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简。” 黎简抬眼,他还以为陈江行已经睡着了。 陈江行收了收手臂,把他拢进怀里,声音倦倦:“不要理渣男,他不值得。” 黎简怔了怔,抬起眼看陈江行突出的眉骨,锋利如剑,却说着关心他的话。 “嗯。” 陈江行强撑着把眼睛睁开一丝缝隙:“乖了。” 说完又闭上眼。 那声“乖了”因为困倦染了一层沙哑,叫黎简心漏了一拍。 平心而论,陈江行长在他的审美上,声音也是他的喜欢那类,性也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很被动很内向,很喜欢天生有能量的人,而陈江行恰好是如此。 黎简枕着陈江行的手臂,望着他的睡颜,夕阳从窗外照进来,那张硬挺的脸半张笼了一层橘红,减淡了他身上那股凌厉气,烟草味夹杂着硫磺皂的气息。 这个味道,黎简很熟悉,这几天闻得最多的味道。 他的意识被暖洋洋的日光照得逐渐模糊,沉沉跟着睡去。 做个很长的梦,梦见陈江行穿着水蓝色校服,在学校操场打篮球,跃起的时候他撇过脸来看他。 关于学生时代,真是隔得太远了。 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说不清是几点,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大雨砸在铁皮上,昨天夜里刚下过暴雨,今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夏季的雨真是频繁又猛烈。 轰隆隆的闷雷在窗外划过,照亮了茫茫江水。 黎简睁开眼,整个脸贴着陈江行的胸膛,热气腾腾又坚硬无比,他退开些,陈江行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瞥见瘦弱的背影正准备起床,大手一捞,把人又捞回去。 黎简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唔。” 只一声轻叹,就把陈江行封住唇,雨水哗啦啦打着窗户,船身被江浪推得摇摇晃晃,黎简刚睡醒,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此刻呼吸被剥夺,在这黑暗的、清凉的夜里,他又陷入了昨晚一样的境地。 分不清是昨晚还是今晚,或许白天只是一场梦,他又落进那个潮湿下雨的船舱,和昨天的吻一样绵长。 时间在船上过得很慢,没有任何痕迹,今天、明天都一样。 黎简的理智被轰隆隆的雷声剥夺,他记得自己和他约法三章,只是追求关系,难道只是个梦? 幻境和现实交叠,所有的感官在黑夜中被调动,他发觉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破土而出的新芽,他的手穿过坚硬的短发。 明亮的闪电划过黑色的天幕,他看见那只蛰伏在陈江行后背的雄鹰正在展翅,那只鹰仰起头,双翅展开俯冲而下,他看见自己的手正一寸寸抚摸着雄鹰的羽翼,陈江行漆黑的眼眸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 “可以吗?”陈江行问他。 黎简早已乱掉分寸,雨夜注定是没有理智的,真是讨厌这暴雨这闪电和这茫茫一片的江水。 陈江行又问一遍:“可以吗?” 非得逼得他这薄脸皮回应,黎简的嘴里是说之乎者也的,是说礼义廉耻的,从未说过那些词儿,昨晚好像被逼着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反正他印象里不说就不给,黎简光是想起昨天,就恨不得钻进地洞。 他撇过脸不想回,又回到了初始地。 陈江行却是耐心得很,疲惫的身体在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后现在又充满力量,他把黎简抱起来:“又这样?” 黎简真是下定决心不去理他那些污言秽语,但下一秒整个人被提去了窗边,雨水顺着窗沿滚滚滑落,玻璃上一层薄白的雾气,瞧不见远处的风景,只看得见黑漆漆的江水。 下一秒,他看见一艘亮着灯的货船从远处慢慢驶来。 他下意识去拉帘子,手刚伸出去却被压在墙边。 “你!”黎简有点恼,想踢他,却被抓住了小腿,接着陈江行将他托起来,后背抵着玻璃窗,雨水隔着玻璃淌过那串脊背的珍珠骨。 黎简下意识回头,那艘货船离得更近了,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在这江水中无从遁形。 陈江行见他恼火便进得更深,只等他那张金口说出些往日说不出的话,逗他是顶顶的好玩,这黑灯瞎火的船,没人会看得见这船上风景,只有黎简这种小傻子才会害怕,偏是这害怕叫人喜欢得要命。 船就快到了。 黎简呜呜眼睛潮湿,趴在他肩头:“好老公。” 声音微乎其微,但足够让陈江行听得见。 “什么?” 黎简扭头,那船保守也就十米了,明知道陈江行故意的,可是他只能任凭他作弄,任命一般又重复一遍。 陈江行将人从窗边抱走,抵在墙上。 雨下个很久,久到黎简觉得这个夜晚过不去了,最后沉沉昏睡过去。 陈江行接近早上去替的李师傅,临走之前,贴着黎简的脸,亲了他一口。 雨下了一整夜,对于跑船的人来说,大雨并不是好事,如果再下一天,这趟货多半不用跑了。 “水位涨得很快,上游那边听阿张那边说情况不太乐观,很多大型货船在嘉岭闸口那边回去了,有一艘小鸟船强行过闸后船翻了。”李师傅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陈江行。 