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捧着咖啡杯一起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苍耳又若有所思道:“我想尽量学点文化课,然后再凭基本功去考一个舞蹈学校。你说得对,文凭是敲门砖,我希望自己凭这块砖,可以走到更大的舞台上。” 或许他生来缺爱,就注定了他一辈子都在汲汲渴求他人的目光和爱慕。而感受过秦榆的爱之后,他就像阴沟里的豆苗被移植到温室,感受过真正的阳光和雨水,就不想再回到阴暗和沤臭中饥不择食了。他想要光明正大的聚光灯,想要来自他人的不含猥亵欲念的欣赏目光,就像舞蹈室的小朋友那样,给他纯粹的赞叹和爱意。 到了六月份,李不言真的带着准考证进了高考考场。苍耳知道他的水平,但还是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好在成绩公布,学霸同桌毫无失手,考上了本地最知名的政法大学。苍耳给他发信息恭喜的时候,李不言谢过他,又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吉利,不过未雨绸缪,你以后如果有打官司的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我主要做法律援助的工作。】 苍耳嘿嘿一笑,回他一个“好的”表情包。 成高班的学习还在继续,苍耳和秦榆的工作也在按部就班地向前走。李不言时不时给苍耳分享一些超出他认知的新玩法,苍耳则躲进窝里害羞一阵,然后做好心理建设去找秦榆尝试。 快到年底了,警局的公务愈发忙起来,秦榆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天天接送苍耳,又心疼他坐公交太累,就每天给苍耳转一笔打车费,再趁苍耳没睡醒拿他手机收了款,叮嘱他必须打车来回。 苍耳坐在快车上,看到旁边的公交车站时,偶尔想起一年前抱着热汤乘公交的自己,怅然笑了笑,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这几天苍耳手机上总是收到一些奇怪的短信, 起初他以为是骚扰短信或是谁发错了,可短信的内容和语气越来越熟悉,什么“想你了”“想回到酒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后悔没喝到那碗排骨汤”,苍耳意识到是谁发的,恶寒之后全部拉黑了,然而对方还是没完没了地换号发。 苍耳不想让秦榆操心,暂时没跟他提,只是拒接所有陌生短信,然后去哪都留了个心眼防止被跟踪。不过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也许是谢明远在国外过得不太顺心,想起他就又来骚扰了。 直到某一天,苍耳坐在去往舞室的车里,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以为是哪位学生家长,接起来问候了一声:“您好。” “老婆。”对面沉沉的一声,吓得苍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挂断电话,对面忽然又说:“我回来了,老婆。” 苍耳一愣,冷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跟家里达成协议,他们不逼我留学了,也不逼我结婚,只要我有个自己血脉的儿子,我就可以留在谢家,也可以和你在一起。”谢明远说着,语气变得愈发怪异,既恳切又带着些许得逞的快慰,“所以我回国了,老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苍耳被他话中的深意像针扎一样刺中,后背无端起了一身冷汗:“你有儿子了?从哪里弄来的?你找代孕了?” “不不,没有,只是领养的,骗家里说是我儿子。”谢明远似乎是怕他介意,连忙否认道,“不管谁的孩子,以后就是你和我的。小耳,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后悔。我在马尔代夫也难受,在D国也难受,贴上来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你才是我真正爱的人。我已经在弥补过错,所有委屈我都可以补偿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苍耳听不下去,一把挂了电话,然后把号码拉黑。 之后几天里,谢明远没有出现,也没再打电话。苍耳不舒服了一阵,被秦榆看出端倪,没招架住还是交代了出来。秦榆气得差点杀去谢家,凭着职业道德强行忍耐下来,跟方烨打了招呼要他盯紧谢家,然后给苍耳换了手机卡,重新恢复上下班接送。 这天一切如常,苍耳在舞室教小朋友跳舞,快下课的时候看见窗外出现一个清瘦漂亮、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的姑娘,起初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哪位学生家长。直到女孩不打招呼推门而入,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他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抓住苍耳的手,呓语般喃喃道:“我的孩子在你那是不是?你把孩子还给我。” “什么?”苍耳被吓懵了,下意识往后一撤,岂料女孩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修长的手指直冲他的脸挠过来:“是你偷了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指尖碰到苍耳的脸之前被破门而入的秦榆一把拦下,后者护着苍耳的头脸退后,然后把人整个兜进怀里抱住,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女孩的动作。跳舞的小朋友们被吓哭了好几个,华冉和邵文翰赶来带走小朋友清场,顾不上秦榆他们这边。 女孩还想绕过秦榆对苍耳发难时,又有一人丢下刚买的奶茶姗姗赶来,抱住女孩往后撤,极力安抚道:“学姐!你冷静点!” 秦榆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讶然道:“秦杨?” 秦杨把女孩抱在怀里控制住,和抱着苍耳的秦榆面面相觑:“哥?” 到医院之后,医生处理完病人的情况,拿了张表单走出来:“简遨月的家属是谁?一会儿拿着单子去缴费拿药。” “是我是我。”秦杨连忙站出来,接过表单道谢,“谢谢大夫啊,多亏有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医生面色不善地看他一眼:“患者刚生产完不到一个月,体质虚弱还有严重的产后抑郁,家属应该看好患者多开导她,怎么能放任她乱跑,还刺激她产生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秦杨也没反驳,点头哈腰地认错:“是是是,我的错。” “镇定药物已经打过了,患者刚刚睡下。