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又把眼睛挪回陈砚乔身上。他那么坦白,真诚,反而让徐开显得过分小题大做,像个伤害他感情的“坏人”。 “不,没有。只是没想到,觉得有点意外。” “只是有点?” 徐开垂下头,只好承认:“很意外,完全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陈砚乔把手放在他肩上:“朝这方面想过会怎样?没想过又会怎样?” 他知道陈砚乔的意思,无非是知道是同性恋后,还会不会继续做朋友。这件事,是否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徐开第一次知道同性恋是在上大学,那时候他们班上有个漂亮的男生。不光长得好看,打扮得也时髦,还化妆。第一次上课,那男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徐开也不例外。当时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大城市人真前卫,虽然的确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后来听室友们聊,他才知道,那男生不一样,自己是男生,却喜欢男生。 听室友们带着点鄙夷的语气,徐开也下意识觉得男人还化妆,让人有点反感。 大学生活同学之间联系不那么紧密,他和那个男生也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一次作业,他可能大学四年都不会和那男生说话。 有次妹妹生病,他请假回家,等他回来,俩俩配对的实操作业只剩下他和那个男生组队。开始他还心有芥蒂,但在合作当中,芥蒂很快消除。他发现男生技术很好,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比起往常和不靠谱的室友组队,光把事情丢给他做的经历,这次合作不仅效率奇高,也很愉快。最后他们拿了全班最高的分数。 过后他也对男生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发现他也没什么不同。有人喜欢名牌鞋,有人喜欢电子产品,有人喜欢打游戏,和有人喜欢同性和化妆,似乎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又不会影响别人。 后来再在寝室听到那些闲话,便觉得有点刺耳,有时会说他们几句。室友也开玩笑说他是不是看上那小娘炮了。对于这种无稽之谈,徐开从不搭理,他向来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直到毕业,他跟那男生也和其他人一样,一直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 既然能和那人维持同学关系,那自然也能和陈砚乔维持好朋友的关系。 “不会怎么样。”徐开把手盖在陈砚乔手背上,“乔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谢我?” “你信任我才把这些事告诉我。” “哈哈,徐小开,你真单纯啊。”陈砚乔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单纯又可爱。” 徐开尬笑:“我觉得你在骂我。” “怎么会。” 路过一处小广场,边上有几张凉椅,陈砚乔挑了一张坐下,徐开也坐下来。 “真不介意我是同性恋?” “不介意。” “和我相处会别扭吗?” 徐开实话实说:“我以前有个同学也是同性恋,我们普普通通当同学直到毕业。我没有和同性恋做好朋友的经验,应该也会和那时候一样,我当这件事不存在就好了。” “你不能当它不存在,”陈砚乔又用那种带点遗憾和难过的眼神看着徐开,“小开,还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说吧。”这种事都坦白了,还有什么更隐秘,更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徐开想。 “我喜欢你。” 看着徐开逐渐放大的瞳孔和迷茫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陈砚乔故作轻松道:“就是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你那次,bingo,正中红心。” “我,我,那个,我……”徐开急赤白脸,手忙脚乱,脑子也乱作一团,很多话争先恐后往外蹦,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嘘……”陈砚乔竖起手指,示意他安静,“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喜欢女生嘛。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也没有要求你非要喜欢我。能做朋友,就很好了。” 陈砚乔轻轻叹一口气:“我的人生就是个悲剧,偏偏是个同性恋,偏偏总喜欢上直男,哎……” 徐开要说的话都被陈砚乔说完了,他哑口无言。 看着长椅另一头的陈砚乔,那么英俊迷人的男人,此时却垂头丧气,徐开心头一阵酸涩:“乔哥,对不起。” “诶?又不是你的错,别道歉啊。” “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徐开鼻子发酸,眼角发涩。明明连拒绝的话陈砚乔都帮他说了,此时他却有点想哭。 陈砚乔强撑着对他笑:“别这么说。你再这样,我就会内疚了。”终于笑容也没支撑太久,他垂下眼皮,“但喜欢一个人不是羞愧的事,是吧。” 徐开不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僵硬地坐着,心乱如麻。 夜风轻轻吹着,也吹不走这凝重的气氛。两人也没有更多可说的,就这么尴尬又难堪地沉默着。 不一会儿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陈砚乔说:“我给你叫了车,你先回家。先整理一下自己,也别太在意我说的话。我说出来不过是想断了自己的念头,给你添了烦恼,很抱歉。” “不,没有。” “先走吧。” 车子载着徐开离开,即将转过街角时,徐开回头,陈砚乔还坐在那长椅上。 他久久地坐在那里,往常总是笑嘻嘻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徐开也看见了他如此沉重的悲伤。那伤感也变成一块石头,沉沉压在徐开心上。
