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凝固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悦色:“至少银悦的水龙头是接到别家的这一点已经很明确了。” “根据之前受害长者的描述,大部分钱银是通过现金的形式交易的。你也清楚现金追查起来更加困难。”姜至的语气里带着遗憾和一丝歉意。 时运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问:“银行账户这条线呢?” 姜至坦言:“银悦账户上的钱在东南亚流转了好几圈,最后追到了莱普尼亚,但严Sir还在查着汇款的终点账号,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时运抬畹看了看表,姜至从他抿唇的小动作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妙。 他有些头痛地捏住眉心,说:“来不及了,我们只能扣留梁康明48小时,如果没办法诈出幕后主使,我们只能根据现有证据将他作为主谋落charge了。” “很棘手吗?”姜至难得见他不再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担忧。 “没事,你们帮到很多,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时运指了指报告,“有这个在,加上昨天的布署,我有信心让梁康明配合我们说实话。” 尽管充分相信时运的能力,姜至依然送上了能给予对方力量的祝福:“那就祝你提审成功。” 时运说完便站起来往外走,经过姜至身边的时候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动作短暂却亲昵:“你也辛苦了,回家再找我讨赏。” 然后时运利索地开门出去,他面色沉着,但飞扬的衣角却暴露了胜券必握的野心。 经罪科拘留室走廊内,钥匙碰撞而生的金属波浪由远及近,直至拍打在其中一间囚室的铁栏上。 “梁康明,啊Sir要提审你。” 栏杆被看守警敲响,闷脆的声音稍显刺耳,足够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囚室内梁康明前佝着背,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方。他正一寸寸轮流按着手指关节,焦躁不安的情绪如他额前的汗一般不停渗出,直到看守警再次敲响铁栏,才使他从沉浸中抽离。 “梁康明,听到吗,出来!” 梁康明猛地打了个抖,直起身的同时慢吞吞地挪到栅门前,任由打开门的警察替自己扣上手铐并押送到审讯室门前。 “Sir,梁康明带到。” “辛苦了。”看守警松手的同时泰柠重新把住梁康明的双手和肩膀,将人押到座位上。 时运靠着椅背,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位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嫌疑人。 梁康明眼下的乌青甚至比新长出的胡茬还要抢眼,相较于昨天的气定神闲,此刻他面色发灰,似乎被绝望所笼罩。 时运的视线自上而下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对方手指关节处明显的红淤上。他知道时机马上就会成熟,便给泰柠使了个眼色。 今日的审讯依然是泰柠主审,收到上司的眼神指示后,他不急于重复查问昨日的问题,反倒拉起了日常:“梁康明,昨晚在拘留室感觉如何?” 囚室与病房都是一眼可以丈量出尺寸的四方豆腐块,与外界交互的唯一途径便是一扇可有可无的窗。 梁康明在被拘留的这一晚注定无眠,他会因为三面围拢的墙壁而不停想起同样被困住的妻子。他每天上班前会给太太送早餐,下班后会去陪她聊天散步,风雨无阻。 梁康明已经在看守所待了将近30个小时,没有交代地连续错过了两次和太太约定的见面。除了梁太本人,幕后的主使应当也发现了端倪,很难保证不会采取极端行动。 梁康明面无表情地回答:“Sir,板硬的铁凳条你睡过就知道了。” 说完,他的眼球动了动,转向头顶监控后便盯着那闪烁的红点失神。梁康明内心的善恶之间进行着空前激烈的博弈,也何尝不是对经罪科警察能力的押注。 但他似乎对后者的信心稍显不足。 泰柠很刻意地将腕表凑到梁康明面前,指着时针说:“看来适应得还不错。我看看哈,离你从拘留室‘退房’还有十几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虽然不能加钟,但还是能让你睡过今晚的。” 梁康明神色呆滞,似乎对啊Sir的话充耳不闻。 泰柠见他没有反应,想着加码,于是意有所指道:“你有时间和我们耗着,在经罪科有警方看守也绝对安全,在外面的还不一定有你这么好享受。” 出乎意料的是,梁康明只是缩了缩鼻翼,似乎对妻子的状态不再关心,哑着嗓子问:“Sir,我什么时候可以招供?” 泰柠有些怔地看了时运一眼,对方脸上同样藏着疑惑的表情。只是区区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梁康明放弃了哪怕行差踏错也要坚持的念想? “其实我们已经……” 泰柠正要将已经帮助梁太脱险的消息说出,却被时运拉住了。拘留室理应是绝对封闭的环境,时运想要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说吧,你想招什么?” 梁康明木木地说:“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泰柠不信:“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 然而梁康明重复着是他所为,并将打好的腹稿一遍遍背诵,揪不出逻辑漏洞。 