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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陪伴父亲走过生命最后一程的陆骁成知道，这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其实是中毒而死的。
第4章 三、三个问题 而安沉吟片刻，伸出了三根细长的手指，“这并不难，但你需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陆骁成追查了十年的真相，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口中，竟是这般轻而易举。 “第一”，面前这个最多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说出的话却是超乎年龄的成熟，“人人都希望知道真相，但真相却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承受的。”他波澜不惊的双眼直视着陆骁成，似乎能洞察这个灵魂所有蒙尘角落里掩藏的秘密，“你做好承担真相的准备了吗？” 十年前，或许陆骁成听了这话会犹豫。现在的他根本却不需要思考，“我为此已经准备了十年。” “第二”，而安用平静的语气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你距离那个位子并不遥远，我想知道，你对获得它是否有兴趣？” 这次，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陆骁成沉默了。他再次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大脑中飞速思考着。 而安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无视陆骁成充满压迫感的凝视，冷冷地补充道，“你不必急于回答我的问题，可以等之后想好了再说。”他顿了顿继续说，“毕竟我们素昧平生，你不信任我是正常的。” “毕竟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也并不相信你。” 陆骁成刚想开口辩解，却又觉得自己今晚已经向这个少年袒露了太多的心声，于是只好认下这小小的指摘。 “第三”，而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陆先生，您信命吗？” 窗外忽然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像是催促着两人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又或者说”，而安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如同一把冷绝的匕首，横在陆骁成的喉前，“您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吗？” 这是一个不被允许出现在秋山帝国的问题。 因为在四十年前，这个国家建立的时候，政权就用刀剑与血火铲除了一切宗教，并在此后的法律中规定科学是秋山帝国的立国之本。任何与科学相悖的意识形态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任何进行宗教相关的活动的人也都会被处以极刑。众多曾经香火鼎盛的寺庙被夷为平地，无数佛像与经书被付之一炬，僧尼则被强制还俗后送去劳动改造。而那些声名煊赫的高僧大德或以身殉道，或隐姓埋名，最终都归于沉寂。 这一国策也似乎起到了作用。短短十几年间，秋山帝国就靠着雄厚的军事实力东征瀚海，西入黄沙，开疆拓土，成为了世界霸主。 科学浸润着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经济学家精准地计算出每个行业每年所需的原材料和产生的利润，制定经济计划，以实现产值最大化。人口学家熟练地运用分析框架预测新生儿、青壮年与老年人口的比例关系，再通过政策进行有针对性地调整，保证了国家一直拥有充足的劳动力。甚至连教室中，教师们说的每一句话，学生们作出的每一个表情，也都被语音识别系统和面部识别系统进行着实时监控，确保每一个环节不出现任何问题。 秋山帝国仿佛一架巨大的机器，科技为它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推动着它不断向前，走向自己的千秋万代。 而安并不期待着陆骁成立刻给出答案，但经过了这么久的高强度对话，大病初愈的他有些撑不住了。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流下，一直冷硬的脸上也裂开了些许脆弱的缝隙。 “这些问题我会仔细考虑的”。陆骁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抬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依次关闭主卧的大灯，只余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他站起身，扶着而安慢慢躺回床上。“但很抱歉，我暂时不能放你走。”陆骁成绕到大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也躺了上去。“这座宅院是我家，不会有外人进出。你可以随便出入任何房间，如果我不在时需要什么，都可以找管家陆了之索要。” 身边的少年并没有反对，沉默地接受了陆骁成事实上的软禁。这让男人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觉得爷跟他直接住在主卧不太合适”。楼下的一间卧室里，听之回想着下午陆骁成的吩咐，越想越不对劲。 “爷不是都说了吗？……是担心他出事。”任之本来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但咱们宅子里的客房就在咱们屋隔壁，或者可以安排在主卧旁边的侧卧里，能出什么事啊？爷怎么不信任咱们了呢？”听之揪了下抱枕猫咪的耳朵。 “你啊……就别猜爷的心思了。”旁边开着门的另一间卧室里，了之的声音飘了过来，“以后你仔细品品爷看他的眼神吧。” 陆骁成当然听不到三个亲随的午夜对话。床头灯熄灭后，他只能凭借着窗帘边缘泻出的一丝月光，打量着身边人的背影。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低声说，“那三个人的尸骨后来被埋在了东林路。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现场重新祭拜。” 而安没有回应，陆骁成也便闭上了眼睛。就在他马上沉入梦乡前的一瞬，他感觉到身边刚刚一动不动的身体忽然动了。 少年转过身，把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陆骁成的胳膊上。
