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孝坐着不动,谭子安揉了揉他的脑袋。 “听话,小狗。” 将近四年,游孝又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他站起来,捧着谭子安的脸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二十余岁的人生里,三年的空白太长,他想他们再也无法轻易面对离别。 谭子安也不舍,主动亲了亲游孝的唇,说:“我会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搭最快的飞机过来,好吗?” “好。” 想起什么,谭子安揪紧游孝的衣服说:“记得让聂家派几个人和你一起,是聂灵均本人就再好不过。” “嗯,我会去麻烦聂小姐。” “那……”他靠在游孝怀里一动不动,“飞机很快就要飞了,我得收拾行李。” 游孝蹭蹭他额头:“我帮你。” - 蔡管家带人在机场接到谭子安。 蔡管家很老了,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为谭常延工作到生命的尽头。 他保养得还算可以,看起来不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和谭子安说话的腔调也是一成不变,没有因为年纪大而变得和蔼可亲一点。 不过谭子安长大了。他早已忘记自己曾经多么讨厌父亲这个机器人一样严格冰冷的助手,反倒亲切地问候他:“好久不见,蔡叔叔。” “少爷,”蔡管家标准地鞠下一躬,“欢迎回家。” 谭常延的手术已经结束,如今躺在监护病房里仍未苏醒。他的脑溢血不算严重,却也不容小觑。 为了避免再次复发,他必须尽可能地告别高强度的工作、无节制的抽烟以及动不动就把儿子关起来不吃不喝的极端情绪。 不然,他的血液迟早有一天会再次冲破脑血管,重则英年早逝,轻则口歪眼斜。这对向来注重形象管理,年过半百还能在金主圈里里当香饽饽的谭常延来说,应当是最无法接受的下场。 谭常延固然不是慈父,但对外界从来都表演成一个严格且不失仁爱的父亲。谭子安有样学样,尽心尽力地扮演了一个孝子的角色。 具体表现在行动上是,谭常延醒来前,谭子安始终在他病房里照看他。 至于谭子安约见了多少股东来病房碰头,又给心腹们打了多少电话趁机转移谭常延的权力,就是外界无法知道的事了。 两天后,谭常延醒来,谭子安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时他正坐在病床边,阅读唐哲真给他传真过来的文件。 发现了,他也不大惊讶,按下按钮叫主治医生前来检查。医生确定谭常延已经彻底脱离危险,不久就能恢复出院。 待人离开后,谭子安回到病床边,端详着躺在病床上的谭常延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你。” “有点奇怪,爸爸,你觉得呢?” 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谭常延“爸爸”了,现在当然不是出于亲昵或友善。 谭常延睁着眼,眼皮上有苍老的褶皱:“游孝在你那儿。” 谭子安没什么波澜:“美国也有你的眼线吗?” 谭常延自说自话:“我早就知道他没死。” 他的老管家,和保镖,买通了上上下下的人,联合游孝一起来骗他。开始他确实没有发觉,因为游孝微不足道,弄死他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他不需要亲自去确认什么,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会问下面的人一句:“那边怎么样了?” 得到的回复是:游孝顺利地疯了,意外地病了,不争气地死了。 至于尸体的去向,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第一次发现端倪,是陆利在游孝“去世”的一年多以后来向他请辞。 陆利的谎言太过蹩脚。 陆利有老婆,没孩子,身体健壮,正值盛年。他当了十几年保镖,离开了谭宅也是继续当保镖,可是当保镖,哪里有比谭宅更好的地方? 谭常延甚至还没有开始找,美国的眼线便传回消息,说谭子安身边多了一个男友,黑发黑眸,酷似游孝。 少爷和保镖,他的好儿子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身重情重义的臭毛病,给他上演了好一出由他担任反派角色的浪漫大戏。 “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的血压很稳定,大概率不会因为我接下来的话突发脑溢血。” 谭常延笑了一声,泰然自若:“你想说什么?” “五十七岁,你该好好地退休了,爸爸。”谭子安满目钦佩和遗憾,看向他强大而滥情的父亲,“如你所见,我现在和游孝在一起。不管以后你想让我和谁结婚,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都不会接受。与其就这么耗着,不如你早点接受你儿子和一个保镖在一起的事实,你说呢?” “谭子安,”谭常延的反应远不如他预想得激烈,“你应该知道,谭氏现在的董事长还是我。” “当然。在做生意这一点上,我远不如你,”谭子安道,“但我手上也有谭氏20%的股份。如果你想现在把我扫地出门的话,我绝对会死死地咬着谭氏的脖子,直到从你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为止。” “或许在有生之年,你想看到谭氏分家,老谭氏和新谭氏龙争虎斗,双双元气大伤的局面吗?” “还是说,你会因为操劳过度导致脑溢血和瘫痪,压根无法看到谭氏的末路呢?” 谭子安握紧谭常延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的手术同意书还需要我来签字啊,爸爸。” 