第11章 宝贝疙瘩 两米长的黄花梨办公桌,三面雕着繁复的百骏图。桌子后面是一面墙的明式博古架,架子上摆着各种瓷器古玩。长桌和博古架中间,坐着一个庄重严肃的中老年男人。长桌外面,是规矩站着的陈砚乔。 男人低头翻手里的文件,没翻两页,就把文件夹一把掀在陈砚乔身上。陈砚乔不躲不闪,文件夹撞在他身上,里边的纸张散落一地。 他蹲下一张张捡起来,重新夹回去,不解问道:“怎么了,爸,报告有什么不对吗?” 陈开年眉头竖起,每一条竖纹里都带着隐忍的怒意:“谁写的?” “何经理写的啊,有问题?我打电话叫他来。”陈砚乔说着开始掏手机。 陈砚乔明知道糊弄不了却依然选择糊弄,这让陈开年的怒意更盛,抬手便操起一只笔筒砸在他身上,里边的笔又滚了一地。陈砚乔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继续蹲下捡笔。 陈开年的责骂劈头而下:“我让你去公司是干什么的?一个季度报告你也让下边的人写,公司的情况一问三不知,”陈父从办公桌绕到陈砚乔面前,布鞋踩住他正打算捡的钢笔,“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司里根本不见你人影,你就这么给我管理公司?” 陈砚乔放弃了捡他父亲脚下的钢笔,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他桌上,嘟哝:“您别让我去公司不就完了。” “啪”,结结实实的一耳光落在陈砚乔脸上,陈开年气得嘴角发抖,反问他:“我能不能当没你这个儿子?” 陈砚乔低下头,咬着嘴角,他还说不出那个“能”字。 数落还在继续:“二十大几的人,一事无成,成天吃喝嫖赌,你像什么样子?你哪点像我陈开年的儿子?哪点像你大哥?你对得起你妈?我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陈砚乔嘟哝:“没有嫖和赌。” “我该夸夸你是吧?”陈父瞪眼,说起来更是气,“你跟那些男的,啊,一天天的,啊,鬼混。你说你像个什么样子,你还是不是个人,有没有一点人格和尊严?” 他是个同性恋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唯独父亲不接受,还特别反感,总想着让他改。这些话,陈砚乔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也不能捂住他爸的嘴,只能暗地里翻翻白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陈开年明知道这小子油盐不进,却还是越说胸膛起伏得越厉害,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怪我小时候揍你揍少了。我告诉你,三十岁以前,你必须给我把婚结了。” “我不会结婚。” “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就给你把话放在这里。” 陈砚乔顶嘴也顶得颇有耐心:“爸,你这话放在哪里,我都不会结。” “……你……老子我今天是治不住你……” 正当陈开年气得发疯,就要去取博古架中间竖着的檀木条揍陈砚乔一顿,佣人敲开门,说大嫂带着孩子过来了。 陈砚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叫的救星好歹是赶来了。 陈家小孙子才四岁,直接推门进来,叫着爷爷,一溜跑来抱住他的腿。 陈开年被幺孙这么一闹,也没有教训这不成器的孽子的心思,抱起孩子:“豆豆今天怎么过来了啊。” 孩子偎着他,奶声奶气地撅着嘴:“我有点想你。” 老头顿时眉开眼笑,脸色由阴转晴,拿下巴去扎小孩的脸:“爷爷也想你。” 大孙女已经是十来岁的少女,进来站在门边,规规矩矩地问候:“爷爷好。” “小安也来啦。” 大嫂跟在俩孩子身后进来,把老头怀里的孩子抱下来,从包里拿出腰带:“爸,这是上次说的护腰带,戴上能缓解腰痛,据说效果很好,我帮你戴上。” 陈开年站起来,把后腰露给儿媳:“你费心。” “费什么心啊,这不是应该的嘛。” “乔墨呢,在公司?” “他出差了。南边那笔工程款出了点问题,他过去处理,说是后天能回来。” 陈开年点了点头,嘴上又说:“让下边的人去就行了,他该多花点时间陪你跟孩子。” “我和孩子什么时候都能陪,公司的事要紧。” 陈砚乔见缝插针:“爸,嫂子他们来了,我去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陈开年瞅他一眼,不耐烦地:“赶紧滚。” 陈砚乔麻溜滚了。从书房下楼,他长舒一口气,还好嫂子来得及时,让他免了一顿打。这个年纪了,还要时不时地挨老父亲的打,也够没脸的。幸亏他脸皮厚。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大哥,比他大一轮。大哥对他很好,只是年龄差太大,两人不太像兄弟,大哥有时像另一个长辈。 大哥结婚早,他十几岁时,这位嫂子就进了他们家门,几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都说长姐如母,长嫂差不多也相当于半个母亲。总之,从小到大,家里他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位嫂嫂。 去厨房打了个招呼,陈砚乔信步踱到院子里,捡了张躺椅躺下,晒着太阳,拿桌上的水果吃。 躺了一会儿,头顶的阴影盖住他的脸。陈砚乔抬起眼皮,看见陈梦安站在一旁,对他伸出手。 陈砚乔从桌上拿了个橙子放在女孩手上。女孩将橙子丢回他怀里:“你就这么打发我?要不是我跟妈妈来救你,爷爷说不定又要拿棍子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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