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沉默。 邵宸吸了吸鼻子:“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出来都不告诉我。看见别人握我的手,你觉得是我的新男朋友了你都不难受,不吃醋吗?你这么一个脸皮薄的人,怎么现在说爱我的时候这么轻松,事不关己一样。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会放你走的。” 江厌看着他:“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邵宸心痛,眼泪掉出来。 他是对江厌做了什么大非大恶的事吗?为什么要这样问呢,他想发脾气,他想质问江厌,可看着江厌这副不受威胁恐吓的样子,邵宸真的不敢,他怕一推开江厌,他真的走了。 邵宸憋了半天,问了句:“你会走吗……” 江厌叹口气窝进邵宸怀里:“你会放我走吗?” 邵宸被他的这举动搞懵了:“什么意思?” “你会放我走吗?”江厌抬头看他。 邵宸盯了他一会儿:“不会。” “那为什么要说那样的气话?如果我不爱你了。” “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就把你关起来,直到你爱我为止。” 江厌抬手给他擦掉眼泪:“这才是你。” “江厌,你变了。” “两年多,肯定是会变的。”江厌顿了顿,“爱你这一点没变。” “是会变,可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我只是不想再有遗憾了。” 邵宸正想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怀里的人又开了口。 “邵宸,江有为死了。” 第85章 护食 监狱里的日子实在难熬,不过相比人如牲畜般没有尊严的看守所好了一些。 江厌在看守所时一度想死,监房里14个人挤在一个大通铺,“新人”入住是睡在最靠近粪坑的床位,所幸屋里的人对孩子足够宽容,自发让江厌睡在通铺另一侧,可睡在离粪坑十米的地方也让江厌无法接受,心理,嗅觉备受煎熬。 屋子实在小,加之每个人都压抑沉默,上厕所的动静格外明显,睡在粪坑旁的□□犯每每上厕所发出声响都会惹来屋里人的咒骂,日夜长明的“长明灯”将他照得每一寸都明亮,他就那么□□沉默的蹲在粪坑上一边拉屎一边听着责骂。 刚进去的时候,江厌憋了好几天,屋里人也知道孩子难为情,但每个人也无心过问别人,每个人都在等判刑,自身难保,谁会去关心别人拉不拉屎呢。 江厌实在憋不住,还是脱了裤子蹲在了那个□□犯旁边的坑位上。屋里始终沉默,偶尔传来几声叹息。江厌眼泪打转,觉得自己像个牲畜,这样的环境就是人间炼狱,比让江厌死还要痛苦。 日子一天天过,江厌越来越麻木,作息规律,行为机械,吃饭上厕所都听着号令。羞耻一词变得像是变成什么高级洋词,在这个地方万分突兀,江厌融入了这个环境,看着新进来的人上厕所前的扭捏他瞟了一眼,心里毫无波澜。 四个月后江厌被带走上庭,进门瞟到邵宸和江有为,就没法再多看他们一眼。那感觉要比曾经被老师基于厚望,可后来沦落成自己都看不上人时又遇见那个老师的羞愧还要强烈万分。 “你想想你爸,你想想我!” 听着邵宸在法庭的嘶吼,江厌低着头眼泪直掉,可到此结束吧,对于江厌来说三年,四年,五年,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不想再回到看守所,也不愿把郑素致于这个地步,母亲的生育之恩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只有一个爸爸。 监狱的生活确实如他们所说,要比看守所舒服很多,有单独的床位,最不济厕所和睡觉的地方是分开的。每天按着作息表起床,踩缝纫机,吃饭,活动,看教育影视,日复一日,至少像个人。 第一次探监,江厌早就想好要跟邵宸说什么了,这次他没有说违心话,句句都是心里话。 “那个时候不甘心,虽然觉得两个人不对等,但又觉得拼尽全力够一够,说不定也还是能够得着的。”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可是如今……好像连最一开始都不如了。” “我没有勇气站在你身旁了,你明白吗?沦落到这个地步,再站在你身边,我会很痛苦。” “以后你去找一个跟你一样优秀的人,我们到此为止了,以后你别来了。” 话是真心话,疼也是真的疼。 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努力过改变自己,可如今错过高考,被判了刑,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要让邵宸等他三年,等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自己吗?哪怕出狱还在一起,江厌这样的状态能坚持多久呢。 不是相爱就能一直在一起的。 未来的变数的太多,如果他有一个好的未来,他能给邵宸一直在一起的承诺,可如今的他做不到了,至少这样分开,还是以为了他好的名义。他承担不起耽误邵宸的罪责,他又想要邵宸始终在心里留有他的位置,哪怕分开,他也想他是邵宸最爱的人,或许自私,他承认。 可他软硬皆施,邵宸还是再次出现了。 “第一,我等你,如果你不想我太痛苦,就给我好好表现,争取减刑。第二,我要的不是适合,我要的是你,你不用在这给我弄这副为了我好的样子,我听不进去,也不想听。第三,你的学籍还在,出来照样参加高考,你的人生高度不会被此限制。你有是机会和时间和我站到同样的高度。