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年背对着他,回过头说。 少年人像抽条的树,像个成熟的男人那样,脊背已经开始变得宽厚。 殷朔年脱掉了沾血的里衣,只贴身穿一件外套,把衣领拉到下巴。他的头发理得很短,臂力很好,手掌干燥温暖,后颈处能闻到硫磺皂的味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实人。 谈逸冉满脸尴尬地贴着他的背,在走廊里一众议论纷纷中,被背回了教室。 隔壁班的学生见殷朔年背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激动地在边上起哄。 谈逸冉羞愤死了,万般后悔刚才开的玩笑话,只好把脸紧紧埋在殷朔年的校服里。 在他们相处的八年里,殷朔年背了他无数次。 体育课考试完,谈逸冉仗着叫了他几声哥,殷朔年便把他背回教室;大学校园里,谈逸冉骑在殷朔年背上,笑闹着咬他的耳朵,在夜深人静的林荫道上玩闹。 后来同居了,谈逸冉常常在出差回来后精疲力尽,也是殷朔年轻柔地将他背到床上,给他解开衣扣,一如初见时那样。 弥留之际,当初那些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全都涌入脑海。 他不甘于还未获得成就的职业生涯,也想念多年未见的父母。 但同时,他惊讶于自己居然异常想念殷朔年。 真是自讨苦吃,为什么要留恋一个背叛自己的人?谈逸冉想。 高烧使他的意识变得极其混乱,朦胧间,他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后背从冰凉的石头上离开。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洞外白光泛起,被眼前人的肩膀遮蔽了大半。 又是一个清晨了。 谈逸冉稍微侧过脸,贴上温热的脊背。 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来者的声音却不像记忆中那样青涩。 “别动。” 殷朔年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像在梦中那样,将他背起来。 你来干什么? 谈逸冉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殷朔年什么也没说,他背着谈逸冉,单膝跪在洞穴的角落里,捡起地上的石头,在岩壁上划下第七条线。 作者有话说: 求一波海星和评论~
第17章 照顾 一月七日。 海岸线上浮现出粉白色的朝霞,一个身影赤脚走过海浪翻滚的沙滩,背上的男人盖着风衣,泛红的脸颊被缕缕发丝遮掩,面容苍白。 殷朔年双眼熬得通红,手掌上全是血泡。 谈逸冉已经病得浑浑噩噩,沉默地靠着他的肩膀,两条胳膊虚虚环着脖颈,异常的乖顺。 殷朔年攥紧了他的手臂,小心拨开丛林中肆意生长的横枝。 冷淡的光落在谈逸冉滚烫的脸上,他闭着眼,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看我这样,”他顺了口气,发出了极其沙哑的声音,“你开心了?” 殷朔年不理会他,艰难地往溪流的方向去。 他一直待在废弃的营地里,借着月光生火,已经两晚没合眼了。 制作工具,生火,失败,重来。他反反复复地尝试,一刻未曾停下。 昨晚他冒险进入丛林中寻找合适的木材,却不巧引来了那群野狗,于是生火的进度又被一再拖延。 他知道谈逸冉病得很重,正是因此,才一刻不敢停下。只有成功将火升起来,谈逸冉的病才能缓解,他们也能安全地住在营地里,彻底地安顿下来。 “……去哪。”谈逸冉断断续续地说。 “带你去喝水。” “谁要你管。” “我生病的时候,你也管我了。” 谈逸冉的脑袋转不过来,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乖乖闭嘴。 殷朔年背着他穿过竹林,微风吹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反手拽了拽谈逸冉的外套,不让他着凉。 他们在竹林中穿行,静谧中,谈逸冉迷迷糊糊地又醒了。 “殷朔年,”他阖着眼,说梦话似的,“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殷朔年脚步一顿,风从他们背后吹来,金色的发丝拂过脸颊,像细细密密的吻。 粗重滚烫的呼吸落在耳侧,与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让他想起亲吻时香甜的气息。 “怎么,说中了?” 谈逸冉迷迷糊糊地笑,凑到他的耳边,张嘴,咬住耳尖。 呼吸滚烫,伴随着轻微的痛感,殷朔年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你病糊涂了。我对你没意思。” 他慌张地抛下一句,将背上的人抱紧了些,继续往前走。 日光渐亮,气温也开始攀升,驱散了清晨的冷气。 殷朔年将他背到溪边,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而后护着他的后颈,让他躺下来。 “你别动我……” 谈逸冉长发散乱,露出脸上绯红的一片。他紧闭着双眼,唇色苍白,漂亮的眉毛拧在一块儿,难受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脆弱而灼热。 殷朔年眉头紧锁,开始脱自己的上衣,“别说话,躺好。” 谈逸冉有些生气了,修长的手指伸在半空,无力地推搡他。 “干…什么?” 阳光下,殷朔年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紧实的肌肉,以及肩膀上被晒伤的皮肤。 他没理会谈逸冉,将衬衫浸在溪水里,打湿之后又拧干。 “别动。” 他轻而易举地按住谈逸冉不老实的手,将湿润的衣服叠成方块,轻轻擦拭他滚烫的脸。 