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得十分保守,一般男性在炎热季节里都习惯沐浴后不穿上衣,但宋芳许仍是短袖中裤,头上搭着一块干毛巾,像个老实本分的学生。
“我洗好了。”宋芳许低着头经过顾执来到床边,“我睡哪张床?”
“都行,两张都没动过。”顾执说,也站起身来拿衣服准备洗澡。
宋芳许“嗯”了一声,在靠里面那张床坐了下来,摸过手机便擦头发边看。
等顾执洗完澡出来,宋芳许依然醒着,但已经从坐着变成半躺着了,头发已经干了,眼睛还盯着手机。 顾执穿的一件工字背心,宽阔的背肌清晰可见,宋芳许只瞥了一眼就飞快收回视线,喉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身体往被子里缩了几分。
顾执看他一副准备要睡的架势,就也坐到自己床上,随便擦了几下头发就准备关灯:“睡了?我关灯了。”
宋芳许忽然回头,说:“你头发不吹吗?”
顾执愣了一下,继而从善如流再次起身,“吹,很快啊。”
他的头发好吹,两三分钟就搞定,再次回到床上,顾执抬手关了灯,说了一句晚安便闭上眼睛,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可以降低自己的,却无法忽视宋芳许就躺在自己旁边床上这件事,哪怕对方的气息轻不可闻,顾执的心跳依旧无法平复。 黑暗中,他偷偷睁开眼,忍不住想要瞄一眼身侧,却见旁边床上依然亮着光,宋芳许还在看手机。
顾执一顿,便又伸手打开了灯。 宋芳许不解地看过去,顾执说:“关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你不是要睡吗?关吧。”宋芳许淡淡道。 顾执不敢把整个身子都侧过去,只能偏过头,说:“我以为你要睡才关的。没事,我要睡开着也能睡。”
宋芳许依旧斜靠着枕头,片刻后他收了手机,说:“关吧。” 顾执讪讪道:“没事,你睡不着再玩会也行的。”
宋芳许却转身背对他,留了一个后脑勺,“睡了。”
顾执只好再次关灯。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听觉便又变得更加敏感起来。 顾执很清楚宋芳许并没有睡着,他盯着对方的背影,好几次都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他很想问他,宋芳许,刚才聊天时,你有没有也想起那次情人节发生的事呢? 你知道那天是情人节吗,又为什么要贴我的脸。 你明明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却还要用只是喜欢‘喜欢’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推开我。 真的太过分了。 但我也只能算了,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顾执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再不睡,他就要忍不住过去亲亲他了。
·
直到身后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宋芳许才重新睁开眼睛。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隐隐有些预想落空的失落。顾执是个正人君子,他知道,可是连一句闲聊都没有直接睡了这种事,他却是没有料到的。
宋芳许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种发展不是合理的。白日里这人还死皮赖脸地长篇大论,更是上手盖章,眼下这样好的时机,实在不该就这样平淡睡去。
他承认自己总是这样心态失衡,一面抵抗着对方的进攻,一面又忍不住猜测对方为什么忽然偃旗息鼓。 反复纠结,最终陷入自我怀疑。
心理医生告诉过他,这种心态对于他这样的人格是正常的,要去接受它,不要因此产生过多的负罪感。 可他总做不到,就像很多年前他出于嫉妒,故意让班长撞到自己跟顾执亲密贴脸的一幕,事后却自责了许多年。 他知道那天是情人节,也知道在这样特殊意味的日子里跟顾执去小树林散步是件多么暧昧的事,甚至在无意看到女生抱着礼物由远而近跑来时瞬间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太小人了。 他那时的占有欲多强啊,光是看着女生跟顾执说话时微微泛红的脸颊,就能闷不啃声与顾执冷战好几天,顾执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好言好语哄他。 顾执不像自己,自己被告白时拒绝得那样干脆无情,顾执却连对方的好感都看不懂一般,运动会还傻乎乎答应对方一起参加两人三脚。 他那时气得都没去看比赛,称病在家休了三天,顾执比完赛还跑去他家看他,给他带他爱吃的蛋糕。
这些小事在后来的十年里总是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
出国的头几年,他一直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打断顾执的告白,如果试着接受,也许他不会像初中时那样厌恶对方的爱意。 后来他又觉得,幸好没有接受,不然也会跟那位大学同学一样,弄到最后变成仇人。
之后的岁月里,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他像一艘不系之舟,不知道人生的河流到底要把他带往何方。 只是午夜梦回,那个少年的身影总挥之不去。
他开始动摇,然后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个决定,放下工作,回来见见自己的初心。
国内的所有都变了,让他感到十分陌生。但他又是幸运的,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里,还有一个顾执依然像从前那样喜欢着自己。
可悲哀的是,自己却还像当年那样,落荒而逃。 又在逃跑后,后悔莫及。
仿佛永远都逃不出的死循环。
如果——他想,哪一天顾执不再固执了,他也可以理解。 哪怕上午刚告白,下午就放弃,他也是理解的。 ----
第二十四章
清晨四点,宿醉未醒的罗阳被强制开机,对着陌生的房间发了好一会呆才发出一声疑问:“我怎么在这里?”