谭常延不怒反笑,黯淡的目光焕发出一点鲜活的颜色,他道:“谭子安,这么多年,你终于摆脱你妇人之仁的毛病,能够放出足够刻薄的狠话了。” 谭子安退开,诚心道:“多亏了你。” 谭常延方才醒来,体力不支,眼皮耷拉着,渐渐无法集中精力听谭子安说难听的话。 看到谭子安变成这样,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表。 可以说,谭子安终于有了他看得上眼的魄力和手腕;可是偏偏,这些能力都是谭子安为了忤逆他才锻炼出来的。 谭氏是他的心血,在很早很早以前,大概是谭子安还是一个冰雪聪明,但脾气太臭的小孩的时候,他就希望谭子安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止谭子安,谭子安的后代也是。 常言鲜少出错,人老了确实会变得爱回忆往昔。谭常延想起孟迎,谭子安的母亲,他的发妻,也是他此生中唯一有名有分的妻子。 他常说他这辈子只爱过孟迎一个,但事实上,他早已经想不起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所以他不理解谭子安凭什么可以为了爱情胆大包天到来向他宣战,更不要说那是一个男人,一个保镖,一个精神病流浪汉的儿子。 他闭上眼睛,又看到小时候的谭子安,六岁,只有他腿那么高,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扒着门边等他回家。他一下车,谭子安就飞扑到他身上,小嘴一翘,气势汹汹地说:“爸爸,你说好七点回来,已经七点十一分了。” 他会说:“对不起,爸爸工作没忙完。” 工作是谭子安最不能接受的理由,他会哼的一声跑开,等着谭常延去哄,其他人一概不理。 哄好了,谭常延就会牵着谭子安软软的手说一说话。说到最后,谭子安困了,趴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问:“爸爸,妈妈最爱我吗?” 每天一遍,怎么也问不腻。 “对,妈妈最爱你。” “那爸爸呢?” “和妈妈一样。” “爸爸要说你最爱我,说,‘我最爱谭子安’。” 他看着眼皮一搭一搭的谭子安,说:“睡吧。” 如此想来,若是孟迎还活着,也许谭子安能够得到足够的宠爱,长成和现在截然相反的大人。 他和谭子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上梁不正下梁歪。 困意沉沉袭来,谭常延努力睁开眼,看到如今的谭子安。 他想,他不后悔。 谭常延缓缓合上眼睛。 他确实很累了。 “谭子安。” “嗯?” “你爱把屁股送给谁,就去送,但是别让我看到那个保镖,永远不要。” “这点你放心。” “还有,至少生一个孩子。” “不可能。” “做试管,你永远不会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谭子安沉默不语,半晌,他道:“我会把邵端方接回来。” “谁?” “你儿子,我弟弟,邵婧为了救她大女儿生下的那个孩子,今年四岁了。”谭子安下定决心道,“我来养他,以哥哥的身份。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偶尔来看他一眼。我保证他会比我更适合当继承人,毕竟在养儿子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你更烂了。” 谭常延凝视着谭子安,许久,勾了勾唇角,道:“你最好做得比我好,我等着看。” - S市正值初秋,天高云淡,万里无云。住院区种着许多花,病房视野很好,推开窗,就能看到十不错的景色。 谭子安等了一会儿,确认谭常延已经彻底睡熟了,叫来护工顶替自己的位置。 他走出病房,下电梯,离开住院区,在消毒水味道的浸泡里一路走到门诊部和挂号大厅。 拥挤和喧闹的人群里之中,他左避右闪,快速前行,终于走出医院大门。 耀目的阳光之下,游孝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对面,和他同样,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红灯结束的那一秒,游孝跑步前进,把其他过马路的人远远甩在后头。 分离三天零十八个小时过后,游孝穿越一万多公里,在规定的时间点,准时抵达谭子安跟前。 未曾久别,早以思念。 谭子安环着爱人的腰,将脸靠在他怀里,听他隆隆的心跳。 “游孝,”谭子安索求道,“说你爱我。” “我爱你。” “说你永远爱我。” “我永远爱你。” “我刚刚争取到可以爱你的权利,所以恭喜你,可以尽情爱我了,并且再也不能离开我,”他在游孝怀里仰起脸,笑着说,“还有,我也爱你。” -全文完- ---- 会有番外。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 其实写这本的过程中我特别特别不自信,因为角色的人设,情节的安排,全文的篇幅全都和我预设的很不一样,可以说只有开头和结尾是按照我最初的脑洞写的。我想一方面是我还需要锻炼控制篇幅的能力,另一方面是我自己都不太摸得清楚我会写什么、能写什么,这些是我以后要解决的。 好在我没有跑路,最终让子安和游孝的故事完整了。 大家的评论我都读了,每个点赞评论收藏关注我都珍惜(没有人不喜欢小黄灯的吧!) 在作者这个身份上,我是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的,因为害怕网络环境中的传达理解错误让读者感到冒犯,所以没能选择成为一个热情的作者,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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