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一阵地动山摇,丁书衍下意识地拉住了祁映墨,两人十指相扣,并肩望着眼前这一片火海,心中是无声的叹息。 爆炸引发浓重的烟雾,被风吹着斜斜往天上飘去,烟柱与沉沉压下来的乌云相接,仿佛从云层中降下的神光,倒像是志怪小说里描写的那些妖怪施法的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凄美。 他们还有码头上的那五船货要料理,不能在这里久留,祁映墨叫两个人留下来看守厂子,免得大火烧到院外的树林,引发山火。 之后他和丁书衍上了邓家民那辆被撞得斑驳的小轿车,徐天力、郑强等人则开着卡车紧随其后,飞快向码头赶去。 汽车驶进松城市内,祁映墨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许多百姓扶老携幼,收拾了行囊细软,在大半夜里冒着寒风和将下未下的雪,沿着街边向不同方向的城门外赶去。 最方便离开的是东城门,因为那边离渡头近。可以渡河去橝城,可偏偏就那边的门最难出。 因为城防营的大部分军力都在东城门外,百姓们无奈之下,只能另选别的城门。 和当年鸿城外打仗的情况差不多,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城门能出去,只能道听途说,或者碰运气。 祁映墨靠在车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很想对他们喊一声「别走」,想告诉他们这场易主之战很快就能结束,可他却说不出口。 自己又是谁呢?怎么能笃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和丁书衍,不也一样在被命运推搡着向前走,随时随地随机应变吗?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做好力所能及的这点事。但愿能给冰天雪地里赶路逃命的百姓们,送去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希望。 “哥,别担心。”丁书衍从后视镜里看见祁映墨忧心忡忡的脸,伸手握住他的手,“六子和师父应当已经把消息告诉宁阿白了,等我们炸了货船,就把廖三毛的尸体给他们送过去,挂在城门上,那些士兵看见之后应当不会再做抵抗,只要不打仗,百姓们就不用走。” 祁映墨点点头:“我明白,只要我们动作快点就行。” 但是他说完这话,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之前刘戎之派战机空袭,投下炸弹的地方应当就是东城门外城防营驻地。而那边,离公墓不远,不知道爹娘的墓地,现在是否安好…… 这一夜过得太过匆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现在才想到这个可能,心立刻提了起来,痛得无以复加。 爹、娘、祖父,妹妹,我对不起你们…… “有军队进城了!” 祁映墨还沉浸在悲伤中,忽然听到丁书衍这么说,立刻抬起头来。果然见路两边的百姓一致地调转方向往回走,全都神情慌张、不断回望,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令他们觉得害怕的人物。 枪炮声还在城外响声不绝,显然战役并未结束,此刻进来的,会是哪一边的人呢? 大街上路灯并不明亮,向前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只能看到他们快开到路口,接下来该右转才能开去码头。 丁书衍没停车,继续往前开,于是他们很快得到了答案—— 十字路口上,他们的车,跟方重湖带的队伍正面相遇了。 方重湖就坐在对面为首的军用汽车的驾驶座里,透过车窗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丁书衍后边只有一辆单薄的小卡车,而方重湖身后,是数十名骑马的骑兵,和无数个列队整齐的步兵。 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个局面,丁书衍下意识地攥紧了方向盘。 方重湖不在外边指挥,带兵进城来做什么不言而喻,恐怕是刘戎之没有收到邓家民给的消息,特意派人抢先进城。而这个方向,应当是去抢码头的那批军火! 不管是不是,只要对方知道那五条船还没发走,肯定会将它们扣住! 这批军火,绝不能留给刘戎之,天知道他会不会拿来再跟日本人交易! 祁映墨看到丁书衍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道:“阿衍,别犹豫,按你想的做!” 丁书衍目光死死盯住对面方重湖的脸,见对方还没有任何要表示态度的意思,心一横,猛地一转方向盘,当即便向右侧拐去。 而他一动,方重湖的车也动了,紧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贴上。 徐天力认出了对面的军装是赤戎军的。但这形势显然不对,他们怕丁书衍有危险,也跟着拐过弯去。 三辆车追成一串,后边嘚嘚嘚地追上来了一串骑兵。 没有长官命令,那些骑兵也不敢轻易掏枪,只能跟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 丁书衍把油门踩到底,脑子里想的都是赶到码头之后该怎么才能拦住方重湖,好让自己成功把船给炸了。 毕竟上下级一场,让他杀对方,他有些下不了手。 可就不知道方重湖对他会不会手下留情了。 谁知这个时候,他脚下的油门突然失去动力,祁映墨明显感觉到车速降低,立刻望向油量表,发现指针已经落在了警戒线以下,他们没油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咣」的一声猛烈撞击,他们的这辆车被猛地从侧面撞向另一侧,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路边的水泥隔离石上,立刻熄了火!