第四,既然你需要有底气站在我身边,那我就给你时间,我劝你在里面好好学习。第四,出来之后,我希望你能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让你知道你所谓的最美好的结局,是我死在最爱你的时候。” 邵宸精准打击了江厌冠冕堂皇离开的理由,并给了江厌一个更加冠冕堂皇以命要挟的台阶,他给了江厌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不逼着江厌做决定。邵宸的心意,江厌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就好像一个没写作业的学生,开学前一晚痛心疾首时收到延迟一个月开学的消息。 邵宸给了江厌希望,因为邵宸的话他捡起支离破碎的自己,在监狱翻开了高中课本,他从未如此体会到学业有多么重要。 江厌成为监狱里的一股清流,狱警口口相传,狱里有个刻苦学习的孩子。 自由活动时间,正看着生物课本的江厌被狱警带走了,来到会见室,他以为是江有为突然来看他,可等候着的除了江主任还有两个人是他不认识的。 “被保人江有为发生意外死亡,江有为一年前为自己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在此之前江有为没有过购买意外险的记录,有涉嫌骗保嫌疑。” 俩人问了江厌一些江有为是否有异常行为的问题就走了,突如其来以这样的方式知道江有为死了,江厌缓不过来。 江有为在江厌被抓进看守所就买好了保险,他无论如何都觉得等江厌出来不但没有立足社会的本事,还有一个退了休的拖油瓶父亲。总是听风是雨愚钝的父亲办了件还算聪明的事,投保快一年才死亡。保险金额大,保险公司按手续查了工地监控,监控里江有为将上了釉的花盆按着寸尺大小装好,搬着一套近70斤的花盆踩上小楼梯将花盆放在面前的传送机上,传送带将花盆送到一旁只有三四米远的窑洞里。这就是江有为的日常工作,在将近四十度高温里,挨着窑洞反反复复的装花盆,搬花盆。只是这次江有为倒在了传送机上,几个小时之后连同被烧好的花盆之外,还有一片江有为的骨灰。 会见时间有限,江主任只安慰了他几句就被带走了。隔了几天,江主任给江厌办了离监手续,特许离监期限仅有一天。 江有为的骨灰下葬了。 被\\干警监管着的江厌站在江有为的墓前,脑袋一片空白。 他忽地想起江有为最后一次来看他,别别扭扭说的那句:“厌是满足的意思。” 而江厌觉得难为情,别扭着冷淡的敷衍了一声:“哦。” 江厌跪在墓前,往日江有为的种种别扭笨拙的爱意和他对江有为甩脸色的场景都冲击着涌现出来,他悔恨自己从未跟江有为表达过爱意,却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当晚被\\干警带到当地看守所待了一晚,隔天被押返监狱。 之后的日子都没什么不同,只是每月来看望他的人变成了江主任,只有那个时候会想起江有为不在了。直到他提前假释,回到家里看到江有为给他买的玉貔貅,才真的发觉到江有为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江厌在家里待了两天,之后去看了邵宸三次,最后一次看见一个男人握着邵宸的手,江厌不觉得那个男人是邵宸的男朋友,只是他还没准备好去见邵宸,他希望自己能处理完江有为的事儿,整理好一切再出现在邵宸面前。 没想到邵宸就那么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出现了。 邵宸满眼通红,冲进来抱住他。 突然的拥抱让邵宸身上的凉气直直的噗在江厌脸上,这凉气丝毫没有让江厌冷静过来,反而在这瞬间所有积压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孤独,恐惧,迷茫,担心……所有的情绪在邵宸拥抱他的瞬间都化成委屈,像洪水一般把他吞噬。 原来这一个拥抱,就是江厌日思夜想的。 江厌没有过多说和邵宸说江有为是如何去世的只是说江有为自杀了。 邵宸抱着他,也没有问。 江厌眼里带着回忆痛苦的眼泪,他抬头看他:“邵宸,今晚留下陪我吧。” “好。” 邵宸猜测江厌这一个星期一定没好好吃饭,他给江厌点了份外卖。 江厌收拾好卧室,外卖也到了。 邵宸坐在江厌身旁,给他拆着外卖盒子,江厌就乖乖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透明塑料盖下的米饭。 “怎么了?”邵宸瞟了一眼旁边的江厌,前所未有的踏实让他笑起来,“是不是饿了。” 江厌没吱声。 “好了,快吃吧。”邵宸把饭放在江厌面前。 江厌接着就俯下身子,一手护着盒饭,一手拿着勺子狼吞虎咽起来。 他的动作把邵宸吓了一跳:“江厌……” 他反应了片刻才想起这大概就是刚出狱的人保留着在监狱里吃饭的习惯,吃慢了会被打骂会被收走饭碗。 邵宸怔怔的看着把饭往嘴里塞的江厌,心里的痛苦像是炸开的装满苦水的气球,那水蔓延至全身。 “江厌,慢点吃。”邵宸哽咽,他轻轻拍着江厌的后背,可这丝毫没有缓解江厌的紧张。 曾经吃饭磨磨唧唧,细嚼慢咽,得催着才能吃完一碗饭的江厌,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实在让邵宸痛苦,他伸手去拿江厌的碗想让他停下来,可他下意识用另一只胳膊护住了。 像只护食的狗。 邵宸眼泪掉出来,他一把抱住江厌,头埋在他颈窝哭了起来。 江厌就被他抱着,有些茫然,脸颊上还沾着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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