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严顿住了,男人的视线猛地扫了过来。 “现在就撬。” 他高大的身形站了起来,程严边交待边跟着戎缜往出走。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驶回了戎宅,客厅的佣人都焦急的站在一起,看到戎缜回来心也并没有跌回肚子里,反而更加惊惶。 谁都见过他们高高在上的先生俯下姿态宠人的样子,经常照顾江寄厘的阿姨战战兢兢看向程严。 “门已经请人撬开了,夫人没什么事,但是……” 程严没说话,戎缜进门后便一刻不停上了阁楼,楼下的佣人被程严支了出去,他预感有些不妙。 三楼。 门已经被撬开了,正朝着蜿蜒盘旋的红木楼梯敞着,戎缜一眼就看到了青年,他正安安静静蹲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走神一般望着外面。 青年本就清瘦,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整个人团在角落,胳膊抱在一起撑在膝盖上,显得更小更孤单。 “宝宝,在看什么?” 戎缜的脚步很轻,声音也忍不住放轻,似乎怕惊到正在出神的人。 但没想到江寄厘听到了他的问话,也很快做出回应,他嗓音低低的,好像随时刮过来一阵风就能吹走,吹到杳无音信。 他说:“花园里的金花茶很漂亮。” 戎缜走进了阁楼内,想慢慢靠近青年:“那先生让他们往家里移植几盆给你养。” “不用了。”江寄厘睫毛低垂,突然起身,抬手开了上方的窗户,他说:“太娇贵了,我怕它死。” 戎缜脚步一窒,愈加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宝宝,跟我下楼,先生带你去花园里看花好不好?” 江寄厘摇头。 “先生,我不想看花了。” “今天不想看,那明天再去。” 江寄厘趴在窗口,解释道:“我是说,我以后都不想看了。” 戎缜终于变了脸色,他脚步不再轻缓,飞快朝半身探出窗外的青年走去,他声音很沉:“厘厘,回来!” 江寄厘也很听话,没再做出危险的动作,他只是转过头,看着焦急的男人:“您别再过来了。” “我担心你。”戎缜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宝宝,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先生说,不要吓先生,嗯?听话,过来。” 江寄厘的眼神里充斥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是脆弱的,也难过的让人心碎。 他轻轻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先生,我不想大吵大闹,我很累,晚晚今天又在闹我,吴姨做的点心我吃不下去,但这不怪吴姨,是我的问题。” 晚晚这个名字是江寄厘之前顺口取的小名,正式的名字还没取,他就已经叫习惯了。 “宝宝,你想吃什么,和先生说……” 戎缜一直觉得自己最怕的是江寄厘哭,怕他红着眼睛掉眼泪,委屈的样子让戎缜心疼得几乎要裂开,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其实以前的想法并不对,他更怕青年这个模样,疲惫至极,失望透顶,什么话都不想说。 哪怕青年现在哭着质问,哪怕青年打他闹他,戎缜心里都是有底的,而不是像踏着悬在半空的钢丝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别吓先生,到我身边来。” 江寄厘语气很平淡,他说:“我不想过去。” 戎缜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就听江寄厘又说:“早早一个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您为什么不明白?先生。” 他眨了下眼:“骗人可耻。” 戎缜彻底坠入了谷底,他忽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去,江寄厘没再让他停下,也没有抗拒,戎缜的气息很不稳,细细看来连肩背都在颤着。 “宝宝,我不会骗你,先生爱你,你乖乖的……” 江寄厘的手指抵住他的肩膀,终于表现出了今天的第一丝抗拒。 “别碰我了。”他声音发哑:“我觉得很恶心。” 戎缜浑身僵硬。 “我不想吵闹,对晚晚不好。您也一样。”江寄厘突然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其实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依然能听得到话里的哭腔。 “我今天想了很久,最开始我想去问您的,可是我又想到,我给过您那么多次机会您都没有说实话,我再问无数遍答案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不想问了。” “我不知道您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我也不想知道了,太累了。”最后三个字几乎只有气音,他的视线转向了窗外。 “那天您说让我帮您,先生,您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没想好还是同意了吗?因为我觉得我那个时候是爱您的。”江寄厘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掉出了眼眶:“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恶心,您不觉得吗?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耻很下作吗?您在求我帮您的时候……” 江寄厘顿了顿,抬起头望向了男人幽暗的双眸:“有没有想起来一点过去的事情?想起来我曾经也这样求过您,我抓着您的裤脚求您帮我,先生,您说了什么?” 青年的话步步紧逼,戎缜的身体晃了晃,双目逐渐赤红。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流血,他被戳了一个又一个血洞,而那些刀是他曾经亲手放下的,他亲手捅向青年的刀,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全部捅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刀锋上沾满了粗盐,在他伤口上极尽无赖的撒着野。 