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流浪汉上下审视了朱可希一番,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自己的同路人,便没有继续发射敌意,反而在这样除夕夜晚同病相怜起来,把旁边一个啃了一半的冷馍馍往朱可希这边扔。 朱可希慌忙接住。他用手按了按这硬邦邦像石头的馍馍,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到另一个石头长椅上坐下。 前几天朱可希帮临近年关的商场做临时工,弄了点钱,有东西吃,现在还不饿。他象征性地咬了几口,就把馍馍揣进衣兜儿里了。 他在石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想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爱情。好半天以后,他抬起腿,蜷缩着在石凳子上躺下来小憩。 他并不算困,只是累,从头到脚的累。 朱可希假寐着,在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好像真要睡着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混乱的喊叫,划破了饮水公园里面的静谧。 朱可希给吓得一激灵,赶忙坐起来。他在这小塔里环顾一圈,那流浪汉已经吃完,也在长椅上躺了下来。不过他的眼睛睁着,在灰扑扑的小塔中发着幽暗的光。 “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朱可希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发出细细瘦瘦的声音。 “嗯?”那流浪汉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有女人在求救。”朱可希说着,有些害怕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噢。”流浪汉不甚在意。他的手指头伸进乱蓬蓬的头发里,好像很痒似的抠了抠。他说:“跟你有关系吗?” 朱可希霎时愣住了。他低头在石凳子上坐着,静默了好一会儿。 是的,他朱可希手无缚鸡之力,向来只管自己的事情。学校里有人哭着喊着被霸凌,他从来不会怜悯地多看两眼,更别说掺一脚。 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冷漠,难道不是吗? 朱可希在心里极力地劝说自己,好像就要说服了,可他心底却传来一阵又一阵怎么也平复不了的涟漪,并逐渐扩大着要占据他小小的心脏。 这时,前段时间他在教室里被胶水粘住裤子,狼狈坐在椅子上扑腾的场景,又摇晃着开始在他脑海中放映。 没有一个人帮助他,要么看戏叫好,要么冷眼旁观。 好似一头老是偷鸡、终于被抓住的黄鼠狼,在兽夹里拼命挣扎。四周的农人叫好喝彩,还有漠不关心的其他村民站在周围。 “噔。” 朱可希猛地站起来,用力一跺脚。 外面有人喊叫不在意,那流浪汉反而被这么点小动静惊动了。他正想让这个男孩别吵,却见他跟疯了似的跑出了塔楼。 外面女人的叫喊仍在继续,只是她似乎逐渐意识到这萧瑟的公园里没有人,更不可能有人来救她,叫喊的声音正在弱下去。 朱可希的男子1000米长跑总是堪堪过及格线,50米短跑也慢得不行。在那个夜晚,他却忽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像是有人在身后抽着鞭子追他,他疯狂地朝那声源跑去。 快,再快一点!别让那个人孤立无援! 这样疯了似的跑起来,夜晚的寒气都一股脑喷进朱可希的嘴里。朱可希又不会正确的跑步方式,他的嘴配合着夜晚的寒气大张着,整个人哈呼哈呼的。就这样跑得胸腔都痛了,好像把前半生都从新过了一遍那样漫长,他终于赶到了饮水池的某个岸边。 水池边争斗着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动作,诡异地注视着这忽然出现的男孩。 朱可希气吁吁地拄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喘一遍喊:“不行啊,你们这样不行啊!” 那里正有两个身材健硕的大汉,一个枯瘦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被两个大汉拉着、求救的女孩。 看清楚了这架势,朱可希后悔得脸都白了。但是哆哆嗦嗦的他却莫名其妙地、胆大包天地说:“强抢民女,不行啊!” 那干瘪的中年女人走到他跟前,一抬手,把朱可希推了个四脚朝天。“哪儿来的小屁孩!多管你娘的闲事!” “我娘、我娘在家呢,她不想看见我。”朱可希愣愣地爬起来,又忙着劝道:“你们这样大晚上的、呃,强抢民女是违法的!” 大概跑词穷了,朱可希脑子里现在就剩一句“强抢民女”。 “屁!”那中年女人剽悍地骂了一声,“这是我闺女,我乐意!” 朱可希听了,心里更凉了。哪有老母亲将女儿送给两个大汉糟蹋,自己在旁边看的道理?这中年女人肯定是全场最恶毒的了! “大娘,”朱可希硬着头皮拼命劝,“她就算是你的孩子,那也是违法的啊!你没听见她拒绝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十里地外都听见了。我和一个大叔就在公园那个塔里,听得最清楚!” “什么,这边还有人?” 一个大汉松开按着少女的手,走到朱可希面前。这个大汉身高能有一米九,往瘦瘦小小的朱可希面前一站,借着不远处的路灯,往朱可希头上笼下森森的阴影。 “有、有人!”那瞬间,朱可希爆发出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机智,“他是个怕事的,让我过来看看情况,自己去叫街道委员会了!还给认识的片儿警打了电话!” 在石长椅上好好儿躺着的流浪汉顿觉背后一凉。 “妈的。”