第5章 四、乖巧小安 “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深夜应酬完才回到家的陆骁成没急着上楼，而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听管家陆了之向他详细汇报而安今天的活动。 “又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了之翻看着自己在平板电脑上做的记录，“除了午餐晚餐，剩下的时间都呆在您的书房里”。女管家已经年过四十，细看与陆骁成长得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几乎如出一辙。“中途我有三次进去给他送饮品和茶点，发现他确实都在看书或者睡觉，您书房的电脑和其他设备也一直没有被启动的痕迹。” 陆骁成一仰头，饮尽杯中的液体，听了之继续说道，“都住了快一个月了。如果真是来刺探情报的，也早该动手了吧？” 不是快一个月，是已经三十三天了。陆骁成心想，但他没有开口纠正，只淡淡地吩咐道，“明天周六没有安排，周日是孟思远的生日宴会。礼物我已经备好了，晚上五点让司机准时来接我。” 回到楼上，推开书房的门，陆骁成毫不意外地发现，而安又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睡着了。 陆骁安没有在书房休息的习惯，因此书房里除了书橱和办公桌之外，本来只有一把皮质的椅子。虽然舒适细腻，但睡下一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困难。然而，善于随遇而安的某人并不介意。于是，在刚住进陆家的第二天，陆骁成深夜回家时，便发现了而安像一只小小的兔子般缩在自己的办公椅中，睡得正香。 平时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睡着后反倒是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陆骁成心里这样想着。 很快，得到命令的了之，就指挥着仆人搬到书房一张松软又宽大的皮质沙发。 现在，面前的少年双手还紧握着翻开的书页，白皙的小脸却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个月前少年还骨肉嶙峋的脸颊现在长了不少肉，面容也不再灰白死沉。光滑的皮肤被灯光衬得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诱惑着面前人伸出手来肆意亵玩。 陆骁成看着而安平稳的呼吸，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燥热难耐。晚上被西南军区的人劝了不少酒，此刻他心中的欲望有些难以自抑。在这一个月里，他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势力去查找关于而安的信息。面部识别、声纹提取、指纹检索、基因比对……所有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却依然无法找到关于这个少年的蛛丝马迹。暗网的黑客甚至大胆提议，给而安喂点雄黄酒试试，看是不是哪个原始森林里蹦出来的妖精。 于男女之事上，陆骁成向来没什么兴趣。父兄之死的疑问十几年一直压在他的心上，仿佛一层浓稠的雾气，把他与世间百态远远隔离开来。纵然有几个幼时伙伴，也大多只是酒肉朋友，难以将如此敏感隐晦之事相托。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占有那些冷漠和未知。每天夜里，陆骁成都会从背后一遍遍描摹着身边人安睡的侧影，思忖怎样的人才能打动这样冷漠的一块寒冰。 把他化为一池潋滟的春水。 但此刻，陆骁成只是轻柔地抽出少年抱着的书，把人打横抱起，带回了主卧的床上。 从又一个逼仄粘稠的梦中，而安扭动腰肢，挣扎着醒了过来，却感觉自己此刻怀里像是紧紧抱着什么东西。他睁开双眼，定睛一看，陆骁成平躺在床上，左手正举着亮度调到最低的手机翻开今天的新闻，右手和整条光裸的胳膊都被自己的双手牢牢抱住。 “啊……太抱歉了！”陆骁成看着一向面无表情的而安像触电一般松开手，红潮从耳根和脖颈开始一路蔓延到脸颊。 “刚入秋，但早晚反而更需要注意多保暖，以防感冒。”陆骁成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压麻的右手，“不过，你的体温还是太低了。上次医生就说要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再吃一阵子中药。不然你这么年轻，以后容易留下病根。” 而安侧躺着，看似不在意地听着陆骁成对他絮叨，依旧一言不发。陆骁成无奈地笑了下，适时转换了话题，“我看你昨天似乎在读《晚明史》？” “嗯……你这边有很多外面买不到的书”。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心直口快，说到看书，一向沉默的而安逐渐话多了起来，“这几年书价上涨太快，普通人已经很难负担得起。而且被禁掉的历史和哲学方面的书也越来越多，即使有钱，想看的也都买不到了。” 陆骁成从而安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丝遗憾，略一思忖明天参加饭局的人，“把想读的书列个单子给我，就算做为将来预付的定金吧。”
第6章 五、生日宴会 漆黑的夜空被车水马龙的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帝国大厦的顶楼，一场低调的生日宴会正在进行着。 “生日快乐。”刚进门的陆骁成从任之的手中接过一只设计精巧的檀木盒子，放在已经落座的孟思远手上。 “骁成今天怎么来晚了？得自罚一杯啊！”陆骁成瞥了旁边起哄的小胖子一眼，“一杯怎么够给孟大外交官赔罪？”他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直接连饮三杯。小胖子和他旁边的女士见状都鼓起掌来，孟思远含笑看着陆骁成，“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骁成今天这神采飞扬的模样，估计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吧？” 陆骁成放下酒杯，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天大的喜事确实还没有，出门前他正在书房陪而安读书。少年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唯独对看书这事非常用心。一整个下午，而安一直安静地蜷缩在书房的沙发里，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把厚厚一本历史书从头翻到了尾。而且，他不仅看得认真，还会摘抄出其中的一些极有深意的段落。他的字写的并不快，却工工整整，清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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