第173章 断后 【那批军火必须要炸,自己不得不走。】 千钧一发之际,丁书衍转过身搂住祁映墨,将他整个人拢在身下,替他挡住了碎掉的前车窗玻璃。直到撞击已经停止,一切都趋于平稳,才敢缓缓抬起身来。 “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祁映墨抬起头,看到他被飞溅的玻璃割伤了的左脸,心疼得不敢用手去碰,“还伤哪儿了?” 丁书衍握住他的手,尽管头疼得摇都不敢摇,但还是挤出一抹微笑:“放心,都是皮外伤,方才速度已经降下来了,撞得不严重。” 这个祁映墨倒是信,毕竟自己也置身于车中。 与此同时,徐天力开着的那辆小卡车,也撞向了方重湖的车屁股,眼下他不敢使劲,免得给丁书衍他们二次伤害,这一撞,不过是示威。 后车斗里的张大毛等人,端着手里的三八大盖齐刷刷地跟后边的骑兵们对峙,这明显打起来谁也不占优势的局面,谁也没轻举妄动。 “你们最好别开枪!”张大毛冲那些骑兵们喊道,指了指车斗里那些油桶,“这里边全是汽油,一个不小心,咱们就同归于尽!” 邓家民吓得缩在车斗一角,早就吓破了胆,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说。 夹在中间的那辆军用汽车里,张鸣橹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冲前方那辆熄火的车喊道: “丁连长,祁教官,大家自己人,没必要这样,你们下来吧,咱们好说好商量。” 方重湖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等待丁书衍和祁映墨从车里出来,可是他的希望落空了。 车里没有下来人,倒是后车窗被捣碎了,从里边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后边是端着花机关的祁映墨。 “方团长,事已至此,大家立场不同,已经没什么好说了的,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要么完成,要么死。” 祁映墨趴在车后座上望着他,手指就扣在扳机上,“你这辆车装的不是防弹玻璃,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是同归于尽好,还是放我们走好,您自己考虑。” 方重湖没有吭声,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身边的丁书衍,丁书衍也同样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祁映墨没有等对方回答,大声道:“徐天力,你们把车开过来!” “是!” 骑兵们没有听到方重湖的指令,猜到他可能受制于人,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眼前这辆小卡车开走,从自家团长的车边开过去,停在了熄火的那辆车旁边,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端着花机关的祁映墨。 “阿衍,你跟徐天力他们一起走,这里我来挡着。”祁映墨偏头看了眼丁书衍,冲他笑了笑。 方才他这么做的时候,丁书衍就猜到他要断后,心中涌上无尽担忧。 他们做的事很危险,但只要互相能看得见,还不至于太担心,现在要分开,他不可能不牵挂。 可那批军火必须要炸,自己不得不走。 祁映墨看到他眼里浓重的不舍,轻松道:“没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方团长会杀我吗?等你炸了船再回来找我。” “哥……”丁书衍咬紧牙关,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快去。”祁映墨催他,“免得夜长梦多。” 丁书衍使劲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找你!你哪儿都不许去!” “我知道,快去吧,注意安全。”祁映墨笑着叮嘱他。 丁书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下去,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小卡车的后车斗,徐天力立刻踩下油门,「轰」地发动汽车,全速向码头赶去。 祁映墨没敢回头看,现在没了汽油桶这个威胁,生怕趁他不注意,对面会突然发起攻击,他端着花机关从破碎的后窗玻璃爬出去,从车尾落地,一步一步走到方重湖的那辆车跟前。 张鸣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脸都白了:“祁教官,你别这样,方团长没有恶意,他不会——” “别说了。”方重湖终于开了口,他推门下车,靠在车门上看着祁映墨,深深叹息。 望着昔日长官,祁映墨心情很复杂。尤其是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心里怎么想的,是完全听令于刘戎之,还是在此之外,有独立的判断。 但是他不敢拿丁书衍的命去赌,这一关,他必须守住,必须给丁书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方团长,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就当是我们上下级一场,最后的馈赠。”祁映墨冲他笑笑,“其实也是给大帅的礼物,就当是告别了。” 方重湖掏出烟来点着,吸了一口:“什么?” “廖三毛的尸体。”祁映墨道,“鸣橹过去看看吧,就在后备箱里。” 张鸣橹得了方重湖的授意,快步跑到前边车屁股那里,抬起后备箱盖,看见里边那五花大绑的尸体,跟记忆中看过的廖三毛的照片对比一番后,惊喜地回头道:“大帅,真的是!” 祁映墨冲方重湖笑笑:“把尸体挂到廖家军可以看见的地方,这场攻城战应当就可以结束了。” 方重湖转头,对后边骑兵道:“来一个人,不带武器,和小张一起把尸体抬走,开着我这辆车送往城门。” 其中一人下了马,按照他的话照做,现场唯一一辆好车被开走,显得有点空荡。 方重湖往远离骑兵的方向走了几步,祁映墨端着机关枪紧跟不舍,生怕他跟自己玩什么花样。 毕竟这个人也是根老油条,又是个功夫过硬的军人,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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