着帮忙训新人,仍旧没打算再收徒弟,每天傍晚会抽空过来看看丁书衍,替祁映墨帮他按摩手脚,跟他说会儿话解闷。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之后,祁映墨也决定找些事儿做。但他不能离家,想来想去重拾他的「先生」身份,在家办个小课堂,招附近学龄儿童来认字。 他和丁书衍并不缺钱,因此也并不收孩子们学费,只当做些善事,积累功德。 二月中旬,赤戎军鸿城驻地的一个连长亲自带人送来了他们留在寒城的行李。 除此之外,还有去年年初抓住行刺刘戎之的杀手后在路上捡到的那架风琴。 风琴被人修得很好,小小的也不占地方。于是祁先生的「南园小课堂」又多了音乐课,阳光明媚上午,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从院子里飘出来的悠扬琴声,还有孩子们清脆的歌声。 春光与歌声好似真的能带来希望,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祁映墨发现丁书衍有了吞咽反应,送去医院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后,医生将他的鼻饲管撤掉,可以经由口腔喂食。 尽管能够吞咽并不代表很快就能醒过来。但这仍然是一个好兆头,也证明他的阿衍一直在努力。 隔了一阵,祁映墨给丁书衍擦身体,擦到下半身的时候,发现「丁小将军」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雄风不减。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恶趣味地在上边弹了弹,“臭小子,想什么呢?有种就醒过来啊!” 玩笑归玩笑,祁映墨这次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做了检查,坏消息是人确实还没醒。 但好消息是,医生说这有可能是大脑神经逐渐恢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振奋人心了,他对丁书衍的照顾越发细致起来—— 其实一直以来都很细致,人昏迷了半年。除了正常消瘦之外,肌肉没有萎缩,褥疮也没有生一个,皮肤除了昔日疤痕,依旧十分光滑。 丁书衍喜欢留寸头,觉得利索,祁映墨也喜欢他把英挺五官全都露出来的样子,显得精神又帅气,便按月给他收拾。 因为吃得不多,丁书衍瘦了不少,祁映墨一个人也能把他抱起来,等天晴的时候给他抱到庭院的躺椅上,让他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天,一边将头发给他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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