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亲戚的公司缺个前台,爸妈随手将暑假在家躺平的倒霉孩子扔过去充数,亲戚获得了廉价劳动力,爸妈眼不见心不烦,倒霉孩子获得了暑期实习的红章,皆大欢喜。 叶形闭上眼睛。 可是,为什么是他。 他固执地想。 他不是陆于则的孩子,星都也不是他亲戚家的公司,陆于则推荐他出演这本剧究竟有何想法。 是真的觉得他“不止于此”吗。 怎么可能。 困意毫无缘由地袭来,陌生的工作强度使身体疲劳,他没有习惯于此的体魄。睡眠让他沉入慵懒的平静,就像沉入一片温暖干燥的沼泽。 时间认知被打乱,片刻后——也可能是眨眼间,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叶形条件反射地捉住设备,唯恐是工作来电。但震动只持续了两下,他迷迷糊糊看了,发现是私人消息,来自他的母亲。 这位女士没有给他打电话,实在是非常贴心,他打开聊天页面,看见一张截图。 他暂时没点,对面又发来一段语气稍显强烈的文字。 「你是不是要和陆于则一起演戏了?!」 标点符号使用得不是那么标准,叶形再次感谢他母亲未以语音方式传递这份震撼,他的的鼓膜逃过一劫。 看来那张截图也不必放大了,他敢120%肯定,绝对是某条与B-plus合作的娱乐号发的网络新闻。 所以他简单回复:对。 言简意赅。 根据电视剧用户行为分析,平均每个观众每天观看电视剧的时长约62.4分钟,但叶形一直坚信,要是把他妈从这个样本数据里剔除,那么平均观看时长至少减少一半。 不是妄评长辈对于电视剧的热衷,只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妈势必对《心跳过速》加大关注,而事实上,他很担心自己的垃圾演技将被家人指指点点。 他妈消息回得很快: 「我好喜欢陆于则的!!」 又是感叹号,一口气两个,叶形本月还没见到过如此密集的惊叹式语气。他撇撇嘴,审美可能有点遗传因素,他妈从两年前就觉得陆于则很帅。 此刻,纵使他再没有七巧玲珑心也该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能让陆于则给我签个名/合个影/提供特殊福利吗”。 叶形决定回避显而易见的弦外之音,他回复:我在工作,晚上聊。 他关掉手机。 你看,拒绝也不是很难。 早在刚出道的时期,叶形曾收到过学生时代的熟人联系,寒暄过后问他有没有机会要到某圈内巨佬的签名,他一开始还会抱歉,但到了后期就再没回过。 虽然他妈和那些老同学本质上不一样,但叶形自认还没和陆于则要好到这种程度。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跑去问陆于则要签名,他估计后者一定会给。 如此笃定。 叶形立刻制止这个危险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陆于则很奇怪,相当奇怪,每个举止都让他难以理解。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叶形便持续地思考着陆于则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想要什么。 答案暧昧不清,叶形不敢朝着自我意识过强的方向分析,他甚至不敢揣测陆于则对他有兴趣。业界个性派太多,绝不能因为一些错位的举止就扰乱情绪,得不偿失。 纵使充斥着不确定的复杂困惑,让他顿生焦虑。 他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 接着,同一个瞬间,嘈杂的铃声让他一惊。 他第一反应怀疑是他的母亲,难道这位敏锐的女士发现了他回复中的差池,勘破他根本没在工作,而是在休息的事实。 叶形集中精神,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是陆于则的名字。 他动作停住。 陆于则。 三个字笔画数不算多,正确、清楚,随着扬声器的音符,一红一绿两个小圆按钮抖动着。 这是来自陆于则的通话请求。 他花了比想象更久时间回神,维持着手足无措的状态。通话记录显示经过了四十秒,是放任它继续响,还是…… 叶形接起。 仓促地。完全不知道将面对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秒,继而声音传来。 “嗨,叶形。” 电波把人声传达得不够真切,带有沙沙的噪音。 叶形突然清醒了,残存的困顿消失殆尽,他坐起身。 “嗨。”他回答。 背景里细弱的交流声、音乐,还有脚步的动静混杂着,让他无法辨别对方处于何种环境之中。 “我是陆于则,”废话,谁的声音听起来像陆于则,用的号码也是陆于则,“我正在C平台上常人乐的直播间。” “……噢。”叶形迟疑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提取关键词,“直播?” 直播,综艺节目的噩梦,每句话都将实时播放出去,绝对不能出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不由自主地紧张。 “对,”陆于则答得很快,解释他打来的原因,“刚才进行到一个环节,让我给朋友语音通话。” 叶形心中一动。 此类余兴节目十分常见,在节目进行中和场外朋友连线,可以了解有名人的私交状况,也算是满足窥私欲的一种手段,随意聊两句即可,除非对象是超级大牌,或者被公司严格管控的,一般不需要向经纪人报备。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叶形想到在那期《STAGE》中,陆于则说,他没有“圈内朋友”。 