陈江行点头:“我白天观望一下,要是有什么情况,咱就暂时先在南城岸口这边停两天,等泄洪之后再走。” - 陈江行看了眼江上的情况,往年梅雨季过后不会接二连三的大雨,今年天气确实有些反常,手机震动起来。 #南江市暴雨已致53户受困 #南江市全域停水停电 … 南江离南城并不远,南城往上就是嘉岭闸,嘉岭闸又是泄洪闸。 货船运货最怕遇见的就是洪涝灾害,一是泄洪闸的闸口很难通过,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故,二是上游的树木房屋被洪水冲垮后,顺游而下,这些障碍物对于货船都是致命的。 陈江行给建工那边的人打了个电话,说明江上目前情况,虽是不可抗力因素,但航行江段并没有出具禁航通知。 陈江行捏着手机,最终依旧没能谈拢,他理解建工的难处,也不指望建工能够体谅货运的难处,所以提出50%的赔偿金,但建工那边是要求85%。 中午吃饭时,老蒋说起南江市暴雨的事,陈江行想起什么,看了眼一边吃得慢条斯理的黎简,本来行船也没预见中途暴雨洪涝这事,运了这么多年没出过纰漏,想让黎简这个失恋的人散散心,结果遇到这档事。 “李师傅,下午你在江中停一下,我把黎简送到岸上去。”陈江行说道。 被提及的人猛然抬头,黎简正把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只听得见陈江行已经做了决断。 李师傅点头:“行啊。” 陈江行扒拉两口米饭,实在没什么胃口,回房间把那一堆美术用品打包进纸盒里。 黎简也吃完了,站在门外看他,早晨陈江行去开船后他就醒了,想了很多,既然和陈江行已经发展至此,那他觉得可以试着去接受这个比他小十岁的人,总不能真的就只当个炮.友,那样对他对陈江行都不公平。 但是,没想到陈江行这么快就想把他送走,而且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这些我不要了。”黎简开口。 陈江行正把画板塞进纸箱,身形顿了顿,回头:“你把你东西收一下。” 黎简摇头:“上船就没带什么。” “那行,吃饱了吗?”陈江行有些难过,早晨他确实很想在南城岸口停一阵子,但老蒋他们还都要吃这口饭,他不能因为确保黎简的安全而不顾其他人。 黎简点头。 陈江行走过来:“送你去岸上,南江市这几天暴雨,你不要往那边去,南城下午四点有回江城的车,你上岸之后,会有辆丰田尾号866的车来接你,他会直接送你去汽车站。” 黎简愣愣瞧他,原来陈江行早就打算好了一切,把他送走,连送他去车站的车都找好了。 或许就像他想的,对陈江行而已,他只是个炮.友,上过两次床,觉得无趣无聊所以玩腻急于撇清关系,那些谈对象,交代家底,还有什么演讲,校服,笑起来很好看都是哄他的。 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凭什么会看上一个三十几岁的叔叔。 黎简现在明白了,一切串起来了。 只有他信以为真,甚至开始慢慢思考不能只是炮.友。 “知道了。”黎简淡淡回。 今早的吻大概就是告别吻。 说着不让他喜欢渣男,真是两面三刀。 陈江行见他情绪恹恹,他知道黎简对他没意思,他们的关系只不过因为夜晚的情.欲作祟,两场雨,两个夜晚,他认了。 只盼黎简上岸后能稍微记着一点他,那丝不甘心叫嚣着令他心里憋闷至极,他知道黎简上岸以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有关联。 “我去放拖船。”陈江行错开他。 黎简看着他离去,不知怎么他感觉到一阵凄凉。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如此,相逢之后就是别离。 他看着这简陋的房间,三天前上船时只有桌子椅子和床,现在满眼都是画具,很多都是全新未拆开的,他不知道下一个住进这间房的男人会是谁,是不是也喜欢画画,如果也喜欢画画,那这些会给那个人吗? 以什么理由? 优秀学生栏的照片?还是蓝色校服?还是演讲? 可是,这些是陈江行送他的。 黎简甩了甩头,甩掉那些不爽,他怎么可能对一个认识仅三天的人动心,这真离谱,可是杰克和肉丝不也是一见钟情。 他被自己脑海里“一见钟情”四个字惊了。 他走到床头柜前,抓起皮筋,刚想扎头发,想起什么,把皮筋放到回原地,伸手抓了抓中长的发,他想自己得剪头了,等上岸以后,剪短一点。 陈江行放好拖船,踩着梯子上来,黎简正站在他上面,微风吹拂起他披散开的发,露出雪白的脸,温润的眉眼,他居高临下看着爬上来的陈江行,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高冷。 陈江行抓着船沿跃上来:“抓着梯子,自己慢慢下去。” 黎简点头背过身,伸手抓着铁质梯子,大黄还不知道即将分离,站在一边摇着尾巴,黎简看了它眼,大黄晃着尾巴就冲他过来。 陈江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大黄:“大黄,别闹,哥哥下船,很危险。” 黎简的手紧了紧,“哥哥”不是“叔叔”,原来陈江行一直都拿“叔叔”揶揄他,以后再也没人叫他“叔叔”了。 他垂眉,把心口那丝酸涩憋了回去。 “手抓紧,到底的时候,跳到拖船上。”陈江行说道,但又有点不放心,“你先等一下,别动。” 说话间,他从旁边拉个根缰绳,双手一拉,背过身,踩着船身,缓缓滑向拖船,率先跳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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