冰凉的湿意贴上来,带着轻微汗味,在脸上磨蹭一番,又向下延伸至脖颈、锁骨。 谈逸冉一张脸烧得发红,嘴唇干得起了皮。殷朔年跪坐在他身侧,仔仔细细地擦拭他的脸,最后把衣服叠放在额头上。 “冷!” 谈逸冉有气无力地抗议。 “抬手,”殷朔年拨开他胸前的碎发,“配合一下。” 他两手拉住谈逸冉的衣角,将贴身的毛衣往上推,堆在胸口。谈逸冉嘴里呢喃着,抬起双臂,任由殷朔年把他的衣服脱下来,露出白皙匀称的身体。 他的身体没有被晒黑,白皙的皮肤上弥漫着病态的、闷热的红,起伏的胸膛暴露在视野之下,平坦的胸前还有几道被树枝划出来的痕迹,就这样被身下的黑色风衣衬着,如瓷一般美丽脆弱。 殷朔年眼神晦暗,贪婪地多看了两眼,转身将衬衣再次浸到水里。 片刻后,谈逸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身子,于是下意识地将脱下的衣服抱在怀里,又开始小声哼唧。 溪水很凉,正好可以用来降温。殷朔年将衬衣的水拧干,拉扯着将他挡在身前的手扒开,没收了他拽着不放的衣服。 “唔……” 谈逸冉眼神迷离地抬起手,被殷朔年柔声劝着摁住了手腕,而后被迫抬起胳膊。 殷朔年叠好浸湿的衬衣,将他上身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腋窝、锁骨、胸膛,再向下到小腹,动作非常熟练。 这种事情,他以前没少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惯着谈逸冉成了他的生活常态。 同居的时候,谈逸冉常常趴在沙发上看晚间电视剧,他便拿着毛巾过来给他擦脸、换睡衣,再把他抱到床上去。 又或者是做过之后,谈逸冉总嫌弃自己身上黏糊,却又懒得下床洗澡。殷朔年也会帮他去浴室拧毛巾,再将他全身干干净净擦过。 整个过程中,谈逸冉连动也不动一下,通常是被殷朔年按着翻来翻去。他也不害羞,大喇喇躺着,随便殷朔年怎么摆弄他。 殷朔年总记着这些事,但在谈逸冉看来,或许只是些不放在心上的琐事罢了。 他收回心神,快速地将谈逸冉身上擦一遍,将他落在胸前的长发拨开,又牵起他的手,手心手背都擦拭过。 这样来回了几遍,谈逸冉身上总算没有那么烫了。 他的睫毛扑闪着,勉强睁开眼,在看清殷朔年疲惫的面孔后,瞳孔短暂聚焦了几秒。 树影摇晃,诡谲的阴影落在两人赤裸的身体上。 谈逸冉没动,眼中迷茫一片,似是还有些不清醒。 殷朔年挪开视线,扶着他的后颈,让他靠着树干坐起来。 谈逸冉歪斜着靠在树边,上身赤裸,长靴裹着长裤,鞋带散乱。 “怎么还穿那么长的靴子。” 殷朔年给他系好鞋带,转身用手捧了一汪清水。 “喝了。” 谈逸冉瞥他一眼,喉咙动了动,“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 殷朔年单膝跪地,双手捧着溪水,伸到他面前。 指缝间,水珠一点点渗出来,淌到他的腿上。 宝贵的水资源是不能被浪费的。 谈逸冉垂眸,犹豫片刻,迟钝地倾身下来,把脸埋进他的手掌间。 殷朔年的手掌很宽大,谈逸冉整张脸都快埋进去,碎发落在手边,有些发痒。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的触感。 就像是在轻柔地吻。 殷朔年低头看着他,谈逸冉半垂的睫毛扑闪,干燥的嘴唇在浸润后重新变得红润。 他从殷朔年手掌间抬起头,水珠从唇角滑落下来。 或许是还有些头晕,谈逸冉喝过水便闭着眼躺下了,眉心紧蹙着,紧紧抱住自己的毛衣。 殷朔年跪在他身侧,看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小冉。” 他缓缓伸手,在谈逸冉光滑的侧脸滑过,指腹在丰润的嘴唇上摸了摸,流连于他那双英气的上挑眉。 他初见谈逸冉时心中便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男生呢。 谈逸冉平日娇气又自负,但骨子里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就像当初提分手那样,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绝不会回头。 也只有在这样生病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乖顺迷茫的表情,撒娇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殷朔年静静的看了许久,不禁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左眉。 整个上午,殷朔年一直守在谈逸冉身边,将渗着凉水的衬衣敷在他额头上,过十分钟换一次,谈逸冉的体温总算降下来。 殷朔年松了口气,费力地给他穿上衣服,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谈逸冉身上不烫了,将醒未醒,下意识环着殷朔年的脖子,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已经没事了,”殷朔年低声安抚着,“我带你回去。” 谈逸冉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愣怔地盯着某处。 殷朔年左手抄着他的膝弯,右手环过他背后。谈逸冉怔怔看着殷朔年右臂上的疤,伸出手摸了摸。 他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侧头埋在殷朔年怀里。 殷朔年没听清。 他沉默着,穿过竹林,抱着谈逸冉往回走。 头顶高大的树林遮蔽着阳光,落在谈逸冉垂下的眼帘上,如同许多年前初见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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