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定位自己,如果情况是大家都暗藏在水下,那自己毫无疑问是暴露出来的,但是一切也可说得通,自己过去就曾是高弗的司机,如今在本职工作之外助他接送孩子也能从情谊上讲出道理,只担心对方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怕扩大牺牲,不给他一点开口的机会。 冬日的寒从窗子里渗透进来,把额前发丝微微吹动,路边行人的大衣被吹起层层波纹,像狂舞的翅膀又像圈圈涟漪。 货车在暗夜里沿着车道蜿蜒前进。 “叔叔,还有多远到家呀……” “还有二十分钟吧,你冷不冷?” 恰恰抽抽鼻子, “有点……” “叔叔,我想快点回家……” 英良把车停在路边,把外套脱下来给女儿裹上,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跟随的车辆了。 “穿上这个,暖和点,很快到家了阿。” 恰恰把身子全缩进他的衣服里,开始犯瞌睡。 把车开到约定好的地方,英良下车等着,冷风钻进他的衣衫,胳膊和腰间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车灯打向这面,英良回头看见高弗逆光而来。 他扬扬下巴,方向是自己的货车, “去接孩子吧。” 高弗走到车窗前望了望,小家伙已经躺倒睡熟了。 他拐过来,走到他的身边。 “穿上这个。” 是高弗自己的外套,给他穿很公平。 英良毫不客气,接过披在身上, “情况不好?”他这是要聊聊了。 “……” “算是……停滞不前吧,找不到他的联络人。”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对方看你反而清楚……” 英良感觉胸口有点堵, “要是,孩子有个‘妈妈’就好了……真正的‘妈妈’……要是有,随便找个探亲的理由,就可以带她离开了……” 高弗把头仰得更高一点, “所以,来和你商量商量。” 英良看向他,等着。 “我以为,以我的力量,能把她养得好好的,现在却发现不是……不过,幸好还能回头。你把她带走吧,” 高弗看了一眼地面,复又抬头, “这也是你的女儿,你带她远走高飞,别让她成为别人的筹码。两年前就应该这样的,我出于私欲,我舍不得,结果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 “我总是看不清近处,过去我就一直逼你,却装作毫无意识,如今也害着她……我拉你们越紧,越是放大了敌人的目标。我不能再这样了。” 不知何时,风停了,如墨的天空里落下细小的冰晶,是雪。 “嗯——去年那天的那个吻,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是顺从了我的心意的。你可能也能察觉出来一点吧,只是你的心思都分给孩子了……哎,不过原是也不需要多看我的。本来我想等一切全都结束的时候再和你认真说这些话的,可是恐怕越发遥遥无望了……既然对方已经盯死了我,我就不可以白日幻想这样的处境下咱们还能全部完身而退。我得做好准备。至少你们得好好的。” “我知道,这次分开了,咱们恐怕再也不会见到了,” 英良脚下微挪了挪。 “也许是天人永隔,也许不是,可就算不是,恐怕你也会远远躲起来吧,就算回到和平的日子,你也还是会怕我参你出逃的本,我确实没有让你感觉到过安全,哎呀,” 他搔搔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事做得好失败,我很后悔。” 之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雪花垂直落下,慢慢旋转,它们很轻,像在飘。 英良正准备开口,高弗却抢先了, “总之,你们以后一定好好生活,我能够预见你们的未来——会开心快乐一辈……!” 他的话被人生生打断,因为英良向他迈了一大步,几乎到了紧贴的程度。 “你从来,都是一个这样卑鄙的人。用你一个人的危险换我们两人的安全,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绑架我。” 一片完整的六边形雪花融化了,融化在两人相接的温唇上。 高弗睁大双眼,先是震惊,而后化为含泪的深情,辗转加深这个亲吻。 等到两人头上均匀铺上绵白,才终于微喘着分开。 高弗眼疾手快,用食指抵住他张口欲言的嘴唇, “这次我必须卑鄙,只有这件事,没有余地可以商量。” 英良又喘两下,微皱眉头斜咬了他的手指,很用力。 “我恨你。不管事成事败,都要找我,我不会躲,你来,我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高弗愣了一下,低下头轻笑起来,嘴角再没降下。 他拍掉对方头顶的薄雪, “一言为定。”
