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许不免愣住,这便给了顾执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昨天没跟她们去吃饭,她们也不会再坐我们的车了。”顾执说,“别误会我好吗,我从十年前起就只喜欢你一个。”
喜欢这两个字仿佛一句魔咒,落入耳的刹那宋芳许瞳孔微缩,下一秒便迅速转开视线,一股强烈的热意从心脏喷薄而出一路烧到耳尖,将他凝固在原地。
“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顾执继续道,“是我没处理好,抱歉宋芳许,让你觉得我不可靠了。但我永远不会跟你玩什么套路,我喜欢你,就会一直这样堂堂正正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没有故意冷淡你,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我不该自作主张搅合你的旅行,想让你安心玩几天才忍着没打扰你。但我发现我做错了,不该突然拉开距离让你没有安全感。对不起,我有点笨,追求人这种事没有经验,还在学,这几天也一直在犯错误……但我会反省,也会改,宋芳许,” 顾执大着胆子去抓他的手,果不其然是冰凉的,但他还是坚定道:“可以再多给我几次机会吗?”
宋芳许被他握住的手条件反射地瑟缩着,抽了几下没有成功便也放弃了。他的头依旧扭向临海的那一侧,只留给顾执一个倔强的侧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顾执这个人,诚如顾执自己所说,他确实苯,不然也不至于被自己撩拨得团团转却始终不得章法,可他又仿佛唯独对自己生了一只慧眼,那些自己心中说不出口的晦涩念想却总能被这人识破,一次次地给予同情与宽慰,哪怕总被拒绝却又屡屡迎难而上。 也许他就是单纯的固执而已,就像绞尽脑汁去解一道高数题,一日解不开便一日不罢休。
只是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要把题解开的信念,宋芳许不懂。
年少时的心动诚然能蔓延这样久,直至物是人非依旧回响不绝吗。顾执或许值得自己惦念这样久,但他却难以在自己身上找到哪怕一点值得顾执这样坚持的理由。
好久,宋芳许才动了动嘴唇,吐出干涩的几个字,“顾执,你图什么?”
顾执微怔。
宋芳许轻轻道:“你听过契可尼效应吗?人们很容易忘记那些已经完成的,圆满的事情;但对于那些中途结束,没有完成的事情记忆深刻。”
“什么——”
“你也许只是遗憾当初没有结果的初恋,所以才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宋芳许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说着,“倘若有一天你真的得到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失望,会后悔,最后选择结束。而且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我这样的性格并不讨喜,你总说你让我生气,其实反过来不也一样吗?算了吧顾执,你真的没有必要——”
“我确实有些后悔了,”话未完,顾执出声打断了他:“早知道你一直这样想,我就应该从十年前就开始追你,不至于你到现在还怀疑自己的魅力。”
宋芳许几乎是诧异地看过来。
顾执眼里透着满满的心疼,“你不该这样想自己宋芳许。你值得被喜欢,对自己有点信心,也对我有点信心好吗。你说我是契可尼效应,那你对我又是什么呢?你不也喜欢我这么多年了吗?”
“我——”血液迅速涨红了宋芳许的脸,不知这无法启齿的秘密是如何被顾执识破的,深吸口气后咬牙道:“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执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你看太多理论书籍了,宋芳许,你把自己弄得这样自卑让我很难受。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用科学理论解释的,有时候我们需要混沌一点冲动一点,就像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是没有理由的,你要我列出一二三的证据我也做不到。可谁让咱俩高中遇上了,谁让咱俩看对了眼,青春里那么多遗憾的事为什么偏偏就对你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宋芳许,这件事没有那样复杂,也不需要什么理论解释,我们不过是互相喜欢,也互相值得而已。”
顾执的话没有什么大道理,却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宋芳许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可颤抖的睫毛依旧出卖了他剧烈挣扎的心。 船身又一次颠簸,游客兴奋的声音传来,宋芳许难堪地抬手扶额,再次感到一阵恶心晕眩。
“别说了……”他狼狈地开口,艰难咽下翻涌上来的胃液。
顾执还有些不甘心,然而看着宋芳许再次难看下去的脸色,也不忍再继续逼迫,只得叹了口气,将人按回自己肩头,“睡吧。”
兴许是身体过于难受,宋芳许没有挣扎,手被他握着,头依在他肩上,很快便又陷入了梦乡。
顾执的眉头依然皱着,带着几丝无可奈何。
直到船靠岸宋芳许才被叫醒,睁眼就对上对面两双担忧的眼睛。
罗阳忧心忡忡道:“芳许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纪飞也看着他。
宋芳许勉强坐起来,摇了摇头,“没事,晕船而已。”
罗阳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鼻音,“你着凉了吧,声音都变了。一会儿回酒店再吃点感冒药吧。后天就要回去了,可别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他这一说,宋芳许才意识到还有两天这趟旅行就要结束了,好快啊……
怔愣之际,顾执已经把他扶起来,“走吧,下船了。”