时运叹了口气,语气稍有无奈:“梁康明,希望你清楚你每一句供词都将可能带来量刑上的区别。” “据我们向主治医了解,你太太的病情会持续恶化。在生命倒数的几年时间里,她希望的究竟是吊命药物还是家人陪伴?他们给你的承诺对你和你太太而言真的有利吗?” 泰柠也诚恳地说:“请你相信我们……” 梁康明,神色痛苦:“够了,你们的可信度我已经有了判断。” “不必着急下结论,我认为人还是应当相信亲眼所见之事。看完这个,我相信你会有正确的判断。” 时运示意泰柠将实时监控接通,平板上赫然出现了梁太的身影。 泰柠解释说:“我们已经在昨天傍晚将你太太接出了复泰医院。由于梁太身体有恙,我们只能暂时安排她住在公营医院的羁留病房,并由专人贴身保护。” 梁康明颤抖着摸上平板,确认过太太的安全后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你们”。时运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茫然和激动一一闪过,最终在眼底凝结成了强烈的愤怒。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运知道他有些话不能说,于是火速扯下一张口供纸,和笔一起递了过去。 梁康明一笔一划地将难言之隐写下,因为情绪激动,字迹一度有些模糊。他在纸上戳破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事实: “昨晚有人通过看守警向我传递消息,威胁我说我太太已经被他们带走,只要我将罪名全部揽上身就会放了她。” 时运立刻明白过来,梁康明今天的反常源于这条错误讯息。幕后主使原本想继续利用梁太要挟梁康明做替罪羔羊,没想到被经罪科抢先截胡,于是只能赌消息差传假料给他。 宛如一颗巨石跌入深潭,炸起的水花将时运内心扑了个透凉—— 之前中黄重案一组的反常出警已是危险信号,如今幕后的力量竟然已不知不觉渗透到了经罪科内部。
第67章 地皮现形 只要底部的污泥能被搅起,即便此刻风平浪静,满池的清澈也不再成立。 从之前Rugosa一案起,时运已隐隐察觉到经罪科内部酝酿着一股伏流。它在复杂架构和庞大庇护的天然岩穴里蜿蜒,平日保持着不起眼的枯涸,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袭夺改道。 尽管杀伤性不强,但每一击都充满目的,精确、迅猛、悄无声息。 时运用溶洞暗河来形容黑警与罪犯间的勾结,是因为二者都是复杂多变的系统,一样具有潜伏地底和难以测量的特性。时运无法判断甚至不敢想象这股力量的渗透规模,但如果不加以控制,它仍会继续溶蚀经罪科其余纯正并完好的基岩。 时运听见泰柠在身旁倒抽了口冷气并极其轻微地念了句脏话。 但时运拎得清缓急轻重,比起盲目捉鬼,眼下更重要的是还原本案真相。毕竟忍耐是他这些年来积累了丰富经验的行为操守。 “我们已经充分知晓了你的意思。”时运将口供纸收回文件夹内,说道,“现在我们将重新问你一些问题,请你配合。” 泰柠重复了昨日的问题:“梁康明,本月16号和23号你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 梁康明再次抬头时眼里有种释然的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Sir,之前我说的一切都不属实。”几次深重的呼吸后,他推翻了之前的口供,“我受到丰川集团提供的利益威胁,它利用我在银悦的职务之便,以组织中心内长者参与一日游为借口,实则哄骗他们入股、认购不实房产。” 梁康明的供述内容填补了欺诈调查A组先前的推理空白,将疑点一个个解开。 据他交代,旅游巴的行径设计是有目的。他先将老人们安排到水边夕阳公寓看实体楼盘,实则是推销位于落锚洲另一块地皮上的未建工程。广为人知的政府拍卖新闻和丰川本身的企业背景被用作诱饵。 泰柠记录完前面一大片的口供,抓住关键词问他:“未建工程?” “是的,我只是猜测而已。但每次经过我只见到地皮上有建材和脚手架,却好像没有人开工。”梁康明疑惑的表情不像在说谎,“丰川让我推的养老公寓就是计划建在那块地上的。” 随后梁康明供出了那个不存在的养老公寓所处具体位置,时运切出落锚洲地图进行核对,它果然就位于西隧沿线。 在披露中隐身的地皮终于显露真身,从地图上看,以落锚洲山脉为轴,它的位置与水边夕阳呈现出标准的对称形式。 被应用于投机取巧的几何美学放大了视觉震撼,时运竟从二维平面上看出了丰川堂而皇之的丑恶嘴脸。 时运心里有了数,挑着被遗落的蹊跷之处继续问:“在水边夕阳公寓里面停留的三个小时都是怎么安排的?” 梁康明答:“水边夕阳公寓有一块展示养老关注成果的康养平台,我重点带‘水鱼’去那里。因为主销的养老公寓尚未开工,就先让大家看看已经落成的实物当模板。” “不过……水边夕阳公寓本身应该不是按照养老公寓标准建设的,虽然没有进去看过户型,但根据基础设施的布局来看,它明显没有详细考虑到老年群体的实际需求。我干了这么多年社工,这点眼力和认知还是有的。”梁康明说起自己专业领域时难得透露出笃定。 “我们的进入路线其实很封闭,一路都有广告挡板与楼盘其他区域隔开。一条路笔直到头,没有可通行的岔口。”他顿了顿,继续回忆说,“我们的活动范围也很有限,就在康养平台那一块。我只负责带他们在平台参观,自助午餐会后安排的宣传活动是丰川那边搞的。” 即便是半个“自己人”的梁康明也被处处提防着,只是承担着买卖双方的中介角色,可见丰川的谨慎。看来,主要的犯罪行为就是发生于午餐会后的活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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