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你,别总在外面这样行不行?”
第28章 心跳 夏日漫漫,灼热的阳光热烈而不休止,杜笑蜷着腿坐在椅子上,额头上贴着一块冰凉贴,神情恹恹。空调坏了,只有一旁的电扇在嗡嗡作响,黏腻的汗渍从指尖与脊背渗出,身体每一部分亲密接触的肌肤都是黏糊糊的。 他咬着一根化了一半冰棍,冻得牙齿轻轻打颤,舌根都麻了,目光在电脑屏幕上认真地搜寻。 没有六月十七的夏天相当难熬。 “在干嘛呢?” 这嗓音响起,霎时间打破房内的寂静,杜笑受了惊,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迅速将笔记本合了起来。 依旧是仙姿佚貌的杜云霄,他穿一件干净雪白的衬衫,就连端着一碟西瓜的模样都出尘绝世,见杜笑终于发现自己,轻轻咳了咳。 弟弟无视人怎么办?当然是想方设法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杜笑转过头,额发还乱翘着,他慌忙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大T恤,见到不是别人,是杜云霄,这才咧嘴露出一个笑容,少年牙齿雪白,笑起来的时候头发还晃晃荡荡,把杜云霄萌得心脏乱跳——“原、原来是表哥呀。” 目光微微扫过桌面上紧闭的笔记本电脑,杜云霄淡淡说道:“叫了你那么多声,怎么没听见?” 因为不是六月十七,杜笑还小小的庆幸了一下,确在下一秒就看见杜云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碟子放在一边。 对方微微蹙起眉,手指搭在桌面,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虽然你也到了该学习这些知识的年龄了,但这毕竟白天,需要注意节制。” 需要节制?刚开始的杜笑尚未明白,他略略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刻钟,红晕从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攀上脸颊,他结结巴巴,张皇失措。 “你,你到底,底在,在,在说什么?” 杜云霄不以为意,认真说道:“西瓜下火。” 杜笑脸颊烧得通红,他原本就笨嘴拙舌,现在更是难以解释。 “不,不是那样的。” 杜云霄却做了个噤声手势。 “都是过来人。” …… 等到邬齐回来,看见黑发少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到自己之后才如乳燕归巢般扑了过来——“邬齐。” 他环抱住自己,像抱住一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娃娃熊,不住地拿脸颊乱蹭,不知受了什么气,脸颊鼓鼓,还小狗似的哼哼唧唧。 或许因为是幽灵的缘故,邬齐的肌肤很冰凉,他肤色雪白,眼眸漆黑,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度骤降,然而杜笑却能毫无顾忌地拥抱他,他十分贪恋邬齐身上的那点儿冷气,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解暑圣器了。 鼻尖传来一股子淡淡的花香,这花香也很幽冷。 邬齐又好看又温柔,夏天还凉凉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将脸颊整个贴在少年身上的杜笑很快就将先前的不开心抛诸脑后,他惬意地眯起了眼,仰起头,相当认真地说:“最、最喜欢邬齐了!” 从邬齐的角度能一整个看见他闪亮的眼睛,因为装满了盛夏的阳光而显得真诚又炽热,让他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有些人就是有天生能将甜言蜜语讲出肺腑箴言的架势,即便知道这份喜欢里大概率毫不掺杂其他任何东西,邬齐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突然被捂住嘴的杜笑感到很疑惑:“?” 邬齐通红着耳朵,讲:“你只是把我当成大型制冷机而已吧?” 敏锐如邬齐早就发现了杜笑十分怕热这个事情,平常有六月十七在房间里的时候,少年总会不自觉更贴近对方一些,偶尔嘴里还会嘀咕着什么“有六月十七真好,省了好多空调费。” 邬齐怎么会这么想?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呀! 杜笑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勤快,他原本想要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声,只好委屈地垂下眼睛,变成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邬齐看了一眼被重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在地图的搜索引擎上赫然写着“钟宝早餐”四个大字,他略略沉默了片刻。 整个小镇上一共有六家钟宝早餐,最近的那个离杜笑家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杜笑察觉出了邬齐的态度松动,但对方不开口说话,他不提出让对方松手的要求,只可怜巴巴地扑簌着一双眼睛。 他眼黑很多,又非常纯净,像是装下了许多朵不为人知的云,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任谁都要心软得一塌糊涂。 杜笑得以重新说话,他还非常高兴,一无所知。 邬齐问:“你是想找到那家店?” 昨天晚上的梦让杜笑第一次得以窥见六月十七的家庭,那是关于对方人生中最为隐秘又晦暗的部分,它犹如一部尘封已久的电影,在杜笑之前从未有人涉及。 他沉默了,想起梦里在沉默寡言中死去的少年,最后出现在女人口里那个陌生又从未听过的名字,那是六月十七的另一面,藏在总是言笑晏晏,漫不经心面容下,无人问津。 梦里的感受太过于深刻,杜笑略微攥紧了手心,他点了点头——“我想知道六月十七以、以前是什么样的。” 或者说,他想了解贺钊天。 …… 日暮西沉,杜笑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梦里那家小餐馆,门可罗雀,破败不堪的门牌,被油污长时间浸泡漆黑发亮的台阶,在朦胧上升的蒸汽中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妇正在用抹布反复擦拭桌子。 “你好?” 回过头的老妇蹙着眉,她脸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刀雕斧琢一般深刻,满头雪白银丝,目光饱经沧桑,十分疲倦,她看向杜笑的眼神并不如何友善,充满警惕,以挑剔的目光反复打量,仿佛在揣测他的来意。 不是梦里那个店主。 杜笑鲜少遇见这样明目张胆地散发请勿接近的人,他一向是个二十四小时不停旋转的小太阳,被突如其来的冰天雪地吹得骨头都冻冷了,手脚僵硬。 好在墙面上贴着红底黑字的菜单,杜笑终于找到了缓解气氛的办法,下意识脱口而出——“婆婆,来碗馄饨。” 那奶奶听他这么说,原本冰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她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案板上数出二十个馄饨下进烧开的沸水里。 她虽然面色冷肃,可干活的手脚却并不慢,而是条理清晰,非常迅速。 端上的碗里是浓白骨汤,撒上了绿油油的葱花,每颗馄饨都圆滚滚的,肉馅饱满,晶莹剔透,似害羞了般粉乎乎,杜笑咬下一口,眼睛骤然雪亮起来,趁着店主背过身的这点功夫就迅速将馄饨塞进一旁的邬齐嘴里。 被塞进嘴里的馄饨滚烫,邬齐一愣,继而耳朵就迅速红起来,他想斥责杜笑这无礼的行为,却看见对方弯弯的笑眼。 馄饨外皮已经被吹得微凉,咬开后就能尝到滚烫的内陷。 的确是十分鲜美可口。 杜笑小声问:“是、是不是很好吃?” 邬齐咳嗽一声,将头别过去:“还行吧。” 杜笑有点儿沮丧,明明就很好吃,邬齐的反应怎么一点儿也不热烈。 垂头丧气的小蘑菇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下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了,真是三月的天,娃娃的脸。 邬齐眉头轻微地跳了一下,他咳了咳,然后就立即看见杜笑回过头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 “很好吃。” 邬齐只好这样说。 就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杜笑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最后几乎是闪闪发光到像落进了许多颗小星星了,他用力地点头,头如捣蒜:“我说、说了吧,很好、好吃!” 得到肯定后的杜笑骤然就明亮起来了,他很快地与邬齐分完了这碗馄饨,然后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决定把这份好心情也顺便分给老婆婆。 在灶台慢慢吞吞收拾的店主,将灶台的水渍都擦得一干二净,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张陌生的面容,白皙的肌肤,脸颊略有婴儿肥,眉开眼笑,兴奋地指着已经吃得一干二净的碗底说:“真的很、很好吃。” 对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像颗白白糯糯的小丸子,讲话的时候语气温温柔柔,眼睛还弯弯的,看起来无害极了。 比他也大不了多少,老妇人面上的神情微微松懈,原本疲惫又苍老的面庞稍稍倾泻出一丝柔情。 “我儿子最喜欢吃我包的馄饨了,只是我从前忙,没时间包给他吃,现在……” 话到此处,婆婆又沉默片刻,从前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她突然冷了脸说道:“吃了馄饨就赶快走吧,我要关店了。” 再看了一眼手表,确定时间是六点左右,杜笑付了钱,这才塔拉着鞋出了店门。 路上邬齐问:“你确定是这家店吗?” 店子的模样摆设都与梦中一模一样,地方肯定是没有找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店主已经换了人,不过也不奇怪,六月十七的年龄已经不可考,店主换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杜笑难得露出沉思的神情,他长相显小,头发还乱翘着,偏偏做出一本正经的思考的神情,没有一点儿严肃气氛。 邬齐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杜笑不明所以。 面前高大的少年突然弯下腰,落日余晖勾勒出他纤长的眼睫,如同撒了层金粉般闪闪发光,他有双先声夺人的眼睛,此刻却温顺地收敛。 杜笑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眼见着邬齐与自己越来越近,然后……摘下了他头顶的一片叶子。 “掉了东西。” 邬齐那样轻描淡写地解释。 而收回目光的邬齐并没有发觉,在下一瞬间,红晕漫上了杜笑的耳朵,逐渐变成了烧透了一般血红——他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会以为邬齐要亲自己。 杜笑的身体在32度的高温中生了病,他的心脏被病毒侵蚀,因为一个将落未落的吻开始疯狂乱跳,鼓噪得喧哗,震耳欲聋,即便是呼啸的风声也无法掩盖。
第29章 寻人启事 天气灼热,窗外树梢上传来阵阵蝉鸣,六月十七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苹果,又懒洋洋往杜笑那儿分去了一个眼神。 嗯,苹果又脆又甜。 杜笑嘛…… 杜笑一本正经地看书,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和,但若掀开这本欲盖弥彰的书籍,就能看见少年被书页挡住的脸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血红,不知正在回忆什么,连书也拿反了。 六月十七简直怀疑再过不久就要从他耳朵里冒出两缕白烟。 对方已经保持这个宛若呆滞的状态足足有好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的杜笑跟看见猫的老鼠似的躲着邬齐。 说曹操曹操到,邬齐只是刚刚推门进来,刚刚开口吐出两个字:“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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