可他活该。 戎缜的腰弓了下来,那些话如有千斤重,将他压得再也抬不起身。 折磨了他日日夜夜的恐慌和患得患失终于有了实形,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完全无法承受,心早已经窒得四分五裂,他只是想到眼前的人要离开便痛苦得难以自抑。 他说:“宝宝,我错了……” 江寄厘抬起手,依旧像过去那样温柔的轻抚着他的侧脸,男人紧紧贴着他的手心,满眸痛意。 “先生,您当时问我,我配吗?” 戎缜刚接触到他的温度,青年便冷淡的抽了手,他眼眶红着,但并不哭:“我其实也怀疑过我们的婚姻,您这样的地位,为什么会娶我呢?我也觉得我不配。” “如果您能从一而终,或许我现在不会看不起您……您这样的人,怎么也玩不起。” “先生。”江寄厘顿了顿,而后缓慢而坚定的从他怀里抽身,“之前我答应您我会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 “我不会和您结婚,我想离开。” 戎缜一把拉住他的手:“……厘厘,先生求你……” 江寄厘垂眸看着他的手:“待在这里,我只会更厌恶您。” 手里的力道松了些,江寄厘拨开他的禁锢,转身想离开。 谁知,他刚迈了一步,身后的男人又动了,江寄厘很敏感的注意到了,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躲开,根本没注意到脚下。 阁楼的装修很雅致很特别,他脚前正好是一个三级台阶,不算高也不算低,台上摆放着一组冷调沙发,很有质感,看着是很坚硬的样子。 江寄厘狠狠绊了一下,身后的人伸手不及,他的头撞上了沙发的一角。 巨大的声响传来,江寄厘整个人痛得几乎昏厥,他抱着腰身,模糊中看到男人冲了过来。 江寄厘说不出话。 脑内逐渐凌乱起来。 一点一点,涌入了无数不知名的记忆。
第68章 chapter68 再也不见 喧嚣,吵闹。 各种各样刺耳的声音在脑内炸响,和那天荒唐的梦境重合纠缠在一起。 江寄厘额发被冷汗浸湿了,不仅是疼的,更是因为从心底里泛起的那股寒意,男人慌张的把他抱了起来,喘着粗气的急迫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明明还是江寄厘爱过的那个模样,此时却被另一个高高在上的影子挤占了视线,江寄厘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几乎有些憎恨眼前的人。 “放开我……” 那些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他心脏抽得生疼,每一句呢喃的爱语后都跟着残忍而冷漠的讥讽,现实像被砸得支离破碎的玻璃。 无数次男人抱着他轻吻,说:“厘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贝,先生会一直爱你。” 可他也说过:“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情人。” 他孕期胃口不好总挑食,好几次凌晨醒来闹着要喝男人亲手炖的鱼汤,他不厌其烦的跟着阿姨学,可还是被不太好使的炖锅烫了几个泡。 男人一口一口的喂他,爱怜的轻抚着他的小腹。 可男人也曾在孕期强迫他,将他摁在冰冷的地板上,尖锐的钢琴上,狭窄的车座上,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矛盾至极……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两种极端在江寄厘脑中撕扯,他呼吸有些困难,死死拽住男人的衬衫领口,用力到骨节发白。 “戎缜,我让你放开我……” 江寄厘肩膀颤得厉害,滚烫的泪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然而江寄厘疼得脸色苍白,戎缜彻底昏了头,他甚至反应不过来青年叫的是他的名字,他只是脑内迟钝的意识到,这个称呼很陌生。 他不敢把人放下来,疯了一般下楼找医生。 佣人们本就不敢远走,医生也随时在外面等着,听到动静后都匆忙跑了进去。 谁知刚一进门,楼上的场景就让所有人心跳一窒,戎缜抱着青年从三楼下楼,整个人情绪异常焦躁且狂暴,怀里的人在哭喊,狠狠拍打着男人。 “放开我,戎缜,我让你放开我……” 佣人们手脚都凉了下来。 医生急匆匆上楼,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快到主卧门口时,他听到了“啪”的一声,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江寄厘打出去的那一瞬间脑内是空白的,这一声响声很大,不止医生,楼下的佣人都听到了。 人人惊骇,戎缜却像没感觉到一样。 房门“咔哒”开合,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江寄厘接触到软枕,狠狠推了他一下,视线充满警惕,通红的双眸里不再是全然依赖的信任和爱意。 “你出去。” 戎缜嗓音有些哑:“宝宝,我不放心……” 江寄厘:“可是这里唯一伤害过我的人不是你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的嗓音很轻,但字字诛心,戎缜的身体几乎要站不稳,他低低的呢喃着“对不起”,他说:“宝宝,我是爱你的。” 江寄厘却不想再听,他垂下了眼睫,医生也已经整理好了设备,走过来开始帮他检查身体。 男人仿佛成了这里的局外人,他的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听了青年的话出去了。 他紧紧抓着门把手,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继而一点一点将他吞噬,他的皮肉和心脏被剜得鲜血淋漓。 戎缜再清楚不过,这是一场早就能看到结局的凌迟。 他是被推上刑场的罪人,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选择隐瞒,选择给青年编织出一个虚假的幻想时就已经将自己的无期徒刑变成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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