也许是素人朋友不愿意抛头露面,而叶形是一个可供声出演的良好选择。 还是说,他真的是“朋友”。 他想知道答案。 判断一个人的话是否发自真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观察其神态,好奇心使然,叶形立刻行动,他夹着通话设备,疯了似的翻找他的工作机。 他想立刻看到陆于则,判断他的表情,然后得出结论。 “喔……这样啊。”他使用着无意义的词汇,包里的杂物怎么这么多,妨碍了他的动作。 陆于则在那头继续问:“你在干什么,方便继续接听吗?” 找到了! 叶形匆忙解锁,陆于则提及的直播平台他也用过,手指动作行云流水,但他明白自己的慌乱,这是一时兴起吗,他是否在做一件疯狂的事。 叶形无暇思及其他,在软件里搜索常人乐的名字。 “暂时还方便,”他让声音保持爽朗,“我在某平台的某综艺录制间隙。” 他进去了。 正在缓冲。 GUtv的网可能有些问题,画面外侧的小图标更先显现,图像卡了一下,叶形看见陆于则的脸。 戴着一双褐色的鹿角特效。 叶形静止半秒。 他很难做出合适的反应面对这一切,那特效巨大、愚蠢、荒唐,驯良地从陆于则头发里伸出来,左边那只还挂着一根红色丝带,带点甜美意味,怎么看都不适合陆于则本人。 但叶形觉得,那非常可爱。 常人乐不在镜头前,左下角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叶形进入直播间。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多么不经大脑考虑。 似乎很多人发现了他的存在,留言区疯狂向上滚动,陆于则的视线稍微偏移,他看见他了。 “某平台,”他接续着叶形的前一句话,“是《Lawyer X》正在播的平台吗?” 直播间里和通话听筒里同时传来陆于则的声音,宛如二重回声,相当奇妙。 “是,”叶形笑了笑,看来提及其他节目是安全的,“GUtv的《STAGE》。”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明天中午播放的主题是《打工偶像》,很有意思,常人乐也在,”——这个直播间的主人公,“这不是他的直播间吗,人呢?” 陆于则回头,鹿角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一瞬,“被工作人员叫出去了。” 叶形缓缓点头,前队友的忙碌让他倍感压力,他表示了解后,觉得应该聊一聊宣传的问题。 “《Lawyer X》现在播到第……几集了?”他回忆着,“电视版和网络版进度不一样,可能大家看的最新一集也不同,”屏幕上陆于则低头笑了一下,叶形继续道,“主人公邢量的那段回忆应该都看过了吧,讲到他小时候被奶奶带着去采药,但是有邪恶势力要追杀奶奶,好想看后面啊,是不是奶奶身上有什么惊天秘密。” 他可耻地夸张了,这类剧情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局,就算再说下去也不会构成剧透。 陆于则好像有点差异,“你看了挺多集。” 叶形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因为周围人都在看啊,”这应该不算撒谎,他妈确实在看,“谁不看人气作品谁就要被周围的人抛弃——” 他的状态良好,正在喋喋不休,陆于则只是安静地听着,视线垂下,几乎是同时,叶形发现了问题。 他很聒噪。 糟糕。 “我好像,说了很久,”他分心地看向留言,通过网络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陆于则或者常人乐来的,叶形不在此列,可他却口若悬河地输出,“……再说下去估计要被嫌烦了。” 画面那头,陆于则抬起眼睛,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还戴着那双可爱爆表的鹿角。 仿佛要反驳他的话,却在句尾带上了一丝微笑。 “你永远不会让我厌烦。” 他说。 叶形愣住。 周遭的一切突然都难以听清,耳际只剩下电流信号声。 他大脑短路,一时间无法回答。 ……不能回答。 直播仍在继续,他的视线聚焦,屏幕内成像鲜活,隔着无数电子管、晶体、玻璃屏或者其他任何科技造物,隔着网络延迟,他的心跳被融解成一阵无序的节拍。 陆于则轻盈而柔软的笑意,像是只为叶形一人般,精准刺入他胸腔偏左的位置。
第16章 拍摄现场 小朱车技惊人,硬是把丰田埃尔法开出了初号机的精神。叶形坐在后排,感觉她的技法精妙到手端红酒杯都能不撒出来分毫。 不过他没有端红酒杯,他正捧着剧本。 据说坐车绝对不能低头看书,不然会导致强烈呕吐欲,约等于晕车。叶形不晕车,但他现在确实感到头疼。 非科班出身的人未经表演课程熏陶,他对自己的角色没有信念感。 他一边背那几句已经记烂了的台词一边揣摩着角色心理,搜肠刮肚地在他贫瘠的人生经历中寻找可以挪用到表演里的部分。 找到完全贴合的细节并不容易。 从陆于则的教程来看,表演确实是一种创造性过程——其本质是个过程,无论途径如何,交付给观众的只有呈现效果。 也就是屏幕上的表现。 就好比哭戏,不管是感情充盈到极致的泪目还是眼药水使然的热泪盈眶,未必鼻涕乱飞才足够情真意切,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眸足够漂亮就足以交差,谁管你怎么哭出来的飙泪就行,大部分偶像剧不会在意背后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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