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夏说:“我的板车上没有坐垫。” 云予说:“我自带坐垫。” 陈明夏说:“也没有盖子遮阳。” 云予说, “我自带遮阳伞。” “……”陈明夏默了一瞬,问道,“辛苦费是多少?” 云予早在等着这句话了, 回道:“三天的话,两千一够吗?如果天数增加, 辛苦费也按照七百一天增长。” 陈明夏承认自己在金钱面前没有骨气,几乎秒答:“够了。” 没办法,他就是缺钱,这个家都缺钱。 第二天早上,陈明夏兄妹四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槛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头一看,居然是端着盆子出来洗漱的云予。 这段时间云予都和团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在田世强家里吃饭,每天出去得早,通常陈明夏还没起床,云予就出门了。 这还是第一次,陈明夏早上在家里看到云予。 不过云予脸色苍白,整个人无精打采,像是一宿没有睡好,他的反应和动作都比平常慢上半拍,蹲在篱笆前半天没有把口漱好。 陈明夏放下空了的碗筷,擦干净嘴后,往椅背上一靠,抱着双臂,扭头看向云予的背影。 看了约莫一两分钟,云予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陈明夏眉头微皱,起身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门槛。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云予身后:“云老板。” 云予没有反应。 陈明夏拔高声量,又喊一声:“云老板。” 云予这才回神,转头看他,把塞在嘴里的牙刷拿出,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 “你没事吧?”陈明夏看着云予眼下两圈淡淡的乌青,“昨晚没有睡好?” “不是。”云予摇了摇头,他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头和陈明夏对视。 这个角度很死亡,何况云予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但他的脸依然扛打,被清晨的暖阳照得好看得不像话。 “那是什么?”陈明夏问。 “我的头有点疼。”云予闭了闭眼,声音很轻,有着藏不住的烦闷,“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风。” 陈明夏弯腰伸手:“唐突了。” 说完,手背搭到云予的额头上。 烫得惊人。 陈明夏立马将手收回,站直身体,冷静地陈述道:“你在发烧。” “嗯。”云予把右手拿着的漱口杯换到左手,也抬手摸到自己额头,“昨天晚上就在烧了,只是没现在这么严重。” 陈明夏听到这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在梦境中就发现了云予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到了现实,果然如此,非要烧坏脑子才知道急吗? 他不想插手云予的事,但更不想云予在自己家里出了意外,他和兄妹三人都担不起责任。 “你洗漱完了进堂屋吃碗稀饭,我去准备驴车,等你垫完肚子我们就下山。”陈明夏说得飞快。 然而云予反应迟钝,半天才说声好,还是蹲在原地没动。 陈明夏不得不伸手拽住云予的胳膊,一把将人提起。 云予早已蹲得双腿发麻,一时没能站稳,歪歪斜斜地靠到了陈明夏身上,瞬间就感受到了陈明夏一身结实的肌肉以及逼人的气势。 陈明夏很高。 云予都有一米八四了,可他比云予还要高上几厘米。 而且陈明夏身上的肌肉硬硬邦邦,靠着像是靠了一座山,云予猛地愣住,直到被陈明夏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他才蓦然回神,赶紧站好,拉开自己和陈明夏之间的距离。 他看着陈明夏的脸,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 他才注意到陈明春和陈明夏虽是同父同母且只差了四岁的兄弟,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 陈明春个子不高,胜在长相俊秀、行为举止斯斯文文,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读书人才有的文雅味儿,相较而言,陈明夏长相大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部留白极少,脸比陈明春英俊很多,却不像学生,像常年劳作的糙汉。 云予目光往下,落到了陈明夏垂着的手上。 手上的茧子清晰可见,不是一两天能磨出来的。 他又想到了很多事,包括陈明春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些话,以前他信以为真,和陈明春同仇敌忾,可是现在,他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抱歉,刚刚脚软。”云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事。”陈明夏没当回事,说完就往房子后面走了。 等他忙活完拉着驴车出来,云予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也坐在了八仙桌前他的位置上吃完一碗稀饭。 “云老板,别忘了你的坐垫和遮阳伞。”陈明夏提醒。 云予说:“备好了。” 于是两人坐着驴车上路。 上午的日头不像下午那般毒辣,但仍旧很晒,陈明夏只穿了汗衫和短裤,还是热得大汗淋漓。 他的遮阳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帽檐被阳光穿透,亮光刺得他直眯眼睛。 坚持了好一会儿,一片阴影倾斜过来,亮光霎时消失,他的眼睛得到解放。 陈明夏回头看去,只见云予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的身后,撑着一把伞给两个人遮阳。 