等她醒了,多跟她说说话,但是切记不能再刺激她了。”医生说完,转头离开了。 “秦杨,这到底怎么回事?”秦榆安抚着被吓得还有点懵的苍耳,蹙眉问弟弟。 “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学姐。”秦杨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她为了给那个男的怀孩子,被学校开除了,后来在男的家里待产,我就一直没见过她。直到前几天,我去医院看她,才知道她的孩子生了,但是体质很弱,抢救了几天,还是没救回来。她接受不了现实,跟她男朋友吵架发脾气,那个男的听烦了,居然一气之下跟学姐分手,直接人间蒸发了!” 秦杨越说越来气,但又无可奈何,“学姐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精神状况又不稳定,我只能申请休学一段时间,带她回国修养。她又不敢告诉爸妈这些事,不愿意回家,我就在想着先在咱们市安顿下来,散散心也好。今天刚落地的飞机,那个商场离机场近,我记得苍耳小哥在那边工作,还想着让学姐看看小朋友跳舞心情会好一点,谁知道……对不起啊苍耳小哥,给你添麻烦了。” 苍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秦榆沉吟片刻,道:“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是吗?她到这里来,也不光是为了散心吧?” 秦杨被问得一梗,这才讪讪承认:“是……那个渣男就是我们市的,学姐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了,非要找他问个清楚,这才来的。其实吧,我也知道学姐是产后抑郁,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我实在不忍心说……” 苍耳忽然开口:“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秦杨一撇嘴:“人家可是大人物,大名鼎鼎的谢氏集团三公子,叫谢明远。” 苍耳脑子里嗡的一声,悬在心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第17章 17 真相 三人在病房外坐了近一个小时后,简遨月从睡梦中转醒,情绪也在药物作用下稍稍平稳下来。秦杨进去看她,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看着苍耳面露难色:“苍耳小哥,学姐想和你单独见一面。” 秦榆眼色微沉,但还没说什么,苍耳便起身点了点头:“我去。” 秦杨有些不放心,嘱咐道:“小哥,那个,你注意点别刺激她啊。然后,学姐要是有什么话冒犯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行吗?” “受无妄之灾的是苍耳,你凭什么担待?”秦榆面色不虞地打断他,而秦杨也憋着口气回呛:“就凭我喜欢学姐,我既然把她带回来,就会负责到底!” “都别吵了。”苍耳回过身看着二人,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这笔烂账的源头在我,只能我来解决。” 苍耳推开单人病房的门进去时,简遨月靠在病床上,白皙的脸庞没有血色,姣好的杏眼在瘦削的脸上显得过分大,乌黑的瞳仁盯着他,仿佛惊涛骇浪被封在了一层厚厚的冰下。 “是不是你,”简遨月问他,“谢明远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在我怀孕之后还偷溜回国见过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苍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吸了口气:“是。” 简遨月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捂着脸低下头,肩膀微微抽搐,发丝垂在洁白的床单上沙沙地响。 “我早就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因为家里不同意分开了。我甚至就是因为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被他吸引,以为他是一个深情专一的好男人,连他说回国只是最后看你一眼,以后就断了念想这种话,我也相信了。”简遨月觉得自己可笑,狼狈又不甘心,“要不是看见过几次他刷你的舞蹈视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我一直都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原来……是输在性别上了。” 默然许久,苍耳开口道:“我和他分手很久了,没有考虑过复合,而且我也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 “你想说明什么?弃我如敝履的人,你却根本不屑一顾?”简遨月指尖攥紧床单,抬头看向苍耳,心理上的难堪让她控制不住言语的尖锐,“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苍耳抬头回视她,眼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或鄙夷,只是压抑着的悲哀,像是照着一面时空的镜子,看见从前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他对着简遨月摊开左手的掌心,掌纹正中有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圆形疤痕,颜色已经很浅了,几乎淡化在时间里被他忘却,今天却再一次派上用场。 “这是两年前他用烟头烫的,因为我背着他去酒吧跳舞挣钱补贴家用。”苍耳开口之后,似乎全世界的喧嚣都静止了。而他还在慢慢回忆着,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这是他喝醉了,把我推到地上,磕在茶几边沿撞的,脱臼疼了一个月。” “这里是被他踹的,因为我找他要钱交房租,他嫌烦。” …… “这里,”苍耳指着自己的脸,轻轻地说,“不知道挨了多少个巴掌,有理由的,没理由的,我已经数不清了。” 苍耳看着说不出话来的简遨月,自嘲地笑了笑:“我算不上什么白月光,只不过是没有本事,没有自尊,被欺负了也不敢生气,只能当依靠他的奴隶,他玩着顺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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