第23章 23 绿叶常青 23、绿叶常青 指挥部负责打扫卫生的大爷死在了家里,是在梦里过身的,算是寿终正寝。 “今年是严冬,不知还有多少人熬不过去呢!” 一个小科员叹着走了。 连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阿登处的战役(阿登战役,1944.12.16–1945.1.25)德方败了,法西斯集团已然奔向穷途末路的悬崖,他得走,要是走不了,才是有好罪要受。 可是,他的对接人,死了。 太巧了,半个月前,高弗才把他那姑娘送走,连着那个司机。 他很想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可是,他去看过尸体,没有枪伤痕迹,也不是中毒,他真是自己死了。 看来,是天不容我。 原则上,没有指示不可以随便行动,但是能够给自己指示的人已经没了,他上哪里等去? 他坐着,眼睛看着桌上文件,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其实……这样也好啊,我只为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这可不是我不服从命令,是没有命令可以服从呀! 这些年,钱没少得了,现在他想继续争取的,是命! 他想通了,便开始做准备。 想传出去的情报没人接收了,得毁了才行。 他打算在烟灰缸里烧了它,便走到门口关门,谁知就在门将关上时,一只手扒住了门框,是个文员, “少将!连乔少将!马上要召开临时会议!快走!” 连乔一愣,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他身子一弯, “哎,踩着个啥?” 小文员视线跟着他的一起转移,没人看见他的手从下拐进了高架书桌的靠背里,他轻轻一怼,纸条牢牢卡在了橱柜背面,谁也想不到,这薄薄一层空间藏了无数次信。 打扫的大爷去世了,卫生却还得照常做。 后勤支来一个厨房做饭的大妈,挨个办公室打扫。 大妈很有规矩,只扫有人在的屋子,扫完一轮又开始找刚才没人现在有人的屋子,如此几轮下来,大妈脑袋有点懵了,记不清到底哪个扫了哪个还没有扫。 大妈第四次进了连乔的办公室,他终于烦躁得生了气, “这个屋子,请您看清楚!不要再进来了!” 真是晦气,来来往往总是有人没个安生,让他还没找到机会销毁那物件。 大妈被他一吼,吓得倒退着出去,正撞在门口处的书橱柜,那张被连乔藏起的纸就这样落了出来。 大妈看不见身后掉了东西,仍连连道歉着向后退,脚正踩在上面,随着她的步子纸条也被蹭出了门去。 连乔在座位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冷汗出了一层。 他反应过来,赶紧冲过去要捡…… 却眼睁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纸被另一只手拾起。 …… 高弗没想到,自己才观察起大楼里负责打扫的大爷,他便过世了。 他感到很懊恼。 “多注意不起眼的人”,这是英良带着恰恰走之前给他的提醒。 原以为自己真的寻到了突破口,却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他一边想一边接着观察新来打扫的大妈,如果真的是这里的问题,那说什么也不能放松。 这个阿姨明显是头脑不太清楚,眼看着她又一次进了连乔办公室,他正在心里腹诽,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不小的争吵。他心一凛,赶紧跑过去,一眼看见了地上的字条,想也没想就捡了起来…… 话是跑过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字条却是突然出现的,高弗嘴上还说着劝架的话,脑子已经读完了, “怎么了?这么热……闹?” 大妈还在一句一句说着道歉的话想要活热气氛,两人对视的目光却已经冰冷刺骨。 他全知道了。连乔的杀意瞬涌,手飞快摸向了腰间的配枪…… 千钧一发之际,高弗推开了夹在两人之间不明所以的扫地大妈…… ———— 醒来是在医院,高弗感觉自己被围在帘子里,张不开口,头很晕很痛,呼吸都与平日不同。 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失去意识前,他知道自己中枪了,可是是被打中了哪里? 他只记得地上流淌的血液很滑,他没有撑住伏了下去。 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渴…… 他用力想发出声音,可办不到,于是只好拼命呼吸,使喘气的声音又粗又急。 终于这声音惊动了护士,帘子被掀开, “3床醒了!” 如愿以偿喝到了水,高弗撑不住又陷入了昏厥,闭眼前,他在天花板上看见了英良和女儿。自己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 他受了不轻的伤,但也立下了功。 后来他才知道,连乔一枪打在了他的侧腰,崩断了右下方几根肋骨,但是万幸因角度偏了一些没有伤到脏器,只是中枪时撞在了墙上使大脑受到震荡。 连乔被抓了,纸条便是证据,移开了他的书橱柜大家才知道,原来他用胶把书橱柜和墙壁间的狭小距离做了堵,只留下一条细缝,这条细缝便是隐匿情报的关键——夹住他和同伙传递的信件、纸条!在场人员无不震叹。而最令人没想到的是,经他透露,他的接头人竟是已经去世的在此工作了近五十年的扫地大爷!敌方的渗透如此深入又隐秘,叫人胆寒。 多亏他的线索提供,后来两年间该地深埋已久的人员转移暗藤被拔起,许多想要隐退潜逃的间谍都被捉拿,但令人遗憾的是从全国视角来看,仍有大量有权有势的外侵者成功遁离,不过此乃后话了。 三个月后,完全恢复的高弗再次回到工作岗位,而回归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英良。
第24章 24 无触无及 24、无触无及 “我有一位战友,没有他的帮助,我恐怕无法这样幸运地、成功地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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