另外一个大汉好事被打断,也一脸阴郁。他狠狠地甩开了手里的少女,站起身粗鲁地提了提裤子。他对中年女人说:“钱春喜,赶紧走人!” “真他妈扫兴!你个小子大过年的来饮水池干嘛!”朱可希面前的大汉也气得不行,一巴掌迁怒地呼上朱可希的后脑勺。 朱可希脑子又开始嗡嗡了,他忍辱负重地说:“我和我妈吵架了,出来消气。” “消,消你妈的气!”那大汉气呼呼地往公园外走。 “诶哟,两位客人,这就走啦?那钱......?”中年女人眼巴巴地问。 “钱个屁!”一个大汉瞧了她一眼,“走了,我和我兄弟喝酒去!” 说着,俩大汉勾肩搭背地走了。 “哎哟!你们不是已经口了一发嘛,那要算钱的呀......”中年女人不甘心地追上去。 朱可希本想问她你女儿怎么办,就晾在那儿?不过他听着这中年女人露骨下流的话,就闭了嘴,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少女旁边。 “你还好吗?”朱可希瞧着少女。借着依稀的光,能从她的脸上看见斑驳的精液,还有她干涩发红的眼。不过,她脸上没有泪痕,只是显得麻木。 朱可希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里面除了一点纸币零钱,就剩一个馍馍。 他掏出馍馍,为难地看了它一眼,然后用馍馍小心地把少女脸上的脏污蹭掉。末了,他又偏过头,颤颤巍巍的手指帮女孩儿整理好衣服。 “你叫娟儿是吗?”朱可希在少女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开始没话找话。 实不相瞒,前几天下过一场雨,现在草地上还有点湿,朱可希感觉屁股凉凉的。 娟儿沉默地躺在那泛湿的草地上,清澈的眼睛渐渐聚了焦,看向天空中黑蓝的云。 “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你妈妈这样,你爸爸不管吗?”朱可希转头看着少女,低声问。 娟儿眨了眨眼,忽然,她眼里掉出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到耳朵那儿。她赶忙坐起来,不让耳廓弄湿。 朱可希怔怔地看着娟儿,看见她止不住的眼泪流过白皙的脸颊。刚刚这年轻的脸庞被弄脏过,她却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红着眼睛呼救。然而,在有人赶过来解救了她,并擦掉她脸上的精液之后,她流出了汹涌的泪水。 眼泪要淌在干净的脸庞。 不知道为什么,朱可希想起自己听过的一首歌,声音柔软忧愁的女歌手曾这样唱着。不过朱可希来不及多想,他手脚无措地看着泪水直流的娟儿。 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内心宣泄,娟儿渐渐地哭出了声,瘦小的身体也抽噎得颤抖起来。她拢起双膝,抱住自己的腿,皱着脸放声痛哭。所有委屈,所有痛恨,所有无力,在这清澈的池水边迸发出来,惊得池水也起了涟漪。 “娟儿,你......你哭吧!”朱可希手无足措了一会儿,索性这么说。他也不会安慰女孩子,只能看着。 不过,这看着看着,朱可希老觉得娟儿特别眼熟。 “那个,娟儿。”朱可希别扭地问,“你是不是西门职高的啊?” 哭了一会儿,娟儿的抽泣声音已经渐渐小了。她摸掉脸上残存的泪珠,瞥了朱可希一眼:“你怎么知道?” 朱可希挠了挠头:“我......我也是西门职高的。我好像见过你。” 娟儿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朱可希所说的见过,是指那一次卫封焉和朱可希在楼梯上,看见一个女孩被人围着欺负,那人似乎就是娟儿。 原来,自己本可以早点帮助她的。朱可希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更加羞愧自己曾经“明哲保身”中透出的冷漠。 娟儿像是很久没遇到一个倾诉的窗口,她和朱可希说了很多。 朱可希得知,娟儿的母亲,钱春喜,自己都不知道娟儿的父亲是谁。钱春喜独身把娟儿拉扯大,还是个瘾君子,家里穷得米都没有,为了拿到钱,钱春喜起先是偷窃,被抓过两次后,就开始了变相卖淫。娟儿跟着她长到十五岁之后,便把自己也变成了拿出去卖的商品。 “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如果没有钱,我就不能读书了。”娟儿悲痛地捂着额头,“我想在职高里学点技术,好早点出去赚钱,让我妈别再这样。可是学费生活费是个大问题,我就步了我妈的后尘。高中男生的钱特别好赚,我攒了很多……直到被钱春喜发现了,她就开始逼我接客,找那些有钱的老变态过来......我是不是相当无耻,明明是自己自甘堕落,现在却痛不欲生......” 她一方面想走进更宽阔光明的世界,另一方面又主动陷入沉疴般的沼泽。 朱可希坐在湿草地上,睁大双眼听着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人生。跟娟儿相比,他顿觉自己浑浑噩噩的苦恼根本算不得什么。
第91章 90.浪里白条 “我叫什么名字?” 兆华京回到房间,双手支在床尾,卫封焉倒躺着往上看他。 “兆华京。” “嗯。” 兆华京一点头,神情忽而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兆华京在床上,不像平时那样好说话。这个,提前跟你说了。” 卫封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垂下眼睫,又不好意思又挺有小男朋友的意味:“你还能把我怎么着?” “不怎么着。”兆华京掀开被子,腿一迈,踩住了卫封焉的腰,“就是辛苦你挨操。” 话音一落,整个人压到卫封焉身上,双手扣住卫封焉的脸,每一个手的指尖到指根,都有力、强势,把卫封焉固定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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