纪飞已经洗漱完毕,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他手里,“你这个‘这里’是指哪里?”
罗阳还坐在床上,条件反射地把牙刷放进嘴里开始机械摆动,含糊不清道:“什么哪里?”
纪飞双手抱胸站在床边,“如果是指S国,那是因为你现在在这旅游;如果是指我的房间,则是因为你昨晚赖在我床上不肯走。”
罗阳混沌的大脑顿时一道闪电劈过,瞳孔地震:“我赖你床上不肯走?”
纪飞淡定地望着他,那意思是‘正是如此’。
一瞬间罗阳的脑海里划过无数种猥琐暧昧不可言明的画面,颤颤巍巍道:“那、那你没对我怎么样吧?”
不怪他脑回路清奇,实在是身边就有两个正在互撬柜门的旅友,身为直男也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纪飞的表情没变,但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你说呢?”
罗阳愣了两秒,总算醒彻底了,连连道:“哦哦哦,也是也是,怎么可能,我想啥呢……” 说话间,牙膏沫都快滴到床单上了,纪飞扶额道:“下床去浴室刷。”
罗阳立刻从床上下来,边刷牙边往浴室去,脑袋里还在思考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只记得好像有谁的床塌了,至于自己怎么会跟飞哥睡了一晚则毫无印象。 自己睡到飞哥这来了,那原来的床又给谁了……
五秒后,浴室里猛地探出一个脑袋,脑袋的主人发出震天动地的质问:“他俩昨晚睡一间的?”
·
楼下,处于八卦中心的两人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的粉红泡泡漫天飘。
叫早电话响起时,宋芳许依然是浅眠状态,隔壁床的顾执还在被窝里发出含糊的抱怨,他则很快醒了,接了电话,然后下床去浴室洗漱。 等他收拾完,顾执也醒了,正坐在床上发懵,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个在发起床气的大男孩。
这跟这几天看到的顾执完全是两个人。 旅途中的顾执一直都是十分可靠,不管是陪他登顶狮子峰,还是徒步时替他背包,都是让人依赖的那一个。 唯独此刻,宋芳许才看到他不曾展露人前的另一面来。 原来他也会累,宋芳许想。
看他还不打算动,宋芳许便说:“起吧,该走了。”
顾执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有气无力的,“你不困吗?”
“还好。”宋芳许坐到桌边椅子上,整理自己的背包。
顾执又坐了一分钟才艰难告别自己的床,踉踉跄跄去了浴室。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闷,陌生而熟悉的气味似有若无地撞进鼻腔,宋芳许感到脸有些发热,起身开了窗,对着外头暧昧的夜色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抿了下嘴唇,转过身来。
顾执给自己醒觉的方式很简单,冲个了快速的澡,此时只围着一条浴巾弯腰从椅子上拿衣服。 宋芳许的视线在他□□的上身落了一瞬便又转开,空气似乎再次凝滞起来,水汽携裹着顾执的气息将他堵得无处可逃。
好在顾执穿衣服很快,几秒时间已经装备完毕,他坐在空了的椅子上开始换鞋,嗓音依然透着睡眠不足的沙哑:“你弄好了?”
“嗯。”宋芳许低下头,快步走过去拎上自己的背包,然后去拔床头充电的手机,房间里的暧昧让他不敢去看对方。
或许是刚醒不久脑子还没开始转,顾执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反是看到他在拔充电器而想到自己的手机也在同一处充电,自然而然道:“帮我也拔一下手机。”
宋芳许顿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了,走过来把手机跟充电器一起递给他。
“谢谢。”顾执接过来塞进背包,并没有别的表示,只是站起身道:“走吧。” 语气坦荡得宛如这一屋的微妙气息全是宋芳许一个人的妄想。
宋芳许跟他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心情忽然有些晦暗不明。这种很奇怪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理智告诉他,昨晚到今早的一切都是十分正常的,只是自己与顾执尴尬的关系才让同处一间房这件事显得些许暧昧而已,并不是非要发生些什么才符合狗血公路文的标准走向。 况且自己也并不会和他发生什么,不是吗? 只是太过平淡的夜晚却难免让人隐隐落空,仿佛那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全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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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他们的司机已经在酒店大堂等着了,四人带上酒店打包的早餐,跟着司机出门上了safari专用的吉普车,乘着夜色坐了半个多小时,进入雅拉国家公园。
天还没亮,公园入口外的简易公路上已经排了几十辆越野车了,司机们熄火下车在路边攀谈,游客们坐在离地面一米多高的车座上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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