遮阳伞落下的阴影面积到底有限,一部分到了陈明夏身上,就会有一部分从云予身上消失。 云予盘起的两条长腿暴露在了太阳光下。 陈明夏扭头看了一眼云予的黑色长裤,抬手往后推了推肩旁的伞柄:“我戴了帽子,不碍事,你遮好自己就行。” 云予说:“你的帽子都烂了。” 陈明夏一时噎住。 云予安静片刻,有些好奇地问:“你的帽子像是女款,不是你的吗?” “是我妈的。”陈明夏往驴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妈以前干活就是戴的这顶帽子,后来出去打工没再戴过,我把帽子翻出来,洗洗还能继续用。” 云予闻言,沉默了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从小就在干农活吗?” “嗯。”陈明夏笑笑,“农村的孩子,不是在田边跑着、就是在地里忙着,不干农活的只有少数。” 陈明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以为云予会顺势问起他哥。 结果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云予的下一句。 驴车走到一半路程时,有什么东西靠到了他的肩后。 陈明夏耸了耸肩,没能把那个东西耸开,他偏了下头,余光里看到一颗乌黑的脑袋。 也不知道云予怎么受得了,居然把脸贴在他的肩膀后面睡着了。 云予手里的遮阳伞一点点地往旁边斜去,快落出板车的刹那被陈明夏一把抓住,然后举在两人头顶。 山下的县城叫新乐县,比起周围的其他县城,新乐县的面积不算大、常住人口也不算多,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明夏赶着驴车带云予来到了县里的卫生所。 卫生所里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在,她拿出新的体温计让云予含着。 很快,测出了39.1的温度。 医生眉头直皱,责备他们:“都烧这么高了才来?再烧下去不得出问题。” 云予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似乎没有听见医生的话,只有陈明夏说了句不好意思。 “输液吧,光吃药可不行。”医生站在柜台后面,一边给云予拿输液瓶一边说,“先来两三天,后面看情况,每天准时来,能行吗?” 陈明夏说:“能。” 医生点了点头,把云予叫到里面的床上扎针。 陈明夏想着输液至少得要两个小时,正好他把家里编好的竹篓拿去卖了,再去市场买些新鲜的肉菜。 还没来得及走,里面房间传来医生的喊声:“小伙子,你进来帮一下忙。” 陈明夏走到门口:“帮什么忙?” “你朋友的手一直抖,这让我怎么扎针?你帮忙按着他的手。”医生已经在云予的手腕上捆了皮筋,拍了几下,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格外明显。 云予人瘦脂肪少,很好扎针,无奈他害怕得很,本来因发烧而逐渐涨红的脸又变得苍白起来,他闭着眼睛,眼睫直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陈明夏观察片刻,正想抓住云予在抖的那只手,云予放在身旁的另一只手忽然抬起,一把抓住他的手指。
第11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现在还是白天, 但医生把室内的灯打开了,灯悬在云予的脑袋正上方,灯光从他的头顶洒下。 陈明夏一动不动, 目光定格在云予脸上。 他的第一感觉是云予认错人了, 可能把他当成了他哥,可村里的人都说他和他哥完全不像, 反而是老三陈明冬更像他哥, 不过也就外表像, 性格上还是截然不同。 想是这么想着, 陈明夏并未把手抽开,还靠近云予几分, 让对方抓得更紧, 他说:“医生让你放松。” 云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紧绷地嗯了一声。 医生也是耐心,等到云予的手没那么抖后, 把针头扎进了云予的手背上。 云予绷着嘴角,闷哼一声。 “好了好了。”医生动作麻利地撕下胶布固定针头,一边调输液瓶一边叮嘱, “快到头的时候跟我说。” 云予没有吭声。 仍旧是陈明夏答了声好。 医生端着铁盘走了,陈明夏还在原地站着——因为云予抓着他的手还没松开。 室内安静下来。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 陈明夏感觉云予的反应不正常, 可能曾经经历过什么,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回想梦里, 没有发现什么,他做的梦并非单独围绕云予或者他哥一个人而转,经常两人同框, 像是记录两人相处的摄像头,所以他对云予只是一知半解。 当然这也不关他的事。 陈明夏从不多管自己范围外的闲事, 如果遇到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过了一会儿,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云予终于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睫一直抖,偏头不敢看扎针的左手。 陈明夏立即把手收回,说道:“云老板,我要去把家里编的竹篓卖了,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 云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似乎生怕余光扫到手背上的针头。 “你可以等等我吗?”云予脸上的红又蔓延开来,他的脸色一直变,这是不正常的,说话声也有些沙哑。 毕竟对方是自己和村里的老板,要是没事,让陈明夏整天守在这里都行,可他有事,板车上放了那么多的竹篓,今天不卖的话,下次还得来,一来一回就是四个多小时,对他而言损失不小。 陈明夏这人看着很好说话,也很会将就别人,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底线就在那里,一旦碰到了,不管是谁、不管发生怎样的情况,他都不会让步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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