宋芳许不漏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臂,越过他融入了下船的队伍。
再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了,各自回房休整一番,便拎着行李再次上车。出发之前,宋芳许给自己灌了两颗感冒药,在接下来的车程里一直闭目养神,途中经过灯塔和高跷渔夫都没下车。
到达加勒古城后宋芳许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但比之前的惨白还是好了一些。纪飞问他要不要直接回宾馆休息,宋芳许想了想,到底不想错过这座古城的风光,还是加入了几人游玩的步伐。
加勒古城临海而建,高大的石制城墙如盾一般伫立在海岸线边,墙内是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红顶白墙,迂回曲折的巷道全是旧日欧洲风情。
下午的太阳很烈,才走了半小时就已经出了一头汗,纪飞在路边买了四杯冰柠水,几人在阴凉处坐着喝了,对着墙壁上斑驳的绿苔发呆。
不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声,纪飞说是城中心的钟楼,又说中心广场那一块留有很多古建筑,哥特式教堂、圣公会教堂、米拉清真寺都在那,罗阳听了当即表示现在就动身,免得一会儿逛不完。
几人陆续起身,宋芳许没动,声音很轻地说:“你们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他的眉毛微微拧着,烈日下走动的那几十分钟加剧了他的头痛,甚至又隐隐有些反胃,分不清是感冒、晕船还是中暑。
罗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出乎意料的凉,不禁道:“芳许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宋芳许摇头,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说:“没事,你们去逛吧。”
罗阳还想再说什么,本已站起来的顾执却又重新坐了下来,说:“你们去吧,我留下陪他。”
宋芳许眉头蹙得更深,下意识地说:“不用——”
“走吧。”顾执打断了他,却是对纪飞和罗阳说的,“一会儿我们来追你们。”
待人走后,顾执转头去看宋芳许,看到的果然是对方微微愠怒的侧脸。
“别喝冰的了。”顾执说,“我给你要杯温开水来好吗?”
宋芳许的不高兴是毫不掩饰的,一个音都没有给他。
顾执又去抓他的手,尽管刚抓住就被宋芳许奋力打开,但依旧摸到了一片冰凉。他看着宋芳许苍白下去的脸色,抬手叫住服务员,要了一杯温糖水,然后跟宋芳许说:“你应该是低血糖了,今天你就没吃什么东西。”
宋芳许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
服务员很快把糖水送来,还关心了几句,顾执谢过他,然后把杯子递到宋芳许手边,说:“能自己喝吗,还是我喂你?”
宋芳许脑内紧绷许久的弹簧忽然在这一刻崩断,突如其来的怒火腾地窜烧而上,他猛地抬手起身打开了杯子,水洒了顾执一身。
顾执怔愕地望着他,宋芳许双拳紧捏,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是压抑的痛苦:“够了顾执!别再管我了!”
说完他便不顾周围讶异的视线,快步离开。 ----
第二十八章
炙热的阳光曝晒着地面的一切,宋芳许埋头走在小巷里,头很痛,胃也在捣乱,眼前的事物都起了模糊的重影,他却依然无法停下脚步,仿佛只有暴走才能对抗心中那股无名邪火。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顾执跟在身后,恍惚之间他甚至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过很久,在盛夏在严冬,他生着闷气,顾执跟在他身后哄。 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但到头来却发现,他好像还是那个幼稚的少年。
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从前顾执是被引着的那一个,他宋芳许占据着主导权,骄傲而优雅;而如今他却是被顾执追着跑的,落魄狼狈,最后一丝体面都快被顾执撕破。
不,不能这样。 宋芳许紧紧闭了下眼,大颗汗滴顺着额角滑落,无助地再次加快脚步,仓皇地想要逃离这场追逐。
顾执只觉前方那道的背影忽然慌张加速,本能地也加快了脚步,正想出声叫提醒他再走可能会中暑,就见宋芳许的身影踉跄了一下,随即扶着墙壁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顾执想也没想就跑过去,在宋芳许面前蹲下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宋芳许双目紧闭,嘴唇都白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执没有废话,转过身直接把人拉到背上靠好,宋芳许看着瘦,但也有一米八几的个头,以是顾执起身时差点没站稳,咬了咬牙才把人背了起来。
“呼,”顾执吐了口气才说:“别乱动啊,摔了可不好玩。”
宋芳许没动,却吐出几个虚弱的气音:“放我下来……”
“不放。”顾执背着人,呼吸也粗重了一些,“别闹了祖宗,你这一生气就自虐的毛病得改知道吗,虐自己干嘛,虐我啊。”
宋芳许的头搭在顾执的肩上,以是这些话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宋芳许想躲开,却连抬头都费力,更别提张嘴反驳了。 宋芳许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无奈放弃抵抗。
酒店在古城外,如果只靠步行得几十分钟,好在没走几分钟顾执就拦到了一辆的士,否则他还真没